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火索還是發生在課堂上,一位搞美術史論的中青年教師,本來也算是這位趙主任的骨幹,競聘時候上躥下跳的幫忙串聯拉攏了不少關係。
最近可能是心灰意冷,上課就基本上是信口開河。
杜雯不是就曾經在那位老教授的美術史論課程上表述過麼,主流的所謂美術史論,基本上都是西方藝術史,因爲歐洲人已經研究藝術史幾百年,早就形成了歐洲中心主義的基調,我們國內不停的在斷層,也非要有足夠的經濟實力和文化素養積澱,才能慢慢把這些研究斷層連接起來。
所以很多搞美術史論的老師容易崇洋也是有原因的。
這位習以爲常的在課堂上抨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也就罷了,還帶着標準的語法,陷入思考後的結果一定是體制的問題,好像只要能推到這上面,就能顯得自己多麼清高和具有批判性,更是對目前的院領導不屑一顧,更是放言現在處在什麼黑暗的時代……
可能他也是習慣了學生在自己課堂上打瞌睡開小差,沒人認真聽,就隨心所欲的張嘴瞎說。
不過現在這些90後、00後學生已經非常習慣於發表自己的看法,甚至擁有比中青年更正面的社會認知。
很快就有人舉手表達:“老師,美術史論說這些不太合適吧?”
老師被當面指正以後又要維護自己的權威,嚷嚷言論自由,如果不允許發表不同的聲音,那纔是社會的悲哀。
這下學生們就有點鼓譟了,早就有人覺得話風不對舉着手機拍攝錄音,現在更有人直接挑明這是課堂,大學校園更是把傳道授業解惑當成主要功能,如果大學教師都不能有一個正確的社會價值觀,混淆視聽,那纔是敗壞學風,大家是可以舉報這種錯誤言論的。
老師馬上大罵這種舉報之風就是道德敗壞,流毒遺風。
學生們據理力爭,錯就是錯,目前這種學習氛圍濃厚,蒸蒸日上的社會環境,不就是一切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麼,誰能保證這麼大的社會運轉一點問題沒有,正確的做法是保證秩序運轉的前提下,查漏補缺的改正修補,而不是這樣動不動大放厥詞的抹黑抨擊。
如果萬長生在,一定是收起自己的書本走人,話不投機半句多,成年人的思維模式都很固化了,清談誤國,還是專注於實幹興邦吧。
結果那位老師的思路果然是根子都壞透了,怎麼改都沒用……
這下學生們真是被捅了馬蜂窩,直接寫了大篇投訴信,聯名簽字再加上視頻錄音一起交到院辦。
趙磊磊也簡單,看了以後和那位伍書記簡單碰個頭通個氣,就宣佈解除這位老師的聘用資格,等於直接開除掉。
這本來是最正常的維護教務秩序,甚至某種意義還有點庇護這位同行,並沒有非常嚴格的通報其他院校或者教育部門備案,只是驅離蜀美就是。
畢竟因爲藝術思潮是最容易受到國外氛圍影響的,更有大量的藝術家實際上飯碗紅利都在國際市場,也大多都有出國考察學習的經歷,和那些海歸大多是在實驗室課堂度過海外生涯不同,藝術家基本都是交流思想,這種開放的思想環境特別容易出現對體制的抨擊,畢竟自由的藝術氛圍也最反感體制的約束,恰恰高校本來就是個重災區。
結果國畫系的那位趙主任就認爲這件事完全是小題大做,也是看菜下飯的故意收拾他的人。
氣勢洶洶的找上門去跟趙磊磊討說法。
具體說了什麼不知道,反正新官上任的趙磊磊寸步不讓,課堂就是課堂,體制哪怕有問題,也不是老師給學生灌輸消極破壞言論的場所,共同努力改進發展才是正確做法,害羣之馬留不得。
趙主任很大可能性還是被自己人架着當槍頭,叫囂要去投訴、舉報這種報復打擊清除異己的行爲。
這個好笑的地方跟那個博士的事情一樣,罵學生的時候就是言論自由,舉報投訴是道德敗壞,輪到自己就是積極抗爭了。
總之標準都是自己對。
趙磊磊二話不說,再宣佈國畫系主任暫停職務,暫停所有教學工作,對整個國畫系都要進行教學工作整頓。
正如他當初給萬長生表達的那樣,哪怕眼前是雷區,他都毫不猶豫的會趟過去。
這真是一點顏面都不留,直接正面剛!
論年紀他比那位趙主任還小了十多歲,人家當教授的時候,他還沒進美院吧。
平時看着挺清秀白淨個瘦瘦眼鏡樣,下起手來跟他用油畫刀一樣狠辣。
網上馬上涌現出來一大波各種美術圈裡面對趙磊磊的抨擊,目無尊長,不講情面,獨斷專橫什麼的。
都不需要萬長生特別叮囑,杜雯那邊已經順手接過了這個業務,全面清理關於這件事的網絡輿論。
對她來說,這就是練手,公關危機的處理方法,迅速組織一大批學生採訪言論,製作了一些學生之間聊天截圖,若隱若現的放出那些被打了馬賽克的言論視頻,全方位的展現發生了什麼。
讓那些之前居高臨下發聲各種同行,立刻銷聲匿跡。
稍有點分寸感的,都明白那位美術史教師的授課言論有很大的問題,真要被追究責任都跑不掉。
有些大是大非的問題容不得含糊。
趙磊磊快刀斬亂麻的處理本意就是不想討論這事兒,免得把更多藝術圈的大嘴巴拖下水。
崇尚自由、人性自我的藝術圈,本來就天然跟任何體制不怎麼兼容。
於是還沉浸在老一套社交關係拉輿論的那位趙主任,突然就發現沒人敢幫他吭聲了。
問過去全都含含糊糊的說你看看網上的風頭吧。
用那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理智風格說什麼都沒問題,只要含糊其辭的歪曲趙磊磊人品,立刻就會被一擁而上的圍住抨擊,還敢接招那就扒出言論來處,做得是嫺熟迅猛。
萬長生偶爾看見大美羣裡面的留言,都會覺得杜雯是不是太雷厲風行的,那姑娘叫他別管,她自有分寸。
瑪德,上回萬長生拿了三項青展金獎,就被這些藝術圈的自媒體、藝術大咖、藝術大V們罵得狗血淋頭,從那時候起杜雯就有心想要試着面對這種網絡輿論了。
等鍾明霞傷人事件、炒作事件以後,就付諸實施,就等着這一次次的拿這些不問青紅皁白的營銷號或者傻帽來練級呢。
結果可能就是在這種毫無勝算的局面下,那位趙主任索性選擇了最能保存顏面的方式,辭職去了別的院校,美術學院系主任出來還是有大把的高校會接納成立美術專業的。
所以這就跟萬長生之前見過的那位一樣,競聘上崗失敗的趙主任帶走了一大片人手。
這對於清理蜀美的教學氛圍當然是好事,還騰出來不少編制呢。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國畫系的教學工作近乎於癱瘓,萬長生這樣兒的肯定要被叫回去頂班了。
而且還不僅限於篆刻,他不是國畫都拿了青展金獎嗎,上個白描課那都是妥妥的能夠勝任,說起來現在國畫系剩下的七八位老師,所有出版的教材可能還沒他一個人多。
大美社的國畫系學生中間當然立刻就是一片歡呼,有種撥亂反正的歡喜。
萬長生自己倒是覺得沒問題,別的不敢多說,白描還是有些心得,只是這回到國畫系面對蘇沐楠就有點尷尬了。
不是他倆之間有什麼,而是那位姓楊的博士好像特別在意萬長生的感受,嗖的一下就跟小蘇老師拉開距離,擺出一點曖昧私交都沒有的撇清,然後對萬長生百般熱情恭維!
蘇沐楠一張臉真是從見面兒,就不由自主的皺成大餡兒包子。
好氣又好笑的活久見。
真的,萬長生作爲一個純粹的藝術家,從觀音村廟守的身份開始就最膩歪各種勾心鬥角的鬥爭,也不喜歡摻和複雜的人情世故。
這可能真是他寧願和美女打交道的原因,大家就是簡單的相互欣賞,比工作關係、利益關係中那些複雜的算計輕鬆多了。
國畫水墨寫意教研室的組長,工筆重彩教研室的組長,都跟着老趙走了。
年紀大的三位教授都是退休返聘根本不管事兒,連上課都有點言語不清了,剩下六七位青年教師全都是這兩年進來的人手!
尤其以今年的居多。
這種情況下書法篆刻教研室的代組長,蘇沐楠老師居然成了職務最高的,可她又不喜歡冒頭,看萬長生也皺着臉艱難和楊博士寒暄,就過來解圍:“楊老師,還是你去跟關老師銜接下,先把教學工作分配安排好吧,我們先上課,不耽誤學生的課程,後面的調整慢慢來,院裡面一定也會支持我們的。”
關老師就是系辦公室剩下的行政老師,明顯也有點躍躍欲試的準備猴子稱大王。
所以楊博士的臉上真是控制不住的喜色,但又要保持距離感,連連對萬長生和蘇沐楠:“好好好,你們二位坐,坐,不打擾你們,這個系裡面的工作要支撐起來,還是需要二位全力支持啊!”
萬長生把臉上表情皺得再緊些,重重的點頭,不然真的要哈哈哈笑出聲來。
蘇沐楠也皺着臉,坐在萬長生身邊不動聲色:“唉,前些天上課都還好好的,自從趙主任一走,這想當官想瘋了的心思就按捺不住了,還跟我說他相親對象要過來,關我什麼事?!”
萬長生沒忍住哈哈哈,趕緊假裝捂臉揉雙頰表情悶聲。
楊博士看來真把他當成橫行無忌的惡霸了,根本不敢染指小蘇老師啊。
就爲了換取萬長生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