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排的周流雲不顧場合,拍案叫好,哈哈大笑起來,俊美邪氣的男子爽朗的笑聲壓倒全場,面前的梨木桌上的玉杯被他拍得震動,酒撒了出來。周相連忙拉拉兒子的衣袖示意他別太過分。
流雲極力剋制笑聲,脣角卻越咧越開,笑得無比歡暢,龍淺月的話顯然取樂了他。
南瑾的臉沉得如六月的雷雨天,一片陰沉,靈秀的眼眸裡閃着嗜血般的憤怒,眉宇間一點硃砂益發顯得悽絕,如血滴子般,隱約滑動着瀲灩的殺氣,狠狠地掃過來,他這才稍微收斂一些。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龍淺月的話對風南瑾而言是一種羞辱,等同於把自尊送到人家腳下,被人狠狠地踩着。
在場的文武百官大多都覺得並無什麼問題,因爲公主是皇室中人,其女又是下一代的皇帝,自然會有帝君男妃,男人都是上門女婿,這對女兒國的男人而言,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根深蒂固的觀念雖然已經在動搖,可在皇室依然有着泰山一般的地位。
然對風南瑾而言,這可不是什麼榮耀的事情,有損尊嚴,當他是女人嗎?還嫁妝!哼!
小白笑得可歡樂了,第一次看見她強大如斯的爹爹吃癟,有種說不出的歡喜,她就差沒嗑瓜子看戲了。小丫頭對南瑾非常有信心,他爹不願意做的事,沒人能逼他,這大姑娘上花轎的畫面,她想想就樂,她爹會同意才奇怪。
在場的百官對龍淺月這項提議都顯得有的驚讚,有的暗罵,龍雪梨的臉色陰得可以滴出水來,微微垂下的眸光露出兇狠的殺意。龍淺月這個如意算盤打得最響亮,明知道流蘇在她手裡,亦允諾他們的婚禮,擺明就是想促成這樁婚事,權力之爭無非是利益之爭,若是風南瑾同意龍淺月的提議,整個南疆西北部就會落在龍雪梨手裡,若是南瑾不同意,這塊利潤就會成空。
龍雪梨能有足夠的能力和龍淺月抗衡,靠的就是長老閣的支持,他們是保守派的貴族代表,自然希望南瑾答應下來,平白把這塊餅分給女兒國,龍淺月在南疆的觸角不及他們大,這塊利益還是落在他們手裡。
到時候爲了讓這個計劃順利進行,長老閣的人一定會勸龍雪梨交出流蘇,促成這段婚姻,內外夾攻,她必定會失去流蘇這張王牌!
風南瑾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流蘇,龍淺月正是看中了這點,一擊即中!
風南瑾是何等聰明人物,又豈會看不出她真正的意思,龍雪梨恨得幾乎咬碎牙齦,算計來算計去,最大的贏家還是龍淺月。
所謂一盤棋,有白子,有黑子,有下棋人,有觀棋人,誰都想做執手下棋之人,就像是今天的局面,龍淺月是執棋人,文武百官是觀棋人,她和風南瑾是棋子,整個女兒國背景就是大棋盤,從頭到尾,她纔是贏家。
面帶微笑,贏了全局。
關鍵就在風南瑾的答案!
文武百官都提着心細細地聽着雪衣男子的回答,凝神靜氣,整個喧鬧的場面竟然鴉雀無聲。
龍雪梨警告地掃了他一眼,眼光非常陰狠,大有風南瑾若不以她的吩咐行事,她就會殺了流蘇,絕不留情。
男子白衣勝雪,長風從他的衣裳劃過,翩然起舞,飄逸更添清貴,俊逸挺拔的身姿如凝聚蒼穹所有繁星的光芒,成了他們唯一矚目的焦點。
南瑾定定地看着龍淺月,沉聲道:“我可以無償轉送給你,就當做我給你晚了五年的聘禮!”
男子特意咬重了五年兩個字!
南瑾這話說得意思可多了,一來拒絕嫁人,二來很明白地告訴龍淺月,這塊餅我可以給你,也算是配合她的計劃,三來更是強調了他和你們的公主殿下早在五年前就是夫妻,不會再有什麼婚禮,或者嫁娶之事,乃是多此一舉,四來也間接地承認了蘇蘇和自己的身份,正式捲入女兒國皇位爭奪的風波中。
龍淺月微微一笑,龍雪梨臉色更陰了,一家歡笑一家愁。
而文武百官反應各不相同,連一向支持龍雪梨登基的長老閣衆多官員也開始猶豫着風向。有了風南瑾的龍淺月比龍雪梨更勝一籌,不管是在財力上還是在氣勢上,而且,公主和小公主是下一任的皇帝,又是風南瑾妻女,日後他定會全力輔佐女帝。他的威名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一時間,整片宴會都陷入低低的私語中,祭祀院的人倒是絕對贊同。
龍淺月微笑地看着底下議論紛紛的百官,一切如她所料,她保持着完美的微笑,說道:“不管是嫁妝還是聘禮,朕接受了!風堡主,雖然你和公主早就大婚,又是鳳來公主的生父,但在女兒國,勢必還得舉行一場婚禮,纔算被女兒國臣民所接受!”
誰稀罕女兒國的接受?
南瑾心裡冷笑,臉上卻面無表情應承道:“可以!”
龍淺月微笑,朝着龍雪梨說道:“雪梨,朕之前把公主送到你府上,讓你教她宮廷禮儀教得差不多了麼?”
龍雪梨輕笑,“回皇上,公主天資聰穎,臣妹所教禮儀她以熟悉,定不會讓皇上失望!”
“你做事朕一向放心!”
“謝皇上讚譽!”龍雪梨微笑道。
“既然如此,朕就接回公主,讓他們一家在宮裡好好團聚!”龍淺月道。
“是,臣妹遵旨!”
南瑾忍不住挑眉,說道演戲高手,此兩堂姐妹纔是精英,變臉基本無需眨眼,說謊也是天衣無縫,合情合理。
但總算是了他一樁心事,流蘇在皇宮,比在麗王府要安全多了,且由麗王親自承諾,將來暗地動手的機會也減低,其他的事,他再慢慢想辦法!
龍雪梨臉上雖無一絲不快,心裡卻恨極風南瑾。
原來帶來進宮是爲了南疆西北部那塊福地,現在得到是得到了,卻被風南瑾反將一軍,失去得更多,得失權衡之下,這一仗,她輸得很徹底!
是她看錯了風南瑾,流蘇在她手上,他也敢如此放肆, 很好,那就別掛她心狠!
“風南瑾,很快你會後悔,到時候即便是跪着求本王,本王也不會施予援手!”龍雪梨風度翩翩地坐回原位,南瑾眉心一跳,也不動聲色地坐下。
“麗王爺,你原本和我說便是南疆西北部的航線問題,你說的,我全部都照做了,哪樣沒做到?”宴會又繼續,南瑾平靜地問道。
龍雪梨冷笑,是啊,他們的約定他全做到了,而且做得很漂亮,這沒什麼不對。然而,他的反擊卻把她所得完全擊垮,甚至動搖長老閣衆官員的信心。
政治舞臺上無永遠的朋友,也無永遠的敵人,一旦利益有了衝突,便可形成多種複雜關係。在女兒國,龍淺月代表是皇室的權力和利益,龍雪梨代表的是貴族的權力和利益,自古以來,這兩者都是矛盾和衝突的,其衝突無非就是利益衝突,今晚的這一仗,龍雪梨和龍淺月由過去的平等地位開始出現傾斜,她開始有了危機感。
龍雪梨畢竟在官場打滾二十餘年,處事不慌不亂,即便敗了一仗,她也沒有出現太多的混亂和慌張,只是冷靜地分析下一步該如何做。
這場暗潮涌動的宴會,冥冥之中已經在昭示着什麼。
風南瑾徹底表態了,龍雪梨自然不會蠢到再次相信他,不過他會爲此付出代價的!
絕對!
“風南瑾,本王是小看你了!”龍雪梨微笑,淡淡地總結,人總是太自信,所以纔會敗,倘若不是自信風南瑾會爲了方流蘇妥協,她本該準備一條後路,不會貿然帶他進宮,是太心急了,纔出現了失誤。
可,畢竟只是失誤,不是失敗!
南瑾宴會中途離席,流雲隨他出了皇宮,喊住了風南瑾。
夜光下,流雲笑得有些邪氣,愉快地道:“風南瑾,怪不得天下人人都怕你,很漂亮的一仗呀,你不當皇帝真是太可惜了!”
“有事嗎?”風南瑾淡淡地挑眉。
流雲笑吟吟地道:“只是提醒你,公主的失憶很不尋常!”
“多謝!”南瑾惜字如金,轉身便想離去,他不想和女兒國的人多打交道,即便這個男人給他印象還不錯。
流雲倏然正了正臉色,說道:“風南瑾,你應該知道她失憶是人爲造成,除此之外,身體也被中了盅,你要有心理準備。”
南瑾眉梢微挑,這一點他第一晚潛進流蘇房間爲她把脈就知道了,這種蠱毒難不倒他。
“龍雪梨身邊應該有南疆納蘭家的人幫她吧?”南瑾問道,這種蠱毒他知道來源,除了納蘭家,沒人能養得出這種盅。
“你果然見多識廣,沒錯,是納蘭家的蠱毒,但不是納蘭家的人,麗王曾經在南疆住過一段時間, 習得這種巫術,無情就是個例子!這也是皇上遲遲不敢強行擄人的原因,聽說你醫術無雙,可有辦法醫治?”流雲問道。
“這種蠱毒我能解!”南瑾說道,龍雪梨想要以毒來控制他們那就大錯了,他喝毒藥和喝水沒區別,而流蘇身上的毒,他能解,至於記憶,順其自然就成。
流蘇這一生畢竟痛苦多過快樂,忘了也好,雖然有些遺憾,可他寧願她現在這樣,沒有那麼多痛苦的牽絆,不用想起那些不開心的日子,他寧願她不記得曾經如何愛他,他們曾經的幸福,彼此的守護。記憶可以創造,只要她還是蘇蘇,他便永遠是風南瑾。
“如此便好,我有個不情之請,你能幫無情解嗎?”流雲誠懇地說道。
“憑什麼?”南瑾冷笑,先不說他不知道無情中了什麼毒,單單是無情這個人,他就不想救!
流雲露出一絲邪氣的笑,像是討債似的,“當日公主在漠北海船隻觸礁,是我救了她一命,這份恩情,可比天高哦,若不是我湊巧看見她在水裡掙扎,她早就死了,看在這份救命之恩如何?”
南瑾臉色一緊,這事他從未聽說過,流蘇什麼時候在漠北海觸礁了?一想她獨自在海上遇險的畫面,他背脊是發涼,那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地方,死了都沒人知道。
該死的,以後一定要禁止她碰觸船隻。
“你不信啊?”流雲誇張地喊着,一臉你是無賴的表情,“也就前短時間的事情,她一個人傷心得好似被拋棄一樣,你不信你問問她啊,別這麼賴賬!”
南瑾冷清地瞥他一眼,重重一哼,“她是你主子,救她是天經地義,有什麼恩情的?”
流雲沉默,心裡暗罵,他怎麼這麼難纏啊,氣死人了!
南瑾冷聲道:“你告訴龍淺月一聲,我和蘇蘇暫時不去皇宮,你們給我看好小白,少了一根毫毛別我翻臉不認人!”
“那你們去哪兒?”流雲在他背後喊着。
南瑾頭也不回,冷漠的聲音飄在夜空中,“龍無情的毒,等我回來再說!”
流雲笑了,他言下之意是願意給無情解毒了,看來這人誰的情面不看,一定看公主的情面,以後得好好利用。
無情的毒解了,他和清風也該和好了,糾纏了十年,痛苦了十年,已經夠了!
今晚的王府守衛非常森嚴,無情親自把守,離紫月閣不遠,而清風也在,他回來的時候無情和清風不知在爭執什麼,看那架勢,好似馬上就要開戰似的,見他回來,倒是很有默契的分開,又恢復了各自冷靜的樣子。
南瑾對他們視若無睹,直接走進紫月閣,清風蹙眉,無情疑惑,冰山似的絕色容顏閃過一抹詫異,這個時候他怎麼回來了?
“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
兩人相視一眼,就看見一名侍衛匆匆回來,在無情耳邊說了句,無情睜眸,冷漠地點點頭,那侍衛便退下去。
揚手,埋伏在四面八方的王府侍衛團團圍住紫月閣,在他動的同時,清風也同時揮手,同樣一批黑衣人從天而降,阻攔在他們前面。
“你想做什麼?”清風冷聲問道,他們兩翻起臉來,那都是真刀真槍,毫不留情。
“閃開!”無情冷喝,彎刀出鞘,寒芒湛湛,在清白的月光下顯得分外凌厲,修長的身子站在那兒,如奪命修羅般。
“無情,再這麼下去,終有一天,我會死在你手裡!”
“那也是你的榮幸!”
彎刀冷指,王府侍衛也紛紛拔出兵器,於此同時,皇家侍衛也紛紛拔出兵器。
兩隊人馬,劍拔弩張!
紫月閣裡,冬兒早就休息了,流蘇在燈下看書,她悠閒地靠在暖塌上,幾縷秀髮垂在胸前,添了幾分慵懶舒適的味道,表情寧靜如水,正專注地看書。南瑾進來看到的便是這副迷人的畫面,冷了一晚上的臉微微暖了,掠上幾分笑容。
流蘇聽見腳步聲,擡頭看見他,怔了一下,直起身子,詫異地問道:“你爲什麼會在這兒?”
南瑾走過去,一把拉起她的手,微涼的掌心觸碰到流蘇溫暖的小手,頓感安心,他淡然道:“先離開這兒,我再詳細和你說!”
流蘇還在恍惚中就被他拉出紫月閣,外頭兩幫人馬一觸即發,流蘇也顧不上驚訝了,下意識握緊南瑾的手
“別怕,有我呢!”聲音堅定有力。
流蘇頷首,看向無情,問道:“無情,你這是做什麼?”
“公主請恕罪!”無情冷聲道,並無半點移動的意思。
“龍無情,這是皇上和王爺的意思,你敢阻攔嗎?”南瑾冷聲道,這是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龍雪梨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除了流蘇和南瑾,衆人紛紛行禮。
龍雪梨面帶微笑,“風堡主你誤會了,我讓無情攔下你們,主要是想親自送你們一程!”
這話說得人毛骨悚然!
龍雪梨從袖子裡拿出口琴,微微一笑,那笑意不達眼底,有些森冷的狠絕,放在嘴邊,吹奏起來,南瑾臉色一沉,立刻點了流蘇身上幾處穴位,清風暗道不好,向龍雪梨出劍是的不敬之罪,可他可以稍微減弱口琴的聲音,當下揮手,手下的黑衣人拔劍紛紛砍向王府的侍衛,他寶劍出鞘,也和無情纏鬥在一起。
一時間兵器相撞的聲音,口琴聲,喊殺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非常混亂……
南瑾的金針準確地刺入流蘇的肩膀兩處穴道,“風南瑾,你在做什麼?”
口琴聲斷了一下,龍雪梨冷然的聲音透過層層混亂的聲音傳了過來,“風南瑾,你做什麼都沒用,除非你跪着求我,認錯,否則我讓她永受絞心之苦,直到五感漸漸衰褪而死!”
“即便我死,也不會讓他跪着求你!”流蘇潛意識升騰一股怒氣,好似自己被羞辱一般,直到她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愣愣地看着南瑾。
南瑾一笑,倏然色變,流蘇的臉色瞬間漲紅,他趕緊摟過她,又迅速地點了她幾處穴道,減緩盅蟲甦醒的時間。
一片刀光劍影中,映得流蘇的臉扭曲成一團,五臟六腑如在油鍋裡煎着,尖銳的痛讓她差點昏過去……
“蘇蘇……”
“啊……”淒厲的一聲叫聲喊得南瑾心頭鈍痛,口琴聲越來越急,流蘇的痛苦越來越沉,時而如火烤,時而如冰凍着。
冰火兩重天!
耳膜一陣陣銳利的痛,眼睛也開始如火燒一般,四肢開始沉重,喉嚨如無數銀針在扎着,連呼吸也開始不暢順……
“南瑾……”流蘇發出聲聲淒厲的慘叫聲,此等酷刑,就算是意志堅硬的男子也承受不住。
魔音穿耳,盅蟲甦醒。
南瑾拔下她頭上的朱釵,狠狠地在手腕上一滑,鮮血如泉般涌出來,送進蘇蘇嘴邊,腥甜的味道讓流蘇反感想要推開,南瑾厲喝一聲,“喝下去!”
他的鮮血能解百毒,雖然不能把盅蟲引出來,卻是盅蟲最美味的食物,先用血養着它,流蘇便不會痛苦。
“我不要……你瘋了……快點止血!……”
“止不住了,爲了我,你也要把它喝下去!”南瑾二話不說,用手腕堵住她的嘴,讓鮮血流入她喉嚨。
南瓜千萬別找我,這素南瑾自己乾的好事,和我無關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