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因爲倖進小人的身份,門克新從始至終都未曾與朱巔峰見過面,更未向他共享金國使團的資料情報。
兩國談判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朝廷自然有着提前擬定好的資料卷宗,上面應當詳細記錄着此次談判的底線,如大明可以給金國什麼,金國又需要付出什麼。
但很可惜,門克新這位正使大人,並不準備與朱巔峰共享。
對此朱某人絲毫不放在心上,老老實實地點卯完畢,就回到安排好的值房內閉目養神,等待兩國正式談判的日子到來。
金國使團入京的第二日,朝廷便安排上了兩國會談,似乎金國方面對這場談判十分急迫,他們渴望早些日子拿到想要的東西。
即便沒有看到那些資料卷宗,朱巔峰也大概可以猜測到,此次兩國談判的主要內容。
金國需要的東西,無非就是錢糧二字,尤其是糧食。
畢竟遼東之地素來苦寒,這個時代的農耕生產技術,根本沒有辦法開發遼東那塊廣袤沃土,更別提本身就是遊牧文明的滿清建奴了,他們的農耕生產技術更爲低下,想要養活百萬子民,就不得不倚仗與大明的互市通商。
凜冬將至,國內無糧,這便是金國眼下的困境。
反觀大明,雖然倉廩實而衣食足,卻又苦於戰馬短缺。
"馬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
在冷兵器時代,衡量一個國家的軍事能力,其實只要算算它的騎兵就知道了,打敗敵人最重要的軍事力量便是騎兵。
騎兵的出現大大增加了攻擊速度和躲避傷害的靈敏性,因此在當時,一個國家馬匹數量的多寡,馬匹質量的好壞,決定了一個國家是否能夠常年勝仗,是否富強的象徵。
而騎兵要依靠戰馬,歷史上很多王朝一直都在兢兢業業的養馬,就是爲了獲得夢寐以求的軍事優勢。
首先,戰馬不僅要體格大,適合甲騎具裝,耐力強,膽子大、聽命令,還要長途騎用舒適,並非所有的馬匹都會成爲戰馬。
而戰馬也不是哪裡都可以養的,悶熱潮溼的氣候條件不適合養馬,越往南,越熱越溼的地區,大型馬種就越少,戰馬體型越大,衝刺速度更快,衝鋒距離更遠
強大的戰略、戰場機動能力使騎兵能夠縱橫沙場,在戰爭中往往起到決勝的作用。
大明朝一直戰爭不斷,北元與金國常年寇邊擾境,在當時尤其以騎兵爲精,健壯的馬匹就成爲兵家勝負中常見的一種度量單位。
也是因此,大明朝廷十分看重養馬這件事,馬政成爲了各大行政部門中十分重要的一個部分。
洪武大帝曾言"自古有天下國家者,莫不以馬政爲重,故問國君之富者,必數馬以對”,並下詔全國養馬蓄馬,足以見大明戰馬缺口之大。
“馬喜高寒,非炎方所利”,好戰馬只能出在寒冷地區,但也不是所有寒冷的高寒地區都可以,然而遼東恰恰是一塊絕佳的牧場。
遼東地區在地理位置上位於蒙古草原的側翼,在環境上又是農牧混雜、胡漢混居之所,這樣的地理環境恰恰正是中原制約草原的天賜寶地。
農牧混雜、胡漢混居讓遼東可以養育出一支精銳的騎兵,適合農耕的平原又使遼東可以建設溝深牆高的大型城池。
遼東和中原成犄角之勢,草原南下遼東鐵騎就能利刃出鞘從東向西直插草原腹地,草原東進中原可以支持遼東固守待援、伺機反擊。
故而遼東之地對大明而言有着十分重要的戰略意義,誰料這塊寶地偏偏被努爾哈赤所佔據,那位天命大汗虎踞一地,壓得大明不得不忍氣吞聲,承認了他與金國的存在。
布衣大帝同意兩國談判,便是最好的力證。
金國要糧,大明缺馬,這便是兩國能夠和和氣氣坐下來進行談判的原因。
此刻朱巔峰正坐在談判廳內一張不起眼的椅子上,等待着舒爾哈齊與代善的到來。
大明自詡華夏正統禮儀之邦,禮儀這塊兒自然力求盡善盡美,做得旁人無話可說,以便對比凸顯出遼東建奴這些蠻夷的無禮落後。
接待正使門克新是個鬚髮皆白的老學究,一張方方正正的臉上寫滿了嚴毅方正,令朱巔峰僅是看了一眼便打消了與他交談的念頭。
何苦自討沒趣?
門克新倒是大有深意地打量了朱巔峰一番,看似雲淡風輕地坐在主位之上沉吟不語,但他眼中的震驚之色卻是被朱某人察覺到了,似乎這背後還有着什麼他不知道的隱秘。
很快金國使團便抵達,爲首一人渾身鐵甲,那魁梧雄壯的高大身影,渾身翻涌的駭人氣血,僅是一個露面,便震得大明一衆官員神情凝重了起來。
努爾哈赤的同母胞弟,金國第二號實權人物,舒爾哈齊!
在他身旁是一名容貌較爲清秀,卻同樣鷹視狼顧的年輕小將,與努爾哈赤一般的沉靜如嶽,深不可測,不用多想便可知他是努爾哈赤的嫡次子代善。
朱巔峰靜靜地打量着這兩個努爾哈赤的得力戰將,眼中閃過道道鋒利寒芒。
若是將這二人斬殺在此,斷其左膀右臂 想必那努爾哈赤會心疼得嚎啕大哭吧?
呵,滿清建奴,加上建州野豬皮,人人得而誅之!
似乎是察覺到了朱巔峰的冰寒目光,舒爾哈齊也把目光投射了過來,四目相對的剎那間,朱巔峰忍不住身子一顫,渾身肌肉驟然緊繃,彷彿再次與六盤山內那頭猛虎對視,令他整個人緊張到了極點。
此人武道絕對在六品之上,甚至極有可能邁入了上三境,是一個相當棘手的人物!
舒爾哈齊見那位副使避開了自己的目光,銳利的眸子中閃過了一絲不屑的嘲諷,就如同一頭猛虎在盯着小白兔那樣,心中底氣十足,眼中殺氣沖天。
雙方均已抵達,談判很快開始。
比較有趣的事情是,此次兩國談判之人,分別是正使門克新與副使代善,而舒爾哈齊與朱巔峰則全程冷眼看着這一幕,竟是出奇地相似。
二人看似溫柔的言語交談之中,卻是充斥着刀光劍影,與凜冽殺機。
門克新的表現卻是出乎了朱巔峰的意料,這位看似平易近人的老學究,面對咄咄逼人的和碩貝勒代善,竟是絲毫不落下風,言語之中充滿了鄙夷與嘲諷。
那代善年歲不過三十而立,哪裡是門克新這種宦海沉浮多年的循臣對手,很快便是敗下陣來。
“我泱泱大明,物阜民豐,需要你金國什麼?談得攏就談,談不攏就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