符長寧一向是一個對自己很好的人,她從來不會在吃穿用度上面難爲自己,想穿什麼,哪怕真金白銀鑄造的長裙,哪怕是渾然無縫的“天衣”,哪怕是是十指翩躚的巧女趕製無數日夜的錦繡衣裳,只要不是天邊圓月那般不容易得到,符長寧只要喜歡,是就都會盡量滿足自己的。而在口腹之慾上,符長寧天生就是一柳細腰,肩兒窄窄,骨骼幼小。她哪怕吃的再多,只長些觸手滑膩的軟肉,雪白的膏脂如同最上好的瓊漿白玉,“骨微肌豐”,真正的溫柔鄉。
故而,符長寧向來就是想吃就吃,她自認這世上,但凡她想要吃的,盡還沒有得不到的。
本來麼,來了這鳥不拉屎的胡地,符長寧吃不到新鮮時蔬,就已經是滿腹怨氣了。這會兒她央了成德給她換來許多吃食,結果兒竟還真的有人敢截胡?不要命了真是!
符長寧那日正犯了憊懶,因來了葵水,身上懶洋洋的不很愛動彈,小腹一陣一陣的漲得難受。偏她惦記着今日成德答應她送來的蜜瓜,又犯了饞,就獨想那味兒好食。只是左等右等,等了半晌也不來。符長寧打發人去前頭看一看,說是交易的人馬已經回來了人,正在王帳前頭分發份例。符長寧便知道,恐怕這會兒,要吃蜜瓜,還得再等上一等。畢竟這種給她買回來的,也得等着卸下大半的貨物,纔好拿出來送過來。
只是這等的時間忒也長了,從上午等到了將近日落的時候,也不見前頭有人送來蜜瓜等時蔬給符長寧的關雎殿,這符長寧就有點兒不高興了。
嬋衣看在眼裡,只得叫子衿去前頭催催。
結果,等回來的就是這麼個消息——
“嬋衣姐姐!怪道今日怎麼也等不來哈達裡來送水果,那蜜瓜,竟是被中宮的翁兒昭儀要走了!”
這一句話,可給嬋衣聽的一怔。
——咦,有多久,沒人敢跟我們家主子搶東西了?
嬋衣就這麼想想,居然還有點兒小興奮。
然而符長寧近日身上有污髒,儘管嬋衣想瞧瞧昔日主子雷厲風行收
拾小蹄子的風采,但是她可不敢拿自己主子身體開玩笑。這會兒跟主子說,不是給主子找氣生的嗎?
於是嬋衣點了點頭,依舊是在那些年輕的小丫頭眼裡那種“泰山崩於面前而面不改色”的鎮定自若的模樣,說了一句,“知曉了……”
子衿帶了點兒忐忑的望着嬋衣,問說,“姐姐準備如何呢?”
嬋衣斜睨她一眼,“這你不需管的。去做你的事情罷!”
子衿臉上一紅,見嬋衣確實沒有想同她說的意思,於是應了一聲“是”,面色訕訕的走了。
臨末兒,嬋衣叫住了子衿,“這些事,你先別招搖出去。”還是不放心的囑咐了一句。
“我省得的。”子衿回答道。
嬋衣其實也不是想瞞着大家做什麼事情,只是這件事情說到底是牽扯到了成德后妃的事情,而且說一說,卻也能和其他的幾個部落牽扯上來什麼聯繫。所以嬋衣覺得,這件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起碼,也得是在她家主子知道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這樣纔好控制住了事情的發展。
嬋衣其實想的不錯,而且一直以來,她們但凡遇到事情也是這樣辦的。這纔是最有效的行事方案。
然而這件事,雖嬋衣管住了子衿的口,但是卻並不能管住別人的口,而且嬋衣也忘記了,這裡是大重國,並不是那個盡在她們掌控之中的建蒙國後宮。故而在嬋衣將事情和符長寧說了以後,草原外頭的人就已經都知道了,中宮將關雎殿的份例給扣下了。
這話傳的多妙啊?中宮的誰不曾說,是皇后還是昭儀?而且關雎殿的什麼份例,明明只是幾個蜜瓜罷了。這下子大家算是都知道了,中宮這是和關雎殿頗有一些齟齬。
符長寧倒不覺得什麼,這若是放在往日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中宮昭儀翁兒若是想要她的蜜瓜,符長寧說不準還能憐惜這個翁兒被家族“賣入”宮中的女子——如此大費周章的,到頭來卻被成德擺了一道兒,不過是個昭儀罷了,這麼可憐悲催的一個女子,蜜瓜扣下也就扣下了
,符長寧犯不上去同她如何如何。然而但是別忘了,符長寧這會兒身上有髒污,正來着葵水。她本就因葵水而至,身體不大舒坦,人也憊懶煩悶,心情不免鬱結難舒。再加上她今兒個還就真的只想吃這蜜瓜了,耐着性子等上了一天,結果罷了兒人來告訴她,這蜜瓜你是吃不到了,被個別人給要走了——這,符長寧能忍?
必須忍不了了。
不僅忍不了,符長寧還怒衝肺腑,聽聞這個消息以後,直接就將手裡的篦子往那塊子在胡族價值連城的銀鏡上面一摔,滿面怒容的說道,“真個是叫人善被人欺,什麼東西這會兒都敢騎到我的頭上來了,我不去教訓她,她反倒是來招惹我!”
嬋衣聽了,看着符長寧怒氣衝衝的樣子,只好苦勸道,“主子何必因爲一個小人生氣?平白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這可很不值當的事情。”
符長寧聽她那個?這會兒符長寧滿心鬱結,起身甩袖怒道,“不生氣?如何不生氣?備車!備車!我倒要去那中宮瞧一瞧,是誰給她的狗膽,膽敢截胡我符長寧的東西!”
說着,拂袖而去。
——這可真是,衝冠一怒爲美食啊……
嬋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低聲應了一句“是”,便下去叫人備車了。
卻說那邊兒外頭聽見裡面的這般吵嚷,又聽見向來謹慎溫和的符長寧居然在裡頭摔了東西,被派來伺候符長寧的那幾個胡族丫頭,塔紗,子衿,子佩,不免在外頭心中忐忑,面面相覷。
還是子佩先開的口問的,“裡頭……安寧姑娘這是怎麼了?”
說的是胡語。
塔紗聽了,瑟瑟的抱了抱肩膀,搖了搖頭,說道,“姑娘身上有疾。”
她們胡族叫這月事,稱作是有“疾”。
子佩聽了,便帶了些了悟的點了點頭,很是理解的樣子,“喔,原來竟是這般。”
塔紗也嘆了口氣,不敢說話的樣子。
那邊兒子衿卻蹙着眉頭,聞說這話,瞥了子佩和塔紗一眼,並沒有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