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墟片刻驚訝後很快回過神來,朝身後揚了揚手問道:“我去找沈銘斐過來?他對南譙比我們都熟,可以讓他帶南歌去找找,我們去黑市,分頭尋線索。”
“且慢!”蕭武宥語氣稍頓:“江都不比長安,南譙就那麼一點大小,那麼大所宅子,一找就能發現。你去同沈銘斐一說,他自當明白如何去找。這差事只有你同沈銘斐去纔好。”
“哪裡好……”李子墟小聲嘀咕道:“可南歌不跟我們一起去,要是找錯怎麼辦?”
蕭武宥道:“她在長安城住了十幾年還會迷路,你難道還要指望她能記得南譙的路?”
裴南歌趕着辯解道:“那院子比縣衙後宅要大許多,我記得不在河邊,再有就是門環上有一熊一虎,很好找。這些我還是記得的。”
李子墟又道:“但是你們不知道找誰搭線去黑市。”
蕭武宥眯起眼看他:“你告訴我們,我們就知道了。”
“好、我說!”李子墟一臉挫敗地呈上一枚形狀奇異的銀製刀幣:“你們拿着這個去城西瑤光巷找一個名叫牡丹的女掌櫃,接頭暗語是‘逸少心有鬱結,意不詳述’。”
“這不正是快雪時晴帖的內容嘛……”裴南說着就又是一陣詫然:“你說的是瑤光巷牡丹嬸?真巧……我剛見過她……”
“就是將你攆出來的那家鋪子?”蕭武宥接過刀幣笑着看了眼裴南歌,又對李子墟道:“眼下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子墟?”
李子墟“我”了一聲卻也說不出什麼?狀似乎恍然地看了他二人一眼,陰陽怪氣道:“蕭司直你這以權濟私的意圖也太過明顯。”
他還未說完,蕭武宥就眯起眼掠過他,隨意道了聲“路上小心”就領着裴南歌離開。
當裴南歌再一次站在牡丹鋪子門口之時,她的心情極其複雜。
牡丹嬸依舊穿紅着綠,看見她後登時垮下一張臉沒好氣道:“又是你?”
裴南歌嘿嘿嘿賠着笑:“嗯……逸少心情不好……”她怎麼就忽然忘記了暗語。
“逸少他心有鬱結,意不詳述。”蕭武宥接過她的話走到前面,將刀幣遞到牡丹眼前,笑得如沐春風。
牡丹瞧瞧刀幣又瞧瞧他,眼神也就如同春天般的明媚,殷勤將他二人迎進屋裡:“坐、坐,先坐會兒,我這就去取鑰匙。”
裴南歌不明所以望着蕭武宥,蕭武宥只稍頷首讓她稍安勿躁。
牡丹關上鋪門,繞到後邊櫃子裡摸索着:“先前我就說嘛,這小娘子看來就是富貴人家的女兒,再看俊俏郎君這氣度也是非富即貴,原來小娘子先前來只是問路,小娘子你要早說是爲找四郎做買賣,牡丹嬸嬸還能不告訴你?”
裴南歌沒想到自己沾着蕭武宥的光還能被奉爲上賓,縱然局勢很是奇怪,她也只好配合應道:“凡事總歸謹慎些好。”
“那倒也是!”牡丹手中拿着一支金釵,釵頭是朵紛繁的牡丹花:“二位隨我來。”
裴南歌徵詢的目光落到蕭武宥臉上,他卻只是氣定神閒地跟着牡丹。牡丹將他們帶着他們繞過屏風後的小臺,裴南歌認出那就是上次來時見着的小門。牡丹將金釵插進門旁的小木樁子,門板發出清脆一聲錯響,牡丹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牡丹從門邊拿過一盞銅燈照着地板,銅燈的頂上鑲着一朵牡丹,真真是迎合牡丹這個名字。裴南歌這纔看清門板後綿長的石階,沒想到上次還當是煉丹房的門板背後居然別有洞天。
“二位小心些。”牡丹在前頭打着亮,時不時偏過身子叮囑他二人。
綿長的石階走到盡頭之後是一條長長的石廊,裴南歌緊緊跟在蕭武宥身後,悄悄數着兩旁的石室。每一間石室都一般大小,透過幾間敞着門的石室可以清楚的看見裡頭的銅鼎香爐。
牡丹走在前頭很是驕傲地說道:“小娘子,你先前說別人都誇我店裡的丹藥上乘,你瞧瞧,我這可都是費心費力精煉的,怎能不比別人家的好。你們要是同四郎做完買賣,不妨再來我這買些丹石回去送人。”
裴南歌附和着誇讚了幾句,沒走出多遠竟然就聽到流水的潺潺聲,再擡頭朝前望去,前方有一扇石門,石門正中間有一個凹槽,牡丹從手中的銅燈頂上取下那朵牡丹飾物放進凹槽之中,石門沉聲打開,石階下面有一條暗河,看不清對面。
下完最後一級石階,牡丹掌着燈朝前方的空地繼續走:“二位上船罷,划過去就到。”說完她已是熟練跨上小舟。
蕭武宥先踏上小舟站定,伸手牽着裴南歌躍上來,再牽着她走到小舟正中站穩。
牡丹見他們站穩之後撐着長篙推開波瀾:“小娘子你同這位俊俏郎君還真是般配。”
裴南歌覺得這句話是她這輩子聽到過最好的讚美,甚至連帶着覺得牡丹也順眼許多。
“牡丹嬸,你怎麼知道我們是要同四郎做買賣?”蕭武宥牽着裴南歌站穩,在這個問題上顯然不見得如裴南歌那般歡喜。
牡丹撐着船笑道:“二位別誤會,牡丹只負責替四郎帶客,你們同四郎做什麼買賣,我自會管住嘴不問,二位且放心,你們就是殺人越貨,我也沒見過你們。”
小舟已緩緩靠岸,河岸上停着十數只同樣大小的小舟。牡丹將船停穩後岸上自有人替她綁好繩子。
“這就是我們做買賣的地方,也就是外頭人稱的黑市!”牡丹跳下船,朝綁繩的男子耳語幾句:“我還有些買賣要做,你們跟着他就能找到四郎。”
裴南歌站在船頭往岸上看去,昏黃的光線下岸上卻是人來人往的喧囂。她將手指放進蕭武宥掌心,安心地由他牽着走下船。
各種奇異打扮的商賈行人與他們擦肩走過,舞蛇人執玉笛陶醉入神,天竺女赤着腳蹁躚起舞,扶余和東瀛的商人張羅着的面具個個都似鄒緹俞戴過的那個那般猙獰。
“到了!”不知不覺已來到某處僻靜的小院,領路的男子朝守門的人說了幾句,他們就畢恭畢敬領着蕭武宥和裴南歌進到院裡。
“我怎麼不記得近幾日里約過客人。”清漆淋木白銅綴門,金線滾邊圓領翻襟的男子驚落楊花柳絮:“在下金井闌,恭候大理寺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