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5章 我大明大義凜然
平了安南之後,就放我去鳳鳴洲?朱肅的心思立刻活泛起來,連腰背都挺直了些許。
藩王就藩,一般也就意味着天高皇帝遠,無拘無束,封地之內,唯我獨尊了。更遑論如今大明的藩王封藩,一般都遠離中原,那可真叫一個稱王稱霸,即便是鬧騰的天翻地覆,也沒人管得着。
就比如老四朱棣,如今在草原上厲兵秣馬,就想着要實現它征伐西方,超過亞歷山大的大業,這要是在大明,一準要被各路御史言官,彈劾上一句“窮兵黷武”。但在他自己的封國裡,不好意思,御史你管天管地,也僅限大明本土境內,管不着我燕王在自個兒的封地裡大鬧天宮。
或許外藩確實苦寒些,不比華夏繁華。但,再苦,也總歸苦不着皇子啊!即便是最爲落後的鳳鳴洲,也有鐵鉉早已修好了金山堡的居處等着朱肅駕臨。更別提只要老朱放了自己就藩,究竟去哪兒老朱可就管不着了。自己是駕着寶船去這個時代的歐洲溜上一趟,“睜眼看世界”,亦或者是比麥哲倫更早的來一次環球旅行,都是他朱肅的自由。
現階段,他覺得帶領寶船艦隊去歐洲轉悠一圈,“採購”些西方的文物回來,比如什麼聖母院的壁畫,教皇廳的雕塑之類,全部都切割了運到大明來,然後再建一個“大中博物館”,讓西方人的後裔以後看自家的文物都得買票,這事就挺讓人開心的。
更何況,覺得苦覺得累,還能隨時回大明逛逛啊!只要接受了封藩,在法理上對太子的位置就不再有威脅,也就不再會有像範顯祖那樣的瘋狗逮着自己咬了。無論選哪一條,都代表着自己的苦日子就要到頭了,太平閒王的日子正在朝着自己招手。
“這……父皇,說這個還爲時尚早,兒臣一心只想爲我大明的建設發光發熱……”儘管心裡樂開了一朵花,朱肅的語氣卻仍舊是穩如老狗。老朱哪看不出他那模樣,又踹了他一腳,氣道:“在這兒跟咱裝像!”
“樂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兒了!滾滾滾,咱沒你這樣不孝順的龜兒子,一天到晚就想着往外邊躲懶……”
“您老這話說的,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朱肅賠笑道。“您放心,安南那邊的事,我一定給您安排的妥妥當當的!”
既然老朱已經給朱富等人蓋棺定論了,那麼,即便朱富等人有什麼通天的能耐,這一回也沒法揭棺而起。朱肅乾脆就直接將事情交給了刑部,刑部自會將這些人安排的穩穩當當的。
安南的事來的巧合,正好讓老朱沒了去理這些蟲孑的心思。至於他們在海上的那些匪盜,朱肅也決定暫且擱置不理。等拿下了安南,水師在南洋有了關鍵性的根據地,自然能摧枯拉朽,一掃南洋寰宇;而若拿不下安南,即便肅清了這夥匪寇,難保過幾年,會不會生出第二撥、第三撥匪寇來。
過幾天,安南使臣果然來到了應天,還是那位黎……噢,現在改姓胡了,還是那位與朱肅“素有情誼”的胡季柏兄臺,這位曾經在武曲聽過朱肅的講學,時常以朱肅門生自稱,上朝陛見之前,也是先到周王府和朱肅通過了氣,見朱肅客客氣氣的收下了胡家給他準備的禮物,這才放心的遞交了求見老朱的申請。
等到老朱通知要在望日朝會裡見他,季柏兄還沾沾自喜,認爲是因爲周王殿下的關係,陛下已經知道了胡氏代陳的消息,要在朝會裡廣而告之,大張旗鼓的爲胡氏站臺。
“有事啓奏,無事散朝。”不愧是天朝上國的朝會,就連太監的聲音都比咱大譽(即安南)的有威儀。胡季柏好奇的觀瞧着老朱有錢後重新又翻修了一遍的奉天殿,心中羨慕的想。
“啓稟陛下,茲有安南使臣胡季柏,率安南使團入遏我朝,言有大事奏予陛下,現已候於階下。”禮部鴻臚寺的官員出列道。
朝臣似乎都早知了消息一般,齊刷刷的朝胡季柏看來,看的胡季柏險些腿軟,他只當這是天朝威儀,想起自己身後有周王爺撐腰,不禁又直了直身子,走到老朱面前,先五體投地的拍了一撥馬屁:“茲有大明,廓清中土,日月重明,河山再造。下國使臣胡季柏,叩首上奏上國大明大皇帝陛下以聞:”
“我下國安南,乃上國附庸之屬,不徵之國。國主陳氏,世代相傳,如今已有百載。陳氏君王,本該世世代代,尊奉大明天朝上國,永爲上國臣屬。”
“然天有不測風雲,我陳氏國主,血脈凋零。傳至如今,竟至絕嗣。太上國主暊,萬般無奈,遂循我華夏聖君堯舜之例。託胡氏以我安南國祚。”
“望上邦諒我安南情狀,察我太上國主之遺意,冊胡氏臣季犛爲安南國主,如此,我安南幸甚。我安南邦人,諸父兄弟,必面北而拜,朝上國大明大皇帝之聖恩!”
“哦?”御座之上,老朱的臉色仍有些尚未痊癒的蒼白,但卻依舊聲如洪鐘,帶着幾分戲謔道:“安南陳氏絕嗣了?陳暊(陳藝宗大名)死前禪位給了胡季犛?你安南竟然發生了這般大的大事?”
“是。”胡季柏面容悲慼,當然,心裡是不是已經因爲胡氏即將當國而笑開了花,這就不得而知了。只聽他哭哭啼啼的道:“我陳氏太上國主,本也不想如此,實在是陳氏已傳承百年,到得如今,血脈凋零,爲了安南百姓,不得已才擇了賢臣禪位。”
“還請大明大皇帝陛下體察我安南難處,冊胡氏子胡季犛爲國主,使我安南能繼續尊奉陛下,爲大明羽翼屏藩!”胡季柏五體投地。
“胡氏,哼哼,胡氏……”老朱哼哼幾聲,只是如此,趴在地上的胡季柏竟然就已經汗透重衫,整個人抑制不住的瑟瑟發抖。他心中腹誹這上國皇帝的威勢也實在太重了,不過是走個過場,何必如此做派。
而後就聽這皇帝道:“你胡氏說陳氏已經絕嗣,所以陳暊迫不得已才禪位於他……可朕怎麼聽說,是那胡季犛屠殺陳氏子弟,陰謀竊國啊?”
“陛……陛下,絕無此事!”胡季柏的汗頓時滋了出來,連忙擡起頭否認,他道:“陛下,陳氏確確實實是人丁單薄,以至後人不繼……胡氏乃陳氏之臣,若陳氏尚有後人在世,胡氏如何敢僭稱國主?”
“是麼?巧了。”老朱道。“你胡氏說陳氏絕嗣了,咱這裡,卻正好有人送來了一位陳氏子弟……你且瞧瞧,此人是不是陳暊後人?”說完,對着身旁的內侍道:“去,把那陳天平叫來。讓這些安南人們好好的認一認,是不是他們國主的後嗣。”
“陳天平”這三個字一出,安南使團裡的那些人就控制不住的開始騷動起來。等到一個瑟縮着的年輕人被內侍領進了奉天殿,安南使臣之中,更是有許多人露出大驚的神色。乃至於有人控制不住,直接朝着陳天平跪了下來,口中用安南語大呼“殿下”不止。
胡季犛成爲權臣,與胡季犛篡位稱帝,這對安南士族來說是兩個概念。他當權臣時,安南士族可以認爲他不過是把持朝政,即便是以新學爲名排除異己,那也只是學術之爭,是在規則內的,尚可以接受。
但,胡季犛直接篡位稱帝,安南士族們便無法忍受了,這屬於破壞規則的行爲,士族們的利益,建立在一個穩定的規則之上。你照着這個規則玩,即便是玩到第一,那也只能說你這個人遊戲玩的實在厲害。
可伱突然想掀盤子,宣城所有的籌碼都是你的,你給我們的,纔是我們的,不讓我們搶……你剛纔還和我們在一張桌子上玩,讓我給你當託,現在就要掀了桌子自己當莊家,騎到我的頭上去了,憑什麼?
胡季犛稱帝之後,還沒來得及好好拉攏鞏固這些士族們,因此這些士族之中,不乏有些仍心懷故主的。也有些人精子是從老朱方纔的語調裡,體會出了大明上國並不支持胡氏,所以趕緊見風使舵……總之,不少安南使團裡的大臣,見了陳天平都和見了親爹似的,在這大殿上抱着陳天平的衣襬狂哭,把胡季柏的臉色給哭的一陣青、一陣白。
“胡季柏,此人可是你安南陳氏國主後裔麼?”老朱問道。
胡季柏牙關格格作響,想要否認,但在老朱這一頭暴龍的逼視下,卻又實在提不起勇氣。過了許久,方纔憋出一句:“陛陛陛……陛下是從何處找來的此人?”
“是貴國的阮多方將軍,派人護送了這位陳天平來到了我大明。”朱肅站出列來,代替着老朱向胡季柏答道。“阮將軍實在是個忠臣,聞知陳氏子弟大都無故身死,因此花費了大代價,爲貴國保住了這一條陳氏血脈……胡大人,瞧你這眼神,莫非你想說,這位陳天平大人,其實是假冒的麼?”
看到朱肅出列,胡季柏這才確信自己被這位周王給坑了,他一面心疼那些送進周王府裡的金銀珠寶,一面咬着牙道:“周王殿下何出此言?我胡氏一族,對大明上邦也是中心耿耿。必不下於阮將軍……”
言外之意,我胡氏與你周王綁定甚深,你周王這時候爲陳氏說話,究竟是什麼心思?這一瞬間胡季柏甚至覺得周王可能是腦袋有問題。若是胡氏成功成爲安南國主,有胡氏這個外邦策應,他周王在大明的影響力也會節節攀升,即便是要謀取更高的太子之位也不是不可能,可他竟然在這個時候出言幸災樂禍……
朱肅並不理會胡季柏的話中之意,而是繼續追問,這陳天平究竟是不是真的。胡季柏猶豫良久,只得道:“臣在安南交遊不廣,並未識得陳天平殿下。”
“這個……可否將這位陳天平殿下請回我國中辨認,自會真相大白。”
他轉動眼球,想了許久,想出了這個冠冕堂皇的說辭。
“還有何好辨認的?你安南使團中人的態度,已是說明一切!”
“你胡氏狼子野心,這分明是篡位奪權,還敢冒稱禪讓!”
“胡季犛不當人子,陛下,這還有什麼好說的,胡氏意圖欺瞞陛下,這就是在羞辱我大明。如此羞辱我等,出兵!平滅胡氏!”
“平滅胡氏!”
一時之間,大明朝堂上下,要出兵平滅胡氏的聲音不絕於耳,胡季柏百口莫辯,解釋了這邊,又壓不住那邊,本就溼着的衣服又汗溼了一遍。
“諸位先莫說了。”朱肅擡起手,制止了一衆大明臣工的暴動,而後道:“我大明天朝上國,禮儀之邦,安能輕易出兵,征伐藩屬之國?”
說着,轉向胡季柏道:“胡季柏,你既說胡季犛是受禪讓登位,那麼,若是陳氏仍有子嗣,胡氏是否會將國主大位,歸還予陳氏?”
“……或許……是的。”胡季柏被逼如此,猶豫許久,眼見老朱目露殺意,也只好點頭道。
“那麼便好辦了。”朱肅笑道。“如此,我大明可遣我大明大軍,護送陳天平於安南國中。”
“你胡氏,將國主之位復又歸還予陳氏,此事便可完結。不動刀兵,不傷和氣,和和美美,豈不妙哉?”朱肅道。
一衆臣工亦是頷首。
“如此,可算作皆大歡喜,殿下妙論!”
“合該如此,合該如此!”
三言兩語,替胡季柏將此事答應下來。
“父皇,”朱肅順勢轉頭面向老朱,道:“兒臣以爲,我大明當遣一大將,送陳天平至安南接受國主之位,並襄助陳氏,復統安南河山。如此,方合我大明天朝上國之所爲。”
“還請父皇降旨。”說罷,長身下拜。
“準。”老朱毫無遲滯的點了點頭,父子二人及滿殿臣工一唱一和,就把安南的事直接決定了下來。餘下胡季柏一臉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