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的市民, 在這個1969年的春節,發現自己被九龍倉的各種小道消息包圍了, 無論走到哪裡,都能夠聽到和看到, 可謂是開年的第一場大戲。
在李蓁蓁的授意下, 各種八卦小報紛紛報道了九龍倉的八卦新聞,連連放出煙幕彈, 一場信息大戰即將打響。
在九龍公園的一個角落,剛剛晨練完的路人, 正聚在一起聊天。很快,話題就不可避免地說到了九龍倉的身上。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阿姨,眼神環顧四周,用手輕掩嘴角, 用自以爲小聲的音調說:“誒, 九龍倉的事情,你們聽說了嗎?”
旁邊一箇中年婦女撇了撇嘴, 大聲地說:“這哪能不知道啊?我天天在家看報紙,最近就發生了九龍倉這麼一件大事,我當然知道了!”
這個老阿姨覺得沒趣,乾脆把手放下來, 說:“我看報紙上說,現在不僅是九龍倉經營不善,就連怡和集團,也出現了財務危機, 就快倒閉了!”
中年婦女有點不屑地說:“你這都是老新聞了,我過年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她面帶得意之色,神秘地說:“現在大家都在傳,說那個怡和的董事長,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生不出孩子。以後公司的繼承人,肯定是他的弟弟,好像叫做什麼門。”
說到這裡,中年婦女的眼裡,泛着興奮的光芒,八卦地說:“我聽說那個什麼門,今年才二十歲出頭,還是一個毛頭小子呢。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管理得好那麼大一家企業。他有經驗嗎?他有能力嗎?連最基本的閱歷都沒有,我看這個怡和公司懸咯。”
老阿姨雖然被鄙視了,但她是一個老好人,也不覺得生氣,還認爲很有道理,忍不住添油加醋地說:“你說他們這一對兄弟,年齡相差那麼大,這做哥哥的不得累死?我聽說啊,他們兄弟兩個,早就不合了。依我看,他們遲早要爲了家產的事情打起來的。”
中年婦女叉着腰,得意地說:“可不是嘛,你看我們小老百姓的家裡,爲了一點點東西,都能爭個你死我活,更不要說那麼大一家企業了,那得多少錢啊!”
旁邊的一箇中年男子,這時候開口了:“你說的這些消息,都是八卦小報上的吧?這種小報沒有人性,只是爲了博人眼球,也就騙騙你們這些婦道人家。”
他環顧四周,神神秘秘地說:“我這裡有一個大新聞,你們應該都知道panda先生吧?”
中年婦女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說:“什麼panda?你拽什麼英文?不就是熊貓嗎?我家裡還供奉了一尊神像。”
“呃……”中年男子有點尷尬,但他有一顆八卦的心,還是接着說下去:“那你們想不想知道,熊貓先生爲什麼那麼有錢?”
“爲什麼?你快告訴我們。”老阿姨心急地催促。
中年男子這才壓低了聲音說:“我聽說啊,那個熊貓先生,爲了收購九龍倉的股票,跟人家借了很多高利貸。你想想,現在熊貓先生成爲九龍倉最大的股東,這筆債務,肯定就要轉移到九龍倉的身上。現在九龍倉已經負債累累了,這下子,就更不好說了,說不定就此破產,也是很有可能的。”
老阿姨一心與人爲善,聽到這裡,忍不住敬佩地說:“哎呀,這個熊貓大神,實在是太偉大了!他寧願去借高利貸,也不願意看到那麼多股民傾家蕩產,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呀!不行,我回家之後,一定要多給他供奉一點香火。”
李蓁蓁今天起得早,突然心血來潮,跑到馬路對面的九龍公園晨練,沒想到無意間聽到了這些話,讓她啼笑皆非。
更令她哭笑不得的是,當老阿姨提出要回家參拜熊貓大神時,她旁邊的幾個人,居然都煞有其事地點頭,顯然對所謂的熊貓大神,深信不疑。
可以想象,就連這些中老年人,都知道了九龍倉的危機,更不要說整個香江的民衆了。
這些小道消息,雖然聽上去很離譜,但是架不住三人成虎,人人都在說,也就由不得他們不相信了。
這些新聞表面上是在說九龍倉,其實暗地裡,卻是在影射整個怡和集團,而且全部都是負-面消息。
這樣的不利消息傳播得人盡皆知,導致當天股市一開盤,怡和集團旗下的所有股票,全部都在下跌,還連累了恆生指數也一起下跌。
而股價的下跌,似乎印證了這些消息的真實性。也讓更多投資者相信,怡和集團確實出現了不可挽回的危機。他們彷彿已經看到了股價崩盤的那一幕,心生恐懼,紛紛選擇拋售保平安。
這些投資者的拋售行爲,讓本來已經在暴跌的股價,越發雪上加霜了。
不過,有了凱瑟克兄弟坐鎮香江,怡和集團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當天他們也放出了消息,指明那些謠言,全部都是無稽之談。緊接着,又放出了一條驚人的新聞,暗示英國有意提前放棄香江!
這是老牌英資洋行發佈的公告,由於亨利·凱瑟克爵士的背景和身份,讓這個消息更具有可信度。一夜之間,這個消息幾乎傳遍了整個香江。
這個消息對外國人的影響不大,但是對於華人來說,分量可就不同了。整個華人社會都轟動了,就連報刊亭,都貼出了告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在一個街角的報刊亭,剛剛買完報紙的路人,忍不住聚在一起討論。
“喂,你們說,這是真的嗎?英國真的要放棄香江了?”一個年輕男子剛看完報紙,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不可置信地說。
在他的旁邊,有一個華人老者,也剛看完報紙,他搖了搖頭說:“怎麼可能?依我看,這一定是騙人的。想當初,清政府和英國簽訂了協議,約定要把香江租給英國99年,現在纔過去多久?距離歸還的時間,還有小三十年呢!而且,英國願不願意歸還,那還兩說。依我看,這根本就是沒影子的事情。”
另一個路人卻說:“我倒是覺得這件事情有幾分真,最近這幾年,香江不太平啊,到處都在反英抗暴,我看英國也是有心無力,說不定乾脆就把香江還回去,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這時,年輕男子彷彿想到了什麼,插嘴說:“誒,你們還記不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華國差點就跟英國打起來了,據說就是爲了武力奪回香江。”
“去年是去年,最後不也沒成麼?我看華國就是說說而已,雷聲大雨點小,最後哪裡有什麼動靜?現在你看,他們自顧不暇了,哪還有閒工夫來管我們香江的事?”華人老者始終堅持自己的看法,說得振振有詞。
那個路人搖了搖頭,認真地說:“我還是覺得有可能,當時總督都被逼着跑回英國了,在這種情況下,英國就算不直接歸還香江,那放松管制也是很有可能的。”
年輕男子深有同感,嘆了一口氣,突然感慨地說:“我們畢竟是華人,當然希望華人自己統治香江,不然跟那些洋人比起來,我們永遠低人一等。”
這話說到了大家的心坎上,這些年來,香江的華人在各個領域,都受到外國人的歧視和剝削,這讓他們從心底怨恨英國。所以這個消息一傳出來,即便不知道真假,他們潛意識裡也願意相信,因爲這個消息給了他們希望。
大家衆說紛紜,有相信的,也有不相信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九龍倉的股價跌幅,終於暫時止住了。
李蓁蓁沒有想到,怡和集團的動作那麼快,幾乎一夜之間就改變了輿論的風向。但是她並不氣餒,因爲她還有很多招數沒有使出來。
李蓁蓁還沒來得及做出應對措施,輿論的方向,突然又發生了變化。
第二天一大早,《大公報》就爆出了一條大新聞,怡和集團準備將公司的註冊地點,由香江改爲百慕達羣島!
《大公報》的報道很有意思,它宣稱,英國現階段根本不可能放棄香江,怡和集團在此時故意放出這個假消息,不過就是爲了挽回股價,純屬胡說八道。
而真正的原因,是因爲怡和集團在香江的投資失利了,損失慘重,現在正準備要退出香江。
爲了取信於人,《大公報》還列舉了種種證據,看上去就好像是真的。
不得不說,《大公報》作爲香江發行量最大的中文報紙,在華人社會中影響力巨大。它一爆出這個消息,立馬效果顯著,再也沒有人相信之前的消息了,怡和集團的股價也立刻應聲暴跌。
而這一次,PD基金公司沒有再出手救市,而是任由股價一跌再跌。
此時此刻,周然手裡拿着一份報紙,來到了週近南的書房,把報紙攤開來,放在他爺爺的書桌上,說:“爺爺,大公報上的消息,是不是你讓人放出去的?”
“沒錯,是我。”週近南輕鬆地靠在老闆椅上,聞言微微一笑,打趣說:“阿然,你看上的那個女孩子,倒是一個有本事的人。”
周然瞳孔一縮,聲音悶悶地,“爺爺,你調查她?”
週近南絲毫不以爲意,淡淡地說:“我看你被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迷住了,我當然要查一查。”
他從旁邊的抽屜裡,取出一份材料,扔在桌子上,用下巴示意說:“你想不想看看?”
周然的眉頭皺了起來,很不高興地說:“爺爺,你怎麼可以這樣!”
週近南好整以暇地看了周然半響,才緩緩地說:“阿然,你知不知道這個李蓁蓁,到底是什麼背景?”
周然被他問懵了,不明所以地說:“蓁蓁就是從大陸偷渡過來的,她以前過得很苦,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哈,窮苦人家?”週近南哂笑,眼神緊盯着周然,反問說:“哪一個窮苦人家,有這樣的實力?說收購九龍倉,就收購九龍倉?她的錢從哪裡來?阿然,我不查還不知道,你這個小女朋友,本事大着呢!去年就從倫敦的股市上,賺了一大筆錢!”
週近南把後背往椅子上一靠,下結論說:“這樣的本事,光憑她一個小女孩子,絕對是不可能做到的。她的背後,一定有一個強大的勢力,我懷疑她是華國某個大家族的後人。”
周然的臉上,浮現出奇怪的表情,他輕扯嘴角,說:“爺爺,這不可能吧?”
週近南若有所思,搖頭說:“現在還不知道,我們在大陸的勢力嚴重萎縮,根本查不到她以前的事情。你之前不是說,她是從京城來的嗎?京城裡臥虎藏龍,有什麼不可能的?”
週近南雖然說得言之鑿鑿,但是周然卻根本不相信,他認真地說:“爺爺,蓁蓁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週近南饒有興味地瞥了他一眼,輕笑一聲,說:“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我瞭解那些大家族,他們都喜歡把後人分散到各個地方。一旦發生風險,就可以爲家族保留命脈和金錢。我看這個蓁蓁,就是大家族出身,你看她做事的方式,可不是小門小戶的做派。”
周然嘴角微抿,有些不高興地說:“爺爺,你不要亂猜了,也不要再派人去調查蓁蓁,不然我要生氣的!”
週近南一點也不在意,還指着他,“哈哈哈,你這個小子,眼光倒是不錯,但是這麼厲害的女人,我擔心你駕馭不住。”
周然的臉色微微發紅,卻一本正經地說:“爺爺,愛是互相理解和信任,不是一方壓倒另一方。你以後不要這樣說了,也不許再調查蓁蓁。”
“好好好,”週近南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神揶揄,似在自言自語:“我週近南的孫子,無論是誰來了,都能配得上。如果那個蓁蓁真是大家族出身,想必他們家,也會願意跟我們洪門聯姻。”
周然臉色一沉,把手撐在桌子上,嚴肅地說:“爺爺,這是我跟蓁蓁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蓁蓁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家裡早就沒有親人了,還說什麼大家族出身?你這麼想攀附富貴,你自己去,可不要拉上我。”
週近南覺得自己好心當了驢肝肺,也不高興了,冷哼一聲說:“我週近南可不是嫌貧愛富的老頭子,比如你媽,一點本事都沒有,我還不是同意讓她進門了?”
“總之,我不許你再調查她!”周然定定地盯着週近南,一定要他做出承諾。
週近南毫無壓力地與他對視,不知道爲什麼卻心軟了,只好別開目光,說:“好,我答應你,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
周然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得寸進尺地說:“爺爺,你說話要算話。”
“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週近南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他皺着眉頭,笑罵說:“你這個臭小子,都說女生外嚮,我看你是男生外向!將來準是個怕老婆的沒出息,就跟你爸一個樣!”
周然一聲不吭地站得筆直,任由他罵。
週近南覺得很沒趣,摸了摸鼻子,訕訕地說:“我聽阿良說,你讓他停止收購九龍倉,有沒有這一回事?”
周然眼裡的笑意更深了,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狡猾地說:“爺爺,這件事情,你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嗎?要是沒有你的同意,良叔根本不會聽我的。”
“哼,你就胡鬧吧。”週近南突然臉色一變,威嚴地說:“我不過是想看看你會怎麼做,沒想到你爲了一個女人,居然色令智昏到了這種地步!阿然,你太讓我失望了!”
似乎覺得不解氣,週近南狠狠地瞪他一眼,話鋒一轉,卻說:“那個李蓁蓁,雖然有些手腕,但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九龍倉這麼大一塊蛋糕,不是她一個小女孩子可以吃得下的。要不是有我在後面給你們收拾局面,你那個心上人,早就被人爆出來了。”
周然笑眯眯地說:“爺爺,這不都有你嗎?我先謝謝你了。”
週近南卻搖了搖頭,淡淡地說:“我說這些,不是爲了讓你感謝我,現在該是我們洪門出手的時候了。阿然,你跟她關係親密,你去勸一勸她,必須跟我們洪門聯手,才能順利消化九龍倉。”
周然面有難色,遲疑地說:“我……爺爺,她還不知道我是洪門的人,我也不打算告訴她。”
週近南恨鐵不成鋼,皺着眉頭說:“你這個沒出息的,難道你打算一輩子都不說?你還能瞞得住一輩子?還有,她憑什麼嫌棄我們洪門?她難道以爲我們是什麼下三濫的古惑仔嗎?”
周然見他爺爺誤會了,趕緊解釋說:“爺爺,這不關蓁蓁的事,都是我的問題,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當然要怪你!”週近南冷哼一聲,追問說:“那你到底去不去說?你真以爲你能瞞得住一輩子?洪門的身份就讓你這麼丟臉?哼!”
“不是,”周然連忙擺手,卻堅定了自己的立場,說:“爺爺,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是不會去幫你說的。”
週近南的臉色陰了下來,罵了一句“沒出息”,別開眼不願去看周然,強硬地說:“那我讓阿良去和她商量,她不是有一家地產公司嗎?就和她說,九龍倉的地可以全部給她,但是貨運權必須在我們手上。”
周然顯得有些遲疑,試圖勸說道:“爺爺,蓁蓁對九龍倉勢在必得,我們還是不要和她爭奪了吧?”
週近南終於動了真氣,聲音冷硬地說:“阿然,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香江所有的貨物,幾乎都是通過九龍倉吞吐。只要吃下九龍倉,我們的勢力必定大增!”
“爺爺,我明白,我只是……”周然剛想解釋。
但是週近南卻不給他機會,提高聲音說:“只是什麼?色字頭上一把刀!阿然,你可不能昏了頭!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底下幾十萬兄弟,還指着我們過活呢!再說了,她一個女孩子,就算要了貨運權,又有什麼用?她管理得過來嗎?”
最後,他斬釘截鐵地說:“這件事情就這麼說定了,貨運權我們一定要拿在手裡。”
他看也不看周然,痛心地說:“阿然,你太讓我失望了!九底,帶他去面壁思過!”
“是!”站在一旁的廖叔,立刻走過來說:“少爺,這邊請。”
周然沒有再爲自己辯解,默默地跟在廖叔的後面。
出了門,廖叔欲言又止,忍不住說:“少爺,龍頭都是爲了你好,你可不要怪他。”
“我當然不會怪爺爺。”周然的聲音還是悶悶地。
廖叔看了看他,低聲說:“少爺,你不要怪我多嘴,你以後是要當龍頭的人,可不能這麼兒女情長。”
“廖叔,怎麼連你也這麼說我?我當然知道貨運權的重要性,爺爺要收貨運權,我有阻止嗎?我只不過是想讓他注意方式,不要嚇到蓁蓁,大家完全可以坐下來好好商量嘛。”周然忍不住爲自己辯解了一句,他知道廖叔回頭一定會告訴他爺爺的。
果然,廖叔立刻低下頭,說:“少爺,這個你放心,我待會親自去交代阿良,一定不會讓他嚇到李小姐。”
周然微微頷首,滿意地說:“嗯,那就麻煩你了,你順便交代他,千萬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廖叔忍俊不禁,連忙掩飾性地咳了咳,打開了靜室,躬身說:“少爺,請吧。”
在怡和大廈的董事長辦公室裡,亨利·凱瑟克剛剛看到了《大公報》的消息,立刻被氣得暴跳如雷,把手上的報紙撕得粉碎,猩紅着眼睛咆哮說:“到底是誰?這個消息怎麼會被泄露出去?他們怎麼知道我們要更改註冊地?還知道得一清二楚?公司裡一定有內鬼!”
西門·凱瑟克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揉了揉太陽穴,陰狠地說:“我已經派人去調查了,一定要把那個該死的叛徒揪出來。”
亨利·凱瑟克站起來走來走去,一個勁地說:“我就說現在不能撤離香江,就算要撤退,我們也不能這麼匆忙!”
他走到西門·凱瑟克的面前,攤開手說:“現在好了,我們自亂陣腳!這麼重要的機密,竟然被人泄露出去了!現在外面都在說,怡和要完了!集團底下的4只股票,全部都在暴跌!”
西門·凱瑟克不肯承認這是他的錯誤,他調整了一下坐姿,淡然地說:“亨利,我們自己知道,撤離香江並不是因爲財務上的問題,而是因爲我們對香江的未來缺乏信心,我們只是在提前做打算。”
亨利·凱瑟克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還是意難平,抱着腦袋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要馬上澄清我們公司的財務醜聞!”
他指着自己的弟弟,催促說:“你立刻去請審計上門,讓他們證明,我們怡和集團沒有一點問題!再請律師,我要告死這幫人!”
西門·凱瑟克依然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一下,不慌不忙地說:“請律師根本無濟於事,收集證據需要時間,打官司也需要時間,就算我們最後贏了,其實跟輸了也差不多。”
他盯着亨利的眼睛,冷靜地說:“一旦打官司,就會謠言四起。到時候人人都來關注,不用等到法院判決,我們的股票就會變得一文不值,那纔是真正毀了。”
亨利·凱瑟克仔細地想了想,也覺得是這個道理,又提議說:“那我們先買通媒體,讓他們爲我們發聲,趕緊澄清謠言!然後立刻讓審計來審查,證明我們公司沒有財務問題。”
“亨利,我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我不贊成這麼做。”西門·凱瑟克彷彿不爲所動,繼續淡定地說。
亨利·凱瑟克非常不理解,狐疑地說:“西門,難道你還有更好的主意?”
西門·凱瑟克的眼神閃了閃,突然說:“亨利,我認爲我們應該將計就計,不妨讓股價再低一點。”
亨利·凱瑟克驚訝地瞪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抖着手,指着他弟弟的鼻子,大聲地說:“西門,你是不是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西門·凱瑟克微微側着頭,避開亨利的手指,說:“我最親愛的哥哥,你先聽我說,我認爲,這一次既是危機,其實也是機會。我們爲什麼不趁着這個機會,把我們的股票都收購回來呢?”
亨利·凱瑟克臉色一動,立刻冷靜下來,遲疑地說:“你的意思是……”
西門·凱瑟克點了點頭,眼裡放出睿智的光芒,分析說:“亨利,只要把怡和的股票全部收購回來,我們就可以申請主動退市。以後再也沒有人,可以對我們指手畫腳,也再也不用擔心被人惡意收購了,你覺得呢?”
亨利·凱瑟克沉默了良久,終於還是搖頭說:“可是,這要花費很多很多錢。”
“所以我才說,要讓股價再低一點,更低一點,越低越好!到時候,我們只需要花一時的錢,卻可以獲得永久的安寧,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嗎?”西門·凱瑟克徐徐善誘地說,聲音充滿了蠱惑。
亨利·凱瑟克卻猛地搖了搖頭,說:“西門,我知道這是一個好主意,但是董事會的人不會同意的。公司的流動資金,並沒有那麼多,如果我們挪用了,等於動了他們的利益,那幫吸血鬼怎麼可能會同意?”
西門·凱瑟克卻一點也不覺得爲難,還提出建議說:“哥哥,依我看,我們不如趁着這個機會,把股東手上的股權也給收購過來,就用我們凱瑟克家族自己的錢。”
“這,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亨利·凱瑟克顯得非常猶豫。
西門·凱瑟克眉頭一皺,說:“亨利,難道你忘了,你還有35%的九龍倉股份?不如趁着現在賣出去,我們集中資金,用來收購怡和的股票。”
亨利·凱瑟克的臉上,佈滿掙扎的表情,臉色一變再變,顯然是在進行劇烈的思想鬥爭。
西門·凱瑟克卻早就已經打定了主意,此時站起來,雙手放在他哥哥的肩膀上,認真地說:“亨利,就聽我的吧,我們把九龍倉的股票賣了,再把怡和的股票全部收回來,然後退出香江。”
爲了增加說服力,西門·凱瑟克還大方地提議說:“如果我們凱瑟克家族的錢不夠,那麼我的信託資金,也可以全部拿出來,你一定要聽我的。”
亨利·凱瑟克的臉色急轉,最後一咬牙,終於下定決心說:“那好吧,就聽你的,長痛不如短痛,我們早點退出香江也好。”
他望着窗外,感慨地說:“唉……早知道我當初就直接賣給那個panda的人了,現在再賣,價格肯定要比之前低。”
西門·凱瑟克的臉上隱含着欣喜,無所謂地說:“亨利,按照之前的行情,我們的股權,本來就不值10個億。趁着現在的價格還沒跌到最低,我們還是快點賣了吧。”
亨利·凱瑟克頹然地點了點頭,心裡一片蒼涼。
李蓁蓁並不知道事情背後的真相,還沒等她放出大招呢,楊帆就急匆匆地跑來跟她說,洪門的人找上門來了!
“你說什麼?來的是什麼人?”李蓁蓁有些發愣地盯着楊帆的臉,心裡一沉,就像灌滿了冷鉛。
她不知道洪門的人爲什麼來找她,忍不住在心裡胡思亂想,想的都是一些糟糕的事情。
楊帆的臉上帶着一絲絲緊張,聲音也發緊,說:“李總監,外面那個人叫衛良,他說他是代表洪門來跟我們談判的,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李蓁蓁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強裝鎮定地說:“楊經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人家都找上門來了,我們只能見機行事。”
楊帆雖然恐懼,但他還是很有擔當地說:“李總監,我去請他進來,然後我跟你一起面對,要不要再多叫幾個公司的人?”
李蓁蓁心裡一動,追問說:“他是一個人來嗎?你怎麼知道他就是洪門的人?”
“只來了他一個,”楊帆肯定地點頭,然後解釋說:“李總監,他說他是ZGT公司的總經理,還給我看了印鑑。你可能不知道,這家ZGT公司,據說是美國的致公堂開的。而致公堂,就是洪門在美國的分支機構。”
李蓁蓁沉默了半響,心裡明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於是乾脆放下心思,冷靜地說:“這樣吧,你去請他進來,也不要再叫別人了。我倒要看看,洪門的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那好,李總監,我現在就去。”楊帆說完之後,不無擔心地看了李蓁蓁一眼。他的心裡迅速閃過種種不好的猜測,臉上不由得佈滿了陰霾。
很快,楊帆就帶着一個陌生的男子走進了辦公室。
這個男子,年齡大概在四十歲左右,身材高大強壯,把一身高級西裝撐得格外有型。他有一張國字臉,濃眉斜飛入鬢,狹長的眼睛似閉非閉,在轉動間閃爍着冷光,看上去就很不好相處。
來者是客,楊帆站在兩個人的中間,介紹說:“李總監,這位就是衛良衛經理。”
又謹慎地向衛良介紹說:“衛經理,這位就是我們李總監。”
不等李蓁蓁打招呼,衛良就先聲奪人,哈哈大笑說:“李總監,久仰大名!怎麼不見你們公司的panda先生?我聽說他纔是老闆。”
李蓁蓁的臉上掛着假笑,不卑不吭地說:“panda先生日理萬機,一般的小事,我們自己就能夠解決,不用麻煩到他。衛先生有什麼事情,可以先跟我說。”
這句話說得很不客氣,潛臺詞就是說,你還不夠資格見我們的大老闆。
站在旁邊的楊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覺得自己背後的冷汗都快要流下來了,努力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衛良。
沒想到,衛良絲毫不以爲杵,反而滿臉讚賞。
他見李蓁蓁一個年紀輕輕的美貌女子,本來還心存輕視,但是看到李蓁蓁的表現,頓時改變了看法。
要知道,他衛良縱橫江湖這麼多年,在黑白兩道都吃得開,又負責ZGT公司那麼大一個攤子,本身就是殺伐果斷的人,氣場十分強大。一般人到了他的面前,還沒開始說話,就已經心虛氣短了。
但是這個李蓁蓁,卻能如此不卑不吭,甚至還敢話中帶刺,不由得讓衛良心生讚賞。
更何況,龍頭早有交代,他今天來不是爲了欺負人,而是來談合作的。
於是,衛良展顏一笑,爽朗地說:“李總監,你真不愧是巾幗英雄!哈哈哈哈……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談一談九龍倉的事情。”
終於來了,李蓁蓁心中一凜,滴水不漏地說:“衛先生指的是?”
衛良非常爽快地說:“我聽說你們PD基金公司,已經購買了九龍倉53%的股份,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凱瑟克家族手上35%的股權,我們ZGT公司要了。”
他瞟了李蓁蓁一眼,毫不客氣地說:“按說我們公司直接跟凱瑟克家族購買股權,完全不必跟李總監提起。不過,你們既然擁有超過半數的股份,那麼事情還是提前說清楚比較好。”
衛良霸氣地說:“我們的目標,只要貨運權,包括碼頭和貨輪,都歸屬我們ZGT公司。其他的資產,可以留給你們。另外,我們只要一個常務董事的職位。”
衛良一口氣把自己的要求說完,忍不住玩味地說:“我們的要求就是這些,李總監,你要不要去請示一下你家大老闆?”
李蓁蓁心裡冷笑,這個衛良,仗着自己背後有洪門撐腰,說起話來囂張無比,還理直氣壯地提出這麼多要求。
在李蓁蓁看來,九龍倉的戰役,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她付出了那麼多心血,終於等到可以收割勝利果實的那一刻,沒想到洪門卻要橫插一腳,把她的心血奪走,這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的。
李蓁蓁心裡不爽,木着一張臉,淡漠地說:“衛先生,就像你所說的,你們完全可以自己去買那35%的股份,不用跟我報備。”
衛良有些吃驚,興味地說:“你難道不知道我的身份?”
“衛先生是想說,你是洪門的人?真是失敬失敬。”李蓁蓁不鹹不淡地說。
“你既然知道,那你就該答應,跟我們洪門作對,可沒有好下場。”衛良隱含威脅。
李蓁蓁心裡很憤怒,她就知道這些幫派的人,做事情不擇手段,很不講究。現在洪門的舉動,跟強取豪奪又有什麼區別。
衛良見李蓁蓁沉默,想起了龍頭的交代,只好退一步說:“李總監,我們只要貨運權,這要求不高吧?就算把貨運權留給你們,你們也管理不好,倒不如和我們合作。我們還可以推舉你們的人出任董事長,這些都不是問題。”
李蓁蓁心裡憋着氣,但是她明白,她根本沒有實力與洪門硬碰硬,也不敢表現出自己的不滿。爲今之計,只好忍痛放棄。
李蓁蓁沉默良久,終於緩緩地說:“衛先生,你說你們要買那35%的股份,按照你們的實力,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既然你們只要貨運權,那爲什麼我們不分開來呢?”
衛良心裡一動,饒有興味地說:“李總監的意思,是想把九龍倉一分爲二?”
“沒錯!”李蓁蓁點頭,語氣平和地說:“實不相瞞,我們公司的目標,恰好是九龍倉那些土地和優質資產。對貨運權什麼的,不太感興趣。倒不如直接分開來,也比較方便管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蓁蓁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她說出這些話,倒也不是在說假話。
她實在不願意跟這些幫派的勢力走得太近,不然時間長了,外界會怎麼看她?恐怕她在不知不覺之間,就會被迫淪爲幫派的一員,這是她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更可況,現在她和洪門有了共同的利益,是可以享受一段“蜜月期”,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之間就能永遠甜甜蜜蜜。
一旦發生利益糾葛,這些黑幫的人,可是不擇手段的,就像今天的事情一樣,到時候她又怎麼可能鬥得過他們呢?
李蓁蓁認爲,跟這些人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根本不是長久之計。
最最重要的一點是,衛良說得對,她沒有貨運方面的人脈和經驗,更沒有武力可以保護貨運的安全,別人根本不會買她的賬。也就是說,她其實根本沒有實力可以掌控貨運權。
既然無力掌控,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攪和在一起,趁早分割了事。
衛良難掩心動,忍不住追問說:“李總監,你這話當真嗎?需不需要請示你們老闆再做決定?”
李蓁蓁搖頭說:“不用了,我全權代表panda先生,我可以做主。”
衛良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如果能夠把九龍倉分割開來,他們單獨掌管貨運權,當然是最好的了。
“哈哈哈哈……”衛良仰天大笑,差點沒把天花板震下來,滿意地說:“李總監,你果然是一個爽快的人,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等我們把股權收購下來,再來談企業重組的事情,你到時候可不要反悔。”
李蓁蓁淡淡一笑,說:“我雖是一介女流,但是也知道說話算話,衛先生儘管去收購,我們等着你的好消息。”
李蓁蓁的格局如此之大,讓衛良也對她高看一眼,他眼裡充滿讚賞,笑眯眯地說:“李總監,那就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李蓁蓁假假地笑起來,轉頭吩咐說:“楊經理,你替我送一送衛先生。”
楊帆送走了衛良,很快就回來了,他有些放鬆,又有些不解地說:“李總監,我們爲什麼要輕易放棄九龍倉的貨運權?沒有了貨運權,九龍倉還是九龍倉嗎?”
李蓁蓁輕笑一聲,溫和地說:“楊經理,我明白你的意思,九龍倉的利潤大頭,全部來源於貨運權。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們根本沒有實力經營好它,還會白白得罪洪門,倒不如把它讓出去。”
楊帆仔細想想,覺得確實是這樣,忍不住敬佩地說:“李總監,還是你看得明白,我們主動讓出去,還能讓洪門欠我們一個人情。”
李蓁蓁卻搖了搖頭說:“大老闆只想着低調賺錢,不想搞這些複雜的事情。至於人情不人情的,你以後不要再說了。”
楊帆悚然一驚,也明白了洪門的人情,不是那麼好拿的,立刻認真地說:“我知道了,李總監,我保證以後都不說了。”
李蓁蓁點頭,她心裡恨不得洪門把她忘記了纔好。
也不知道衛良用了什麼方法,居然很快就買到了凱瑟克家族35%的股份。也是到了這時,李蓁蓁才知道,原來衛良的手上,還有6%的股份。現在加起來,一共就佔據了41%的比例。
然後,在李蓁蓁的積極配合下,衛良還把那幾個美國股東手上6%的股份,全部強制收購過來,湊齊了47%的股份。
緊接着,雙方達成友好協議,通過公司重組,成功地把九龍倉的業務分割開來,衛良如願以償地得到了貨運權,而李蓁蓁也拿到了夢寐以求的優質資產。
這一系列眼花繚亂的操作,全部在九龍倉停牌的一個星期裡面搞定了。
等到下個星期一早上,股市一開市,人們驚訝地發現,九龍倉的股價在停牌一週之後,突然急劇飆升,一瞬間就上漲了三倍!
更離奇的是,九龍倉竟然還重組了,分割成兩個公司!而且這兩家公司,還同時向香江證券交易所,提出了主動退市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