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賢依然保持着冷靜,只是本來就蒼白的面孔顯得更沒有血色,他陰沉地質問道:“高勳,你要謀反嗎?”
聽皇上這樣問,高勳連忙頷首叩拜,語氣卻依然強硬:“回皇上,臣不敢。臣自歸順以來,深受世宗和皇上鴻恩,自感無以爲報,唯有以性命相抵。因此,臣決不能眼看蕭綽和她的黨羽擾亂朝綱、篡權奪位,令武曌奪唐的歷史重演!臣請求皇上爲了大遼江山,廢后!事畢之後,臣願接受一切懲罰,以身謝罪!”
月光下,雖然耶律賢依然面無表情,卻能看到他的身體微微發抖。一旁的室昉聽到高勳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騰地站起身怒斥道:“高勳,你以下犯上,謀反作亂,還不快——”可還沒說完,心窩就中了女裡一腳,他順勢倒在了地上,吐出幾口鮮血。宴席中不禁發出驚叫聲,幾個武將見狀要起身反抗,可剛站起身卻又晃晃悠悠地地倒了下去。衆人正奇怪,可很快也都紛紛吵嚷着頭暈,接二連三地倒了下去。一眼望去,唯有高勳、耶律只沒、女裡和章良還保持着清醒。
看着眼前的情景,蕭燕燕似乎並不意外,只用一雙冰冷的眼睛凝視着高勳問道:“高勳,你憑什麼說本宮擾亂朝綱、篡權奪位,又憑什麼要皇上廢后!”
高勳上前一步,惡狠狠地說道:“憑什麼?你身爲皇后,卻妒忌排擠其他嬪妃,獨霸聖恩,這是失婦德;你妄議朝政,在朝廷中扶持親信,這是失婦言;你身懷龍種,卻與臣子毫不避諱,還密謀勾結,此爲失婦容;最後,你不能爲皇上誕下皇子,是失婦功。像你這樣,如此沒有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的女人,如何有顏面繼續做我大遼的皇后!”
“放肆!”耶律賢氣的拍案而起,桌上的瓜果都蹦得老高。可他還沒說下去,卻已經狂咳不止,說不出話來。蕭燕燕和連奴忙扶着皇上坐下。見皇上漸漸平復,蕭燕燕緩緩站起身,一隻手託着肚子,一面盯着高勳搖頭冷笑。高勳被她看得有些心虛,不禁兩隻手微微握拳。
“高勳高大人,你指鹿爲馬,顛倒黑白,本宮倒也想問問你。你口口聲聲說爲了大遼江山,卻趁皇上行營養病之際,帶兵包圍行宮,毒害朝臣,逼迫皇上,是爲不忠;世宗皇帝救你性命,如同你再生父母,你卻恩將仇報,意圖戕害他的皇子皇孫,是爲不孝;你表面上對魏王蕭思溫言聽計從,卻背地裡心懷鬼胎,指使人將他殺害,此爲不仁;最後,你慫恿蕭海只兄弟謀害魏王,最後卻以蕭府五十口人命要挾蕭海只替你頂罪,此又爲不義。你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敗類,又有何顏面苟活於世!”
蕭燕燕的話如同利刃句句戳到高勳的要害,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額頭上也滲出細細的汗珠,顫抖的雙手拼命壓抑着內心的恐慌,叫道:“蕭綽,你…你血口噴人!”
蕭燕燕獰笑着:“阿離,把證據拿上來。”阿離答應了一聲,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予蕭燕燕。
“這封信是在女裡家
搜到的,高大人想知道這信的內容嗎?”說着蕭燕燕將信展開,念道:“愚弟近日得知,魏王身邊有人趁皇上新登大位,根基不穩,意圖篡權奪位,扶持趙王。故特與魏王商討。因事關重大,請大人務必今日申時獨自前往木葉山北坡,下官在此敬候。”唸到此處,蕭燕燕擡起雙眼盯着高勳,慢慢從齒間中蹦出:“鼎臣,敬稟!”
衆人聽到落款是鼎臣,都一片譁然。高勳更如五雷轟頂,驚得呆住。這封信當時自己千叮萬囑女裡一定要銷燬,爲什麼還會出現在女裡家裡。想到這裡,高勳怒目轉向女裡。而女裡早就被剛纔蕭燕燕的話嚇傻,此時又看到高勳憤恨的目光,不禁偷偷別過頭去。
一旁的耶律只沒見此情景,生怕衆人被蕭燕燕嚇住,於是一咬牙上前一步,對耶律賢拜道:“皇上請看,這些都是朝中大臣對皇后的不滿之詞,更有聯名奏表,可見廢后乃是人心所向。況且,況且,更有人親眼看見皇后和胡太醫勾結,將pi霜加到皇上的藥中,這不是明目張膽的謀害嗎!皇上,您不要被皇后矇蔽了啊!”
高勳也回過神來,忙在一旁附和:“對,蕭綽,你敢說你沒有在皇上的藥里加pi霜嗎!”
蕭燕燕反而不緊不慢地坐下,獰笑着對胡太醫說:“胡浩卿,只沒大人的話,你來回答吧。”
胡浩卿應聲而起,高勳暗自訝異,怎麼剛纔看他還暈着,此時就清醒了。只聽胡浩卿說:“只沒大人許是看錯了一個字,皇上藥用的是砒石,不是pi霜。古醫書《本草良方》裡曾記載,砒石,性味辛、酸、熱,少量使用可以治療寒性哮疾。怎麼——”胡浩然看向一旁魂不守舍的章良,“章太醫醫術高明,竟然連這簡單的藥理都不知道嗎?”
還不等高勳等人反應,耶律賢已經大聲喝道:“來人啊,給朕把這羣逆臣拿下!”忽然間,只見耶律斜軫帶領着幾千軍馬如雷霆之勢從兩面山坡上呼嘯而來。女裡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啊,我給他們都下了藥,眼看着他們喝下去的......”
高勳登時明白過來,自己中圈套了!
見自己那兩千親軍已有恐慌之勢,高勳強挺着鎮靜,忙從女裡手裡接過一把弓箭,並將箭頭點燃,擡手射向天空。又衝衆人喊道:“大家不要慌,你們不用擔心,耶律沙將軍的兩萬兵馬此時就在山下,他馬上就會帶兵勤王!”這是他和耶律速古的暗號,如果耶律速古在山下看見火箭,就說明要他帶兵支援。爲了拖延時間,高勳對耶律斜軫喊道:“耶律斜軫,你是皇家血脈,爲何要保這個女人。難道你就眼看着大遼江山落入蕭綽手裡嗎!你現在棄暗投明還來得及,還不快帶着你的人投降!”
耶律斜軫兩三腳踢開當在自己前面的叛軍,跳到帝后身前,對高勳呵斥道:“高勳,皇后名諱可是你等可以直呼的!皇上在此,大遼江山在此,你死到臨頭了,還想拉這麼多人給你陪葬嗎。快束手就
擒吧!”
兩人正僵持着,遠處忽然傳來陣陣馬蹄聲,高勳回頭望去,不禁大喜,是耶律速古。可是當馬蹄聲越來越近,高勳臉上的笑容卻慢慢僵硬。馬上之人雖是耶律速古,可他卻垂頭喪氣,雙手更好像被綁在身後。待那馬奔到近處,高勳才發現耶律速古已經暈死過去,而耶律沙卻從他身後翻身跳下馬。
耶律沙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高勳等人,徑直走向帝后,跪拜道:“臣耶律沙救駕來遲,請皇上皇后贖罪!臣的兩萬兵馬已經將鹿林團團圍住,這裡的逆賊一個都跑不了!”
耶律賢神情自若,語氣不容置疑:“耶律沙,將高勳、女裡、耶律只沒、耶律速古、章良,給朕拿下。其他人,若是繼續頑抗,格殺勿論,若是束手就擒,朕便留你們一條性命。”那兩千多名被高勳女裡收買的親軍此時已是後悔不迭,又聽見皇上這樣說,紛紛扔下兵器,跳下戰馬,一邊磕頭一邊向皇上認罪,以求活命。
眼見自己的兵馬瞬間土崩瓦解,高勳知道大勢已去。看着高臺之上蕭燕燕臉上模糊的表情,高勳發瘋似的狂笑。他使勁掙脫着捆綁,猙獰地叫喊道:“皇上,鼎臣一片忠心,願意挖出來給您看,您怎麼不相信老臣啊。老臣在您十歲的時候就開始伺候您,十五年啊,皇上,您都忘了嗎......”
聽着高勳的“哭訴”,耶律賢的眉頭微微蹙動。他沒有忘記,正是在這個人不倦的幫助下自己纔有機會坐上皇位。可是很快,耶律賢臉上的悲憫就變成了冷漠,他陰沉說道:“高勳,朕不是沒給過你機會。蕭海只被治罪後,朕沒有同你追究。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朕失望,今日竟然敢兵諫!別再跟朕說什麼一片忠心的話了,你的同夥已經提着刀要砍向朕的腦袋了!”
高勳被皇上的話驚住,他的同夥?他現在不是應該在上京嗎,難道也被制伏了?耶律賢見高勳一臉狐疑,冷笑一聲,厲聲喊道:“賢適,把他帶上來。”
一直不見蹤跡的耶律賢適忽然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一個五花大綁的彪形大漢由幾個侍衛押着跟在耶律賢適的身後。只見那人低垂着頭,披頭散髮,身上還纏着帶血的繃帶。高勳眯着眼睛望去,那人慢慢擡起頭,月光下赫然出現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宋王耶律喜隱!
耶律喜隱被摁着跪下來,看也不看一旁驚訝的高勳,只瞪着眼睛叫道:“還有什麼說的,要殺要剮,痛快點!”
見高勳一臉茫然,耶律賢適冷笑着說道:“高勳,在你的計劃裡,耶律喜隱應該在你兵變成功之後佔領上京,與你裡應外合,對吧。但是你知道嗎,他根本就沒有去上京,而是直接來了鹿林。知道爲什麼嗎,因爲他要在你兵變的時候以勤王爲由帶兵殺入鹿林,同時趁亂弒君,再把弒君的罪名扣在你身上。這樣,他不僅是救駕的功臣,還可以名正言順地在開州繼位成新君!高勳,現在你還敢說你是爲了皇上,爲了大遼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