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話本子裡講的是賈家事的說法甚囂塵上,成了京城裡的人茶餘飯後談論最多的話題。
正熱鬧着呢,這一天,尤二姐的宅子外頭就來了一羣人。
這羣人裡有兩個特別顯眼的男子,正坐在宅子門前的大街上哭天抹淚,一下子引起了周圍人的好奇。
之所以說他們顯眼,是因爲他們倆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就像剛剛逃難歸來的。
和另外幾個人格格不入。
另外幾個人穿戴得體,油光滿面。一看就是不缺錢的主。
他們圍繞在一頂轎子的旁邊,轎子裡的人應該是他們的主子,是和那兩個衣衫襤褸的人一起的。
衆人看地稀奇,便都圍攏了過來。
聽那兩個男子哭訴,這才得知他們竟然是尤二姐的未婚夫和老父親。
那自稱未婚夫的張華說,他和尤二姐是打孃胎裡就定了親的,沒想到尤二姐嫌貧愛富,和京城裡的賈大人勾搭上了。
而賈大人竟然派人找到他,逼迫他籤個什麼退婚書,他敢不籤就要把他們父子弄死。
他死不要緊,可憐他的老父親沒跟他享過什麼福,卻要跟他遭殃。
這讓他的良心怎能安然?
無奈,在賈大人的淫威之下,他只得簽了那份退婚書。
被迫接受退婚的二十兩銀子,還不夠他們家輝煌時給尤二姐家定親的百分之一。
錢不是重點,重點是那種被人掐着脖子逼迫簽字的恥辱,就像一根釘子一樣扎得他心口流血。
老父親得知退婚的真相後,大病一場。
罵他不該簽字。
又哭自己沒本事,連累兒子連奪妻之恨都不敢聲張。
再罵京城裡的狗官欺人太甚,這是要把他們張家逼死的節奏。
最後,老父親一錘定音,既然要死,那就一起到京城裡去死。
將事情分說明白,讓大家都評評理,死也做個清楚的鬼。
就不信那位奪人妻子的賈家官老爺,在京城的大庭廣衆之下也敢打人殺人欺負人。
更別說他們路上還遇見了自己的表老姑和表叔。
二人一聽也氣憤填膺。
不僅陪伴他們入京,還說了,要是奪他妻子的人不能給個說法,就要到衙門裡告官。
如果誰敢官官相護,就要告御狀。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他們豁上了!
旁邊看熱鬧的人不嫌事大,見尤二姐一直躲在宅子裡不露面,便“好心”過去拍門,讓裡面的人出來給個說法。
宅子裡面。
尤二姐慌得六神無主,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賈璉不在京城,宅子裡只有鮑二和他婆娘負責外面的張羅。
可今天這麼大的事鮑二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還是尤三姐說去找賈珍和賈蓉,尤二姐這才恍然大悟,趕緊命鮑二從後門溜出去找人了。
左等右等不見回來,外面張華和他父親的哭罵聲不絕於耳,尤二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心裡暗暗埋怨賈璉不該留張華性命,反讓他跑到了京城來鬧事。
俗話說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若張華真抱了大鬧一場的心來,除非答應他的條件,否則大不了一死。
這種情形下任是皇帝老子來了也嚇唬不住他的。
賈珍沒露面,而是派了心腹小廝喜兒隨鮑二過來了。
剛一到,喜兒就皺緊了眉頭道:“都圍在門口乾什麼,都走開都走開。”
帶來的人一擁而上,就要將圍觀的人羣驅散。
圍觀的人自然不肯走。
這又不是什麼高門大戶的門前,那樣的府邸門前一般都是私產,驅散旁人也說得過去。
可這裡就是一所普通的小宅子,宅子外的街道是公共的,天天人來馬往的,憑什麼他們說不讓待就不待。
大家都不走,他還敢打人不成?
他們可不是張華,會任憑欺負。
更何況宅子裡的主人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夥同姦夫逼迫自己的未婚夫,這樣的人就該浸豬籠纔對。
如今還敢派人對大家嗚嗚渣渣,誰給她臉了?
就這樣,喜兒不攆人還好,這一攆人,反而激起了大家的憤怒。
本來在觀望的人羣裡,突然就有人往門上扔了一個臭雞蛋。
接着,就是一顆爛菜頭。
然後,菜幫子,破罐子,甚至還有一雙破草鞋……統統往門上扔了過去。
喜兒和鮑二一羣人想攔都攔不住,眼睜睜地看着門口被砸得污臭不堪,卻又不敢抓人。
易容後的戴氏和林言平坐在轎子裡,從掀開的窗簾子向外看去。
對於眼前的開局,母子二人十分滿意。
這賈府主子欺辱人欺負慣了,就連奴才也學着耀武揚威欺負人。
卻沒料到百姓們正爲賈府逼人奪妻的事情義憤填膺,自然也不吃喜兒的那一套。
這下好,不但沒把人趕走,反而引爆了大家對張華的同情和對賈府的憤怒。
人羣裡有林言平安排的人,在自己人的助力下,爛菜葉子和臭雞蛋就這樣噼裡啪啦地扔了出去。
而一些手裡沒有傢伙的“百姓”,已經和喜兒帶來的打手虎視眈眈,眼瞅着就要肉搏了。
喜兒眼珠子一轉,拱手對衆人道:“誤會誤會,我們這是一點小私事,不敢耽誤大家的時間,小的這纔想請大家散開,好騰出來解決家裡這點小事的,”
“也是小的不會說話,惹怒了大家,小的在此給諸位賠不是了。對不住對不住。”
邊說,邊雙手抱拳,向着衆人一一作揖。
人羣裡傳出一個憤怒的聲音,道:“賈家欺人太甚,主子做出如此天怒人怨的事情,在做奴才的眼裡竟然是一件小事,”
“這樣的事情都要將張家父子逼死了,他竟然還如此輕描淡寫,可見平日做過的事情更多更惡毒的事,以至於奪人妻子在他們眼裡都算不了什麼了。”
底下的人一聽,人羣裡頓時響起憤怒的咒罵聲。
“媽的,太欺負人了。”
“媽的,仗勢欺人,逼人性命,天理難容。”
“開門,讓賤人滾出來。”
“對,賤人滾出來,苦主就在這裡,讓他們出來磕頭認罪。”
“告他們,浸豬籠,浸豬籠。”
喊罵聲此起彼伏,越來越響,慌得喜兒攔又不敢攔,不攔又着急。
再鬧下去,動靜越來越大,萬一驚動御史可就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