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方畢,李子墟驚詫地瞪大雙眼,就連蕭武宥也都神色複雜地望着她。在衆人各色目光注視下,茅溉似已按捺不住他眼底的熊熊怒火,他揚起頭道:“姑娘你方纔已經說過,老奴與青藍身上皆有醍醐香的味道,依你所言,無論是由我還是青藍、或是死去的馬元,我們任何一人來試,結果難道不是一樣?”
“自然不一樣!”裴南歌心裡打着鼓,但臉上依舊微笑:“醍醐香薰染在衣裳之間,兩個時辰內便會消散,而醍醐香若是經手,香氣則會停留在肌膚十個時辰不散。茅管家你要焚香,自然是一定要經手的。”
茅溉見狀當即跪倒在地,目光沉沉地望着趙侍郎和裴高樞道:“老奴茅溉雖身份低微,但諸位朝廷命官在此,又怎麼輪得到這不相關的黃毛丫頭誣陷好人?”
“不,茅管家,我並不是在誣陷你,相反,我或許是在幫你證明你的清白!”裴南歌不是聽不出他話裡對女子的蔑視和詆譭,她努力說服自己不去生氣,將手中的木櫝拿在眼前晃了又晃:“醍醐香氣味不散,金蠶就會循着香氣而來。茅管家,你就試一試嘛……”
她說這話的時候天真無邪,語氣就似一個未長大的小丫頭柔聲糯語的正在撒嬌。
偏廳裡的衆人幾乎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茅溉的反應,茅溉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再是惋惜或是驚詫,他並不去看向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目光就像穿透過衆人,遊離在遠方。
李子墟悄然移步擋在了門邊,不露痕跡地擋住茅溉可能的退路。從他站的地方望去,正好可以看見裴南歌掩在衣袖下的左手正顫抖不已。
時間似乎過去了許久,一直悶聲不語的茅溉終於緩緩開口:“兩個月前,我挪用府裡賬目賭錢,虧空不少。馬元他考了多次科舉一直不中,我就騙他說趙侍郎可以買通關節,只不過需要銀兩打點。也許他遭受多次打擊之後也有些灰心,竟然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
“你!你爲何……”趙侍郎不可思議地望向自己的管家,憤怒和尷尬爬上他嚴肅的面容。
“我騙他說趙侍郎不能直接收受銀兩,只能由我轉交,馬元並沒有懷疑我的話,不久就將打通關節的銀兩都給了我,接着我就拿着他給我的那筆錢填補了府內賬目的虧空。”
裴高樞面色陰沉地看着跪倒在地的茅溉,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我原本想着,若是他以後沒能中舉我就用別的理由糊弄過去,可沒想到他居然還未等到開考就多次向我提及要親自上門找趙侍郎,我擔心他一直糾纏遲早會讓人發現我撒的謊,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只想着不能讓我的事情被人發現……”
在場的人都沒有想到茅溉竟坦白得如此之快,一臉委屈的青藍聽到他的話後也摸索着站起身來:“茅管家,我並未得罪你,你爲何要嫁禍我?”
一直理直氣壯的裴高樞此刻不見任何後悔或尷尬,他穩穩地一拍桌案厲聲道:“大膽茅溉,本官早看出你遮遮掩掩必有隱瞞,還不快從實招來!”
一心關注着事情發展的裴南歌差點又是一個趔趄,她扯動着蕭武宥的衣袖,小聲道:“原來他真的只會這一招,接下來就該他們刑部搶功了。”
早有先見之明的蕭武宥拍掉她拽着袖子的手,冷冷地看着眼前急轉直下的局勢。
“之前馬元一直催我,我勉強還能矇混過去,但前幾天他突然告訴我說要親自登門求見,還讓我替他安排。我當然不能讓他和趙侍郎見面,這樣我撒的謊都會被戳穿,挪用開銷的事情也一定會敗露。我不想受到責罰,於是就開始計劃除掉馬元,正巧前些時候聽到香鋪的老闆提到過的醍醐香,於是當他提出要親自來見侍郎的時候,我就計劃好用醍醐香來對付他。”
“所以你殺害馬元並不是一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蕭武宥清朗的嗓音沉穩認真。
茅溉艱難地點點頭:“他想見趙侍郎,定要過我這一關。我知道這幾天侍郎很忙,便故意讓馬元今天來訪。我知道如果換了香料侍郎一定會有所覺察,所以就故意把薄荷混到茶葉之中製造了茶房的混亂,藉此來讓青藍去燃香,這樣一來若是被發現也能全部推到她身上。”
青藍恍然大悟,哭得紅腫的雙眼憤憤地望着茅溉。
“他一來我便將他帶到書房,偷偷換上了醍醐香,又趕在香氣還未彌散之前找青藍斟茶,那時候氣味極淡不易察覺,青藍只停留片刻自然不會受香氣影響。”
“可你又如何保證別的人不會去書房?”蕭武宥審訊時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丰神俊逸,讓裴南歌情不自禁地癡迷。
“我領着馬元去書房的時候府裡的人多數都瞧見了,他們知道書房有客人自然不會去打擾,只需要綁着去伺候的婢女就不會有人接近書房。所以我故意讓她們提早準備晚膳,在膳房守着她們。之後我按照趙侍郎的習慣在偏廳裡備好晚膳,就到迴廊裡守着,不讓人往書房去,一直等到侍郎回來,我就告訴他馬元的事情。不出所料,侍郎果然讓我去通知他一同用膳。我進書房的時候馬元已經昏睡,於是我熄掉薰香捂死了他。”茅溉的陳述平靜而驚駭,聽不出害怕或是悔恨。
“你……”趙侍郎憤怒地喘了口氣終究並未說出後面的話語。
“趙侍郎息怒,對此等敗壞您名聲的家僕無須手下留情。”裴高樞仰得意地仰着臉。
裴南歌白了一眼自己堂兄,心裡猜度趙侍郎究竟痛恨茅溉害人還是痛恨他損害了自己的清廉聲譽,她猜度許久,卻未能得出結論。
“那……香灰呢?”蕭武宥神情淡然:“你出書房的時候遇到了青藍,你又如何處理掉那麼重要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