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賦是纔是不分貧賤的公正。
只是窮人很可能一輩子都沒有發掘天賦的機會。
譬如鋼琴、足球這些需要硬件和環境的天賦,往往就是另外一個世界,沒有渠道就很難接觸。
幸好美術不是。
隨便一根樹枝、破毛筆、鉛筆頭也能展現。
坐在副駕駛的小夥伴沒履行多少指路的責任,離開地級市往鄉下走,他也沒來過。
但現代導航設備的便利,讓萬長生他們精準的找到這個鄉下小村落,應該只剩下留守兒童和老人的村落。
萬長生都比其他三位更熟悉這種環境,奔馳越野車只到村口就不再前行,因爲怕後面壓塌了路基和小橋。
更因爲,大家輕易的就在村口小河灘上看見了正撅着屁股畫畫的範啓斌。
畫的周圍大山小河溝,沒有精確標準的透視,卻帶着自由自在的活力。
一看就和考卷上的畫法同出一脈。
蘇沐楠下車就喜笑顏開,林楚妮默默的看眼萬長生,嘴角也有點上翹。
結果萬長生過去也撅着屁股蹲大石頭上,搶過人家手裡的破毛筆:“我也給你畫個……”
小屁孩吃驚的看着他蘸點溪水,唰唰唰的在曬得滾燙的大石頭上畫出自己的剪影來!
這很需要技巧。
除了有精確的造型能力,還得有很強的黑白歸納能力,幾乎是把正面頭像只用黑白兩種顏色剪影出來。
一貫對自己畫畫還很自信的初中生立刻驚爲天人。
這是他短暫的在江州,在美術交流市場都沒看到過的畫法。
應該說這個暑假去到江州,去看自己的父母,很偶然的從電視上新聞知道了那個免費的美術交流市場,讓他結結實實的看到一個全新的藝術世界。
和自己的山野不一樣,卻彷彿是同類人的那種脈絡跳動。
只是暑假結束,除了能夠偷偷參加什麼美術考試,什麼都沒有。
還好孩子的世界沒那麼多沮喪和憂愁,範啓斌甚至已經有了目標,下次去江州,就要去找那些畫得很好的人請教。
可眼前這個大哥畫得駕輕就熟,又與衆不同。
而且馬上他就辨認出來是自己,咯咯咯的笑起來,抓耳撓腮的那種開心。
蘇沐楠更開心,雙手撐着膝蓋靠近些,這就是她愈發清晰的意義。
那個蹲着的寬厚身影多明白她的意義啊。
這是和愛情什麼無關的開心。
林楚妮也偷笑,不過她不會讓自己情緒蔓延,還偷偷勾了下旁邊姑娘的腳。
讓全神貫注的蘇沐楠啊呀一聲就朝着小河溝翻下去!
看起來就運動神經不發達的她,手舞足蹈得眼瞅着要摔進河溝裡。
還好林楚妮有準備,哪怕沒想到這姑娘一點防備都沒有,還是趕緊把自己先跳下去,一把抱住了對方,還趁機在小蘇老師的屁股上摸了就捨不得放開。
蘇沐楠真是又驚嚇,還慌亂,主要還是抱歉打擾了萬長生這麼神聖的時刻。
沒頭沒腦的就朝着林楚妮打了幾巴掌。
這姑娘嘿嘿嘿的笑着居然陶醉於手感不反抗。
起碼等萬長生都聞聲轉過來,蘇沐楠才恍然發現自己被吃了豆腐,羞紅臉的推開林楚妮起身,恨不得揪她臉。
林楚妮還笑眯眯的把臉湊上去。
萬長生就不囉嗦了:“範……啓斌對吧?我來自江州的美術學院,你畫得不錯,願意跟我去學畫畫嗎?”
初中生頓時愣住。
萬長生摟住他肩膀起身:“跟我去見見你家裡長輩,你自己想想,願意跟我去美術學院,全都是畫畫的人,去學出一身畫畫的本領出來讓爸爸媽媽都過上好日子嗎?”
蘇沐楠前面都多驕傲,後面又撇嘴,這回小聲給旁邊林楚妮嘀咕:“明明可以讓這個孩子爲了藝術心無旁騖的成才呀。”
林楚妮哂笑:“心無旁騖?家裡條件好的才能做到,窮人就得看到希望才能奮力去爭取,他是對的。”
果然,範啓斌眼裡瞬間爆發出巨大的喜悅:“好!好!我要去學,我會好好學的!”
萬長生拉着他:“走吧,我們不是人販子,但是也要跟你家裡人說清楚,更要辦理學籍手續。”
那個號稱要帶路的小夥伴也喜不自禁,偷偷在後面小聲:“感覺我們就是名門大派的武林高手,過來招收好苗子去培養的!”
林楚妮聳肩:“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還得抓緊時間,還要去市教育局備案辦手續,今天肯定是回不去了。”
萬長生纔不在乎這些時間呢。
牽着初中生找到年邁的姥爺,他根本不需要展示什麼證件介紹信,就摸出速寫本給老人畫了張速寫,範啓斌已經不知不覺的趴在了他背上,兩眼放光的看着那形神兼備的畫面。
老人也開心。
範啓斌的姥爺雖然畫得不怎麼樣,但正像萬長生猜測的那樣,從小有些江湖畫藝的套路,耳濡目染長大的範啓斌就純粹是在鄉間自然裡練出來的手藝。
隨便抓支毛筆就能在青石板上蘸水畫山水,又或者拿黃泥塗抹出慢悠悠的大水牛、到處亂飛的蘆花雞。
甚至還能用河溝裡的泥巴做出栩栩如生的黃狗或者氣派莊嚴的關帝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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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就太讓萬長生這個青年雕塑家驚喜了。
看見這小子在院壩側面田坎上堆的騎馬打仗……
準確的說,應該叫做浮雕,姥爺說只是在電視上看過類似的東西,這小孩兒就沒事兒自己堆了雕刻,他也不會呀。
斜坡上的浮雕竟然隱隱的有幾分犍陀羅雕塑的寫實風格,當然,如果沒有正確的引導,範啓斌未來發展到什麼樣,或者就停留在這個水準只是越來越熟極而流,就不一定了。
萬長生當面給範啓斌的父母打了個電話,本想把老人一起接走,直到看着這邊辦完手續,甚至到江州跟範啓斌的父母見面確認不是人販子,再帶着到美院去參觀下。
結果那邊父母說要上班,姥爺則認定能畫得這麼好的人不是壞人,放心大膽的就讓萬長生把孩子帶走吧,他還要照料屋後的菜地跟兩頭豬呢。
這讓拿着美院工作證和附中介紹信的倆女生都有點莞爾。
只是老人一直送到村口,看着越野車離去的身影,讓林楚妮指給範啓斌要記在心裡:“學好了本事,才能趕緊來孝敬家裡人,抓緊時間啊,你姥爺已經很老了。”
蘇沐楠對一貫吊兒郎當的這姑娘忽然有些苦口婆心感到吃驚。
可是剛對上眼,林楚妮又開始對她動手動腳。
身材飽滿又嬌小的蘇沐楠簡直哀求躲避!
範啓斌本來趴在翻開的第三排座位,聽了大姐姐的話,從後窗玻璃看着姥爺目不轉睛的。
結果萬長生對副駕駛的小夥伴使個眼色,這傢伙就馬上翻山越嶺的到最後面,掏出自己的手機開始給初中生普及最基礎的美術知識,美院是怎麼回事,附中又是怎麼回事。
但緊趕慢趕到市裡面還是下班了,那就住酒店吧。
林楚妮居然還能想到不要住太豪華的酒店,別讓孩子有太大的環境偏差,就像那些上綜藝節目結果變形的窮孩子。
這讓蘇沐楠對她是又愛又氣,嚴正警告晚上睡覺不許騷擾她。
萬長生果然是帶着範啓斌就吃很普通的路邊攤,除了瞭解孩子的各種情況,也順便發消息詢問那邊的小夥伴出發沒。
杜雯迴應已經在機場準備登機了。
好消息就是從江州國際機場到219基地不到兩小時的距離,開了幾部車把他們送過來很方便。
未來這也是個不錯的旅遊極限距離,遊客不至於覺得太遠,但總體還是決定把客戶羣體鎖定在江州市內,自駕遊、紅色年代緬懷遊、美術專業寫生接待之類。
萬長生再給賈歡歡打電話,他沒捨得剛從實習崗位上放假下來的歡歡又來奔波往返上千公里。
賈歡歡嘿嘿笑,說是上午貝赫耶拍藝術照,她們幾個過去撒花瓣搗亂什麼的,結果也蹭着拍了些照片,鍾明霞當的指導,拍出來效果還很不錯,她搞了兩張發給室友,可把醫學生們羨慕得不行。
覺得美術生的生活太多姿多彩了。
現在杜雯他們走了以後,這邊又在搞露天電影,好耍得很呢。
萬長生聽得也輕鬆,掛了電話問小夥伴這邊有什麼好吃的,明天過去多帶點給大家分享。
邊打電話,邊說事情的同時,他居然已經在給範啓斌示範自己的白描畫法了,畫倆位姑娘,畫鄰座的客人,畫周圍建築街景。
這種嚴謹的專業級畫法,讓範啓斌根本就注意不到自己在吃什麼,目不轉睛的如飢似渴。
這就是萬長生最後給林楚妮她們總結的:“哪怕不能進附中,我也要收來做我的徒弟,我要讓他在一個高壓飽和的繪畫天地裡面成長,絕對不允許他成爲廢柴。”
林楚妮深以爲然,蘇沐楠卻覺得這是不是有點太扼殺孩子的自由自在了。
這就是成長環境不同,帶來的態度不同。
與此同時,關掉對話框的杜雯對身邊貝赫耶:“我有個想法,你看看合適不……”
其實這時候貝赫耶才十八歲,杜雯自己也才二十二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