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裝扮的房間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緩緩飄起了小提琴悠揚浪漫的曲子。
每一個音符都撞擊着錢小沫內心最深處的靈魂。
她依舊在沉默中沒有理清思緒,令人窒息的空氣越發煩躁的將她包圍。
如果沒有之前夏沁對她所說的一番話,或許現在錢小沫早已經感動得熱淚盈眶。
可是不管這個“如果”存不存在,哪怕真的是感動,或者是現在的煩悶,這樣的情緒感覺裡,錢小沫依舊找不到任何“愛”的味道。
“喜歡嗎?”
簡念上前執起了錢小沫的手,她的手越發冰涼了,他便捧着她的手哈了口熱氣,同時擡眸看着錢小沫,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卻又滿滿得是快要溢出來的愛戀。
錢小沫沒有回答,是她不知道怎麼回答。
喜歡?不喜歡?
好在簡念也沒有逼她一定要回答,始終淺笑着專情地凝視着她的眸子。
“這就是我們新的開始。”他鄭重其事地說道,“創造屬於我們共同新回憶的開始。”
開始?共同新回憶?
錢小沫在心裡默默咀嚼着這幾個字,疑惑着,她爲什麼一點興奮喜悅的感覺都沒有呢?
“……我……”
良久,錢小沫囁嚅着嘴角,嗓子眼裡憋了很多話,偏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不需要你的感動或者是感激。”簡念擡手刮過錢小沫的鼻樑,揚起脣角勾勒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我要的,是你的愛。”
“……”
“我不是逼你一定要想起我們的過去,一定要想起我們曾經經歷的事情,我只想要,當下和未來。我要你,幸福快樂的活着,和我一起,繼續攜手走下去。”
錢小沫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知道這個急不來,好在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簡念稍稍擡高了音量,淺笑着,帶着些許戀人之間纔有的撒嬌語氣,呢喃道,“只要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我會用時間來證明我現在說的每一個字,證明你相信我,絕對不會錯!”
錢小沫對上他的目光,像是有火燃燒在她的心頭。
夏沁的話,簡唸的話。
她真的搞不懂,越發搞不懂到底該相信誰了。
一曲結束,房間裡死寂一片,頓時有種空氣都沒有辦法流動的感覺。
“餓了吧?”
簡念轉移了話題,牽着錢小沫的手向前,然後將面前的餐椅輕手輕腳地往後移了半個步子的距離,回頭,淺笑,示意錢小沫上前坐下,“請坐,我的女士!”
錢小沫沒有拒絕,不,她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大腦和身體在做什麼,她現在處於完全木訥的狀態。只是聽着簡唸的話照做,雖然她的心還在迷惑,但是身體卻老老實實地被感性所支配。
這很恐怖。錢小沫在心裡提醒自己,現在的她沒有攻擊力更沒有防禦力。
她不應該如此輕易相信簡唸的,也不該去相信夏沁的話。
她反而應該去質疑,對他們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去質疑。
錢小沫蹙了蹙眉間,迷茫空洞的雙眼越發籠罩在團團濃霧之下。
“小沫?小沫……小沫……”
簡念輕喚着,可是錢小沫一點反應都沒有。
簡念擔心地擡手摟過她瘦削的肩頭,一把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裡。
錢小沫這才驚醒過來,男性氣息卻早已經將她包裹,她試着擡手想要推開簡念,最後,雙手卻猶豫着停在了半空中。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忘我?”
“沒有。我……我只是在想,待會有什麼好吃的。”錢小沫搪塞着,笑的苦澀。
簡念淺淺的勾起脣角,似乎已經瞭然於胸,卻忽略了錢小沫笑容裡的深意。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只知道吃啊!”簡念凝視着錢小沫的眼睛,得意地笑道,“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望!來……都是你以前最愛吃的,不知道現在還合不合你的口味……如果不好吃就不要勉強……”
以前,最愛?
是嗎?
錢小沫心中狐疑着,卻也迫不及待的看向餐桌。
這頓晚飯,能夠讓她找回一星半點的記憶碎片嗎?
簡念彈了一個響指。
有人推着餐車進來,頭盤,開胃菜,法式鵝肝醬。
還有一瓶葡萄酒。
“這是1945年波爾多地區木桐·羅特希爾德城堡生產的葡萄酒。”
錢小沫並不懂得品酒,睜着大眼睛看着簡念,手中酒杯裡的猩紅色液體在燭光下熠熠生輝,映襯着錢小沫白皙的臉頰終於有了淡淡的水潤之色。看得簡念有剎那的分神,都忘記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正要說的話。
“你是不是好奇,我爲什麼要說這些?”
“嗯。”
“還記得我告訴你的,在我們公司年會上,你曾經把酒灑在了我的禮服上?”
錢小沫點了點頭,注視着酒杯上的自己,好朦朧。
“當時你撞到我,我手裡拿着的,正是這瓶酒。”
錢小沫頓時微微瞪圓了眼睛,看着手中這杯酒的眼神也專注了起來,有了些許微妙的感情色彩,不過,錢小沫蹙了蹙眉,還是沒有辦法想起任何事情。現在她的感覺,完全陌生。
簡念又時不時講了很多往事,細碎得來連錢小沫當時穿什麼衣服戴什麼耳釘都知道。
錢小沫就在腦海裡沿着簡唸的語言勾勒着,雖然畫面的背景無法形象起來,但是她腦海中自己盛裝打扮的模樣還是有點淡淡的記憶,很淡,像是清晨山間的薄霧,她能感覺到自己曾經如此穿戴過,卻不記得在哪裡又爲了什麼。
難道,簡念說得是真的?
錢小沫還在疑惑的時候,兩盤法式蔥頭湯也端上了餐桌。
“今晚的大廚,可是專門從法國請來的。”
“沒有這個必要……”
錢小沫說得是實話。
“因爲你最喜歡法國,所以法國的一切你都很喜歡。”簡念篤定的一笑。
錢小沫頓了一下,沒有人,就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那一刻,有過兩三秒的停頓,左叉右刀的動作的確是僵住了。
“法國?爲什麼是法國?”
“自然又是一段我們共同經歷的故事了……”
簡念揚了揚手中的酒杯,呷了一口,的的確確只是一個故事的“故事”,由他娓娓道來。
錢小沫聽得很認真,回憶得也很認真,最後故事結束,她真的也只是感覺聽了一個故事。
和她完完全全沒有任何的關係,她只是一個旁觀者。
錢小沫始終沉默,盤子裡的法國菜也沒吃多少,這種口味,居然會是她喜歡的嗎?
“我去一下洗手間,馬上回來。”
“嗯。”
錢小沫望着簡唸的背影,像是某種魔力,讓她無法移開視線。
她爲什麼會對這個背影如此印象深刻?
在簡念回憶的故事版本里,不是絲毫沒有關於背影的細節嗎?
故事裡的女孩,真的是她自己嗎?
那個愛吃愛玩,心思單純善良,又隱忍堅強的女孩,真的是她?
她有簡念口中所說的那麼完美?
錢小沫很質疑,可是她面前這個男人所做的一切,不像虛情假意,更不像逢場作戲。
她能看出他的一片赤誠和熱情,更能感覺到他對她的照顧和體貼入微。
所以,簡念真的是她的男朋友?
他們,是一對親密無間又人人羨慕的情侶?
錢小沫越想越糊塗,越想心裡越是煩悶,蠟燭的溫度和燈光的閃爍都讓她倍覺煩躁!
索性,她起身離開餐桌,踱步來到窗前想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於是她打開了窗戶。
窗外,冬風肆無忌憚地吹刮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像是鞭策似的在樹幹上留下一道一道無形的傷痕。這裡的風,很是冷冽,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站在窗前的錢小沫,烏髮在風中張牙舞爪,可她卻感覺不到絲毫冰冷刺骨的寒意。
如果她還有一點正常人體的溫度,那麼她肯定受不了,可現在的她,只怕比這冬風還要冰冷。她的肌膚沒有絲毫的溫度,她跳動的心也沒有絲毫的溫度,她站在窗前,任由冬風肆虐,她就是窗外的大樹,無動於衷。
錢小沫默默的發呆,完全不知道身後正在發生的事。
一抹黑影悄無聲息地從角落裡飄了出來,慢慢逼近那張餐桌。
餐桌上的燭火半明半暗地撲朔在他的臉頰上,這是一個魁梧的男人,可他的腳步卻格外輕盈,輕盈到就像是一陣風,任憑誰都不會察覺到他的存在。
他就這樣肆無忌憚地站在餐桌前,目光冷冽如刀,斜斜上揚的脣角如刀刃般閃爍着死亡的寒意。他手裡握着一個玻璃小瓶,裡面裝着黃色的液體,他一路走來,液體都隨着他的腳步緩緩落下,灑下了一片軌跡,在黑暗中根本分辨不出。
然後,幾乎一眨眼的時間,風起還未落,餐桌上的燭臺突然毫無徵兆地跌落……
燃燒着的燭火隨着風開始跳躍,開始歡舞,像是終於獲得了自由!
錢小沫依舊站在窗前渾然不覺,燭火落在地上,立刻沿着那條汽油的軌跡,轟的一下,熊熊燃燒了起來!
錢小沫感覺不對回過身來的時候,早已經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