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又無眠的黑夜,在酒氣熏天的濃稠夜風中,漸漸被天邊的曙光照亮。
老小區裡,睡不着的老人們已經早起,帶着自家的孫子孫女歡笑着一路去集市。
住在七樓的人一大早醒來卻沒有這樣的興致,因爲他們對面的鄰居家裡飄來陣陣令人煩悶的菸酒味。大家捏着鼻子,朝樓梯口走去,各種交頭接耳的指指點點,抱怨不斷。
這時,一個時髦的女人踩着又細又尖的高跟鞋上樓,頭上戴着遮住整張臉的黑色蕾絲禮帽。她目中無人,直接走進人羣,渾身的氣質一看便是非富即貴。
大家更是壓低了聲音,“瞧啊!就是這個女人經常來找他……”
“我看那小夥子,八成是這女人包養的!”
“哎,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Martini眉頭一皺,猛地回頭瞪着那羣七嘴八舌的婦人。
明明她們都看不見Martini的眼神,更看不見Martini的眼睛,可兩束從禮帽後射來的刺眼的光束如利劍般刺進她們的心裡,那羣人頓時什麼都不敢說,閉着嘴手忙腳亂跑下了樓去。
Martini這才又回過頭來,一臉陰沉地站在簡唸的房門外,用手指擋在鼻尖前。
濃烈的酒氣,從門縫裡隨着風充滿了整條走廊。
Martini敲了很久的門也沒有人應門,迫於無奈,她只有用夾子把門撬開了。
老式小區的老式防盜門,最容易撬開。
大門拉開的那一刻,更是一股洶洶的濃烈的酒精味和菸草味劈頭蓋面涌來!
Martini的嘴角聳拉着,眉頭緊鎖,大步走進來,屋子裡黑漆漆的,像是被太陽遺棄的角落。她反手關上門,拉開窗簾,陽光立刻充滿了整間客廳,她開始喚着簡念,“少東家?”
無人迴應,客廳裡、臥室裡和廚房裡都沒有人,最後,在浴室裡才找到了簡念。
“少東家!”
Martini加快速度,簡念正躺在浴缸裡,閉着眼,雙手搭在浴缸上,手裡還拿着搖搖晃晃的酒瓶,酒瓶裡剩下三分之二的酒。浴缸外面的地上,滿滿當當的全是空酒瓶和吸到濾嘴的菸頭,Martini一邊走一邊將酒瓶踢開,這才分出一條路來。
“……少……”
Martini在浴缸外蹲下,這才發現簡念是泡在酒裡,而不是水裡!
不知道這是多少瓶酒,倒在一起,才淹沒了簡念平躺着的腰部位置。
“少東家!少東家!”
Martini開始着急起來,一面喚着一面推着簡唸的身子,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少東家!!”
Martini沒辦法,剛掏出手機,簡唸的手突然冰冷地搭了上來,摁住了Martini的手。
“你來做什麼?”
簡念沙啞的開了口,酗酒加抽菸,他今天的嗓子更低沉乾燥。
只是,這般的菸草味偏偏從他口中出來又有了不同的魅力。
不似空氣中飄蕩的這般令人煩悶,而是一吐一納之間,隱隱的男性誘惑力。
帶着說不出的甜味,和絲絲的澀味,或許,這原本就是簡念生命的味道。
這麼多年來,他很久沒有這般放縱過自己,就連煙也早就戒了。可昨天和他父親通完電話後,簡念只有這一個念頭——麻痹自己,封鎖自己的大腦和情感。他寧願自己是個機器人,只知道服從命令的一個機器人而已,可,他以前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爲什麼,爲什麼他現在會變了?
感覺,過去最簡單的服從,成了現在最困難的。
Martini看着簡念雙眼放空迷茫的樣子,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伸手去扶他,想要將簡念扶出來,“少東家,我們……我們先起來再說吧!”
“是他叫你來的?”
簡唸的目光,突然犀利如刀地落在Martini的身上,絲毫不像是醉酒的人。
Martini的眸子閃爍着,只感覺自己的身心都被劈成了兩半,“不是,是少東家凌晨給我打的電話……讓我今天一早過來,那個時候,少東家應該喝醉了,自己不記得了吧!”
“……”
簡念沉默,自己從浴缸裡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冷笑着自言自語,“所以我是早已經有了決定?”
Martini聽不懂,只見簡念深呼吸了一口氣,突然臉色一沉,冷冽嚴肅地命令道:“新任務,殺了錢小沫!”
話音落地,四周一片死寂。
Martini難以置信地重複道:“殺了,錢小沫?”
簡念鄙夷着冷眼瞥了她一眼,“要我重複一遍?”
Martini立刻收斂了語氣裡的詫異,嘴角甚至上揚出一個完美的幅度,得意地應道:“是!我絕對不會讓少東家失望!這次任務,我保證圓滿完成!”
“那你杵在這裡做什麼?”
“是!”
Martini斬釘截鐵地應着,轉身離開,步伐輕盈又歡快。
殺了錢小沫,一直以來,都是她的夢想啊!
她早就想要殺了錢小沫,如果不是錢小沫,她早已經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幸福!
既然錢小沫霸佔了這麼久,也是時候由她出馬,來懲戒,來奪回這一切了!
Martini關上大門,得意洋洋地站在走廊上,剛要邁步,卻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幽幽地轉過身來,疑惑着瞪着身後這扇門,才注意到,今天的簡念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上回還因爲連榮祥要挾了錢小沫而緊張,這次卻親自下令要殺了錢小沫?
但Martini沒有多想,只琢磨着各種折磨錢小沫的法子,她愉悅歡快地離開了老小區。
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
而浴室裡的簡念,卻始終臉色鐵青,目光渙散,眼前什麼東西都不見一樣,泛着白光,似乎只是眨眼一瞬間,簡念突然齜牙咧嘴着,雙手捧着頭蹲在了地上,頭痛欲裂,強忍着卻還是痛苦地呻吟出聲!
像是,受了傷的雄獅。
痛苦着,他的臉和脖子都漲得紅腫,根根青筋暴跳抽搐,像是隨時會爆掉!
他艱難地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抓着自己的咽喉,不住地乾咳着,似乎只有把咽喉撕開,纔會有新鮮的空氣灌入,才能拯救他!
爲什麼……他突然會……
——“新任務,殺了錢小沫!”
殺了錢小沫,殺了錢小沫……
一遍遍在他腦海裡迴響,像是安裝在他腦海裡的不定時炸彈!
這真的是他說的嗎?他真的……這樣說出口了嗎?
簡念難受地垂着頭,滿臉是汗,耳邊卻是客廳裡傳來的電話鈴聲。
他煩躁,他痛苦,他煎熬,此時的鈴聲讓他更加無法適從。
而客廳茶几上的手機屏幕顯示,叫做夏沁的女孩,第三次打來了電話。
……
……
“路上小心!”
遠在繁華市中心高檔小區裡的錢小沫,還絲毫不知道危險已經逼近。
雷銘一大早要去凱盛,錢小沫一直送他進電梯。
“哎呀,看來我回來的真不巧啊!”
另一扇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蘇蔚一身運動裝,香汗淋漓,正從裡面出來。
雷銘照例叮囑錢小沫,俯身在錢小沫的額頭上一吻,這才轉身進了電梯。
臨走前,雷銘也只是禮貌性地向蘇蔚頷首示意而已。
蘇蔚揮了揮手,看向錢小沫,笑道:“身體都康復了嗎?”
“嗯。”錢小沫點了點頭,“我還欠你一頓飯呢,你今天有空嗎?”
“都說不用客套的……在醫院我也只是隨口答應。”蘇蔚敷衍着。
錢小沫卻是執拗地認真,“或許對你是隨口一說,可我卻是用心銘記的!”
蘇蔚直視着錢小沫的眼睛,沒有說話,錢小沫的目光像是有某種魔力,吸引着她。
“今天中午只有我一個人,我們就出去吃飯吧!”
蘇蔚沉吟片刻,才莞爾一笑地應道:“好吧,但吃完這頓之後,以後不許再說這些。”
“好!那待會我來找你。”錢小沫笑呵呵地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蘇蔚只輕蔑着一笑,自言自語道:“最後一餐,吃飽了,你也好上路!”
中午,錢小沫果然如約前來,敲響了蘇蔚的門。
蘇蔚來開門,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精緻又華美的連衣裙,陪着一雙繫帶的粉色碎花坡跟涼鞋,完美的襯托出她那雙又白又勻稱的大長腿,錢小沫一身簡單的短袖和牛仔褲,穿着帆布鞋,跟在蘇蔚的身邊,完全是兩個不同級別的極端。
錢小沫也不在乎,只是拿不準吃什麼。
蘇蔚索性說道:“我知道很好的一家泰國餐廳,你吃得慣泰國菜嗎?”
錢小沫點頭,於是蘇蔚開着車,和錢小沫一同駛向目的地。
路上,錢小沫各種打聽蘇蔚的情況,其實,錢小沫只是想要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而已。
“到了。”
車停下,泰國餐廳,兩人下車,進店,在大廳坐下點餐。
兩人又開始閒聊,錢小沫主要說,而說的內容都是自己和雷銘如何如何恩愛,蘇蔚則主要是聽和保持微笑,基本上沒有說話。於是等點的菜上來後,錢小沫也沒有打住話頭,邊吃邊聊,時間也過得很快。
只是,期間,有一個男服務員,端着托盤,每隔幾分鐘就會從錢小沫身邊走過,目光也一直鎖定在錢小沫的身上,凶神惡煞,完全不幹其他事,就是盯着錢小沫,而錢小沫渾然不覺!
蘇蔚時不時用餘光看向那個男人,確定他的位置,然後沒隔多久,蘇蔚招手,叫來了這個男人,“你好,我們需要點兩杯飲品……”
“我是喝不下了……”錢小沫摸着自己圓圓的肚子。
蘇蔚笑道:“飲品是這裡的一大特色,你一定要嚐嚐!尤其是這杯“夏日清爽”,是我專門爲你點的……”
蘇蔚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錢小沫自然沒有理由推辭。
男服務員便頷首退下,轉向廚房的方向“下單”,守在廚房的一個男子點了點頭,轉身,立刻端來一杯早已經準備好的“夏日清爽”。男服務生接過,目光裡是狡黠的意味深長,壓低聲音問道:“東西……都放了?”
“放心,300斤的成年壯丁都能毒死,呈現出中風的現象,警察也調查不出來!”
“好!”
男服務員端着這杯爲錢小沫量身定製的飲品,款款又走回了錢小沫的方向。
這時,錢小沫笑聲連連,還不曾發覺,死神……已經步步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