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宣傳的威力,朱元璋已經領教過了,但是毫無疑問,還要有強大的實力,要在戰場上能打贏對手,才能讓這些設想落到實處。
這也是老朱沒有放張希孟遠去的原因所在,他必須開始籌劃,跟天完的大戰了。
別看天完這個國號挺搞笑的,但是他們的實力卻是一點不差,甚至可以用悍將雲集來形容。
在彭瑩玉死後,徐壽輝是名義上的皇帝,在他手下,有太師鄒普勝、元帥倪文俊、大將趙普勝,陳普文,歐普祥,楊普雄,項普略等等人物,自然也包括倪文俊手下的陳友諒等人。
隨便拿出一個,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
論起綜合素質,這些將領絲毫不比老朱的淮西諸將差。
甚至由於戰爭經驗豐富,他們還要比淮西諸將更加兇悍難纏。。
這一點從常遇春和張定邊的碰撞就看得出來。
如果天完單純強大也就罷了,可問題是他們雄踞長江中游,向上已經派明玉珍打進了巴蜀,向下,他們搶佔了安慶,同時又把洪都給拿走了。
加之天完又攻取了撫州,形成了橫跨長江,由北到南,長達千里的對峙前線,彼此犬牙交錯,形勢非常複雜。
老朱急需跟張希孟等人一起,商量出一個妥當的策略。
“當下最關鍵的地方, 無非就是安慶和洪都……奪回安慶, 等於在長江之上多了一道屏障,可以阻擋天完水師順流而下。攻取洪都,就有了向天完腹地插刀子的跳板,這個情況還是很明白的, 只是這兩處, 都不是那麼容易拿下來的。”
張希孟也很無奈,安慶那邊, 有趙普勝, 還有張定邊,絕對是易守難攻, 而洪都這邊,更是有陳友諒在。
這傢伙雖然參加紅巾很晚, 但是崛起飛快, 而且用兵打仗, 手段高明,絕對是一個勁敵。
“主公, 這兩處都很難打, 如果非要選擇, 我覺得應該是洪都。”
“爲什麼?”朱元璋問道。
“道理有二,其一, 我對咱們的水師還是不那麼自信,想要擊敗天完, 只怕難度不小。其二,我們的優勢還是對農民的吸引,如果能拿下洪都,整個鄱陽湖周圍的百姓都會站在咱們這邊。有了這些魚米之鄉, 必定勢力大漲, 再去跟天完鬥,也就把握十足了。”
朱元璋認真聽着, 總結道:“先生的意思,就是揚長避短?”
“沒錯,主公英明!”
老朱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咱們就需要調動精兵強將, 做好準備, 力爭萬無一失。”
定下了調子之後,接下來就是集中資源,大軍未動,糧草先行。
這也是李善長的主要使命。
面對老朱的要求, 李善長咬了咬牙,“上位,目下臣能籌集八十萬石糧食,另外還有八千套鎧甲,三萬匹牛馬牲口。”
這個數字讓朱元璋不是那麼滿意,“就不能更多一些?”
李善長咧嘴苦笑,“上位,咱們的糧食,還是以淮西爲主,而且爲了支應劉福通北伐,我們前後送去了五十萬石糧食,另外又給了方國珍二十萬石,最近爲了僱傭他的船隊,還給了十萬石……雖說糧食不少,可也架不住這麼使用。眼下最大的指望,就是江南的夏糧,如果能豐收的話,就能調撥更多。只是臣也不熟悉江南的情況,今年還是第一年,成效如何,只有收上來才知道!”
朱元璋回想渡江以來的事情,其實還不到一年,池州、太平府、金陵這些地方去年秋收有了些成果,論起糧食產量,比淮西要豐富不少。
但是其他的州府還不清楚,加上他們對江南的農業還是缺乏經驗,的確只有收穫之後,才能知曉情況。
朱元璋思忖再三,終於道:“糧食還是一切的關鍵,李先生務必要全力以赴,既要徵收上來糧食,還要防止貪墨侵吞……私自盜竊入庫糧食,拿糧食釀酒,全都要嚴懲不貸!咱不在乎砍幾百顆腦袋……你明白嗎?”
李善長悚然一驚,朱元璋殺機四伏,已經是昭然若揭。
李善長也清楚,不能出錯,不然他的地位可就保不住了。
“上位,臣再三思忖過,臣有個提議,能不能給各地糧長授官?”
“給糧長授官?”
“對!”李善長笑呵呵道:“在淮西的時候,就有地方富戶主動運送稅糧,上位也說過,要給他們官職。臣覺得如今更應該發揚光大,乾脆提拔一些運糧及時的糧長,讓他們進六部,至少給個侍郎,派到地方,擔任知府,知州……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只有下面人積極送糧,才能府庫充沛,應付大戰,軍糧無虞。”
朱元璋聽到這裡,微微頷首,給官做他是捨得的,侍郎一級,雖然很高,但也不是不能給。
“李先生,吏治是咱們的根本,糧長可以爲官,但是必須先到學士院,接受考覈,總不能一個字不認識,只是因爲送糧有功,就只能擔任高官吧?”
李善長立刻點頭,“上位思慮周全,這麼辦最是妥當了。”
和朱元璋商量妥當,李善長立刻向各地發放公文,告訴地方,全力配合稅糧徵收。能夠按時運送稅糧的糧長,可以覲見上位,擇其中才華出衆者,入學士院,擔任要職。
這道命令下去,江南江北,各個地方,全都動了起來。
不管什麼時候,能當官都是非常吸引人的。
要知道雖然老朱舉辦了科舉,但是想通過考試,也不是那麼容易。而且科舉考試授官不高,這次可是有希望擔任侍郎一級,等於直接進入了高級文官行列,豈是尋常!
江家就非常看重這一次的徵糧。
他們家本是做木材傢俱生意的,就在幾個月之前,他們得到了一筆大活兒,由張希孟主張的興學開始了,一次就像江家訂了兩萬套座椅板凳,價值超過十萬貫。
江家做生意不少,但是這麼大的一筆,還是頭一次見到。
尤其讓江家意外的是,按理說會有人索要好處,層層扒皮,想盡辦法,巧取豪奪。這才符合過去的經驗。
而且他們也聽說了,朱家軍對商賈並不是那麼友好。
起初江家還忐忑不安,但是真正接下來訂單之後,他們發現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朱家軍對興學這事格外重視,的確多次派人過來,但卻不是爲難他們,而是詢問是不是需要幫忙,原料夠不夠,人手夠不夠……跟官府打了多年交道,能幫着解決麻煩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更讓江家意外的是,朱家軍這邊,打錢非常痛快,基本上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絕不克扣拖延。
跟朱家軍做生意,竟然比跟一般的商人還要順暢。
當然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需要按照規矩,繳納商稅。不過由於這是給學生訂的,稅率也不高,只有百分之五。
一單生意下來,足有兩萬貫入賬。
老爺子江源非常感嘆,“朱家軍不愧是王者之師,要我說,這天下早晚是朱家軍的,能跟着朱家軍,必定可以飛黃騰達,光耀門楣。”
江源看了眼兒子江柯,就對他道:“這一次糧長的差事,你務必好好幹,給你爭取下來,可不容易!”
江柯連連點頭。
糧長這個職位,按照朱家軍的規矩,一般都是由田多,丁多,稅糧多的富戶擔任。
江家是商賈之家,錢雖然不少,但是土地並不多,在均田的時候,他們家只上繳了不到一百畝。
要說丁多,江家也不挨着,江源已經六十多了,只有一個兒子江柯,還有個小女兒,嚴格算起來,只有兒子江柯算是成丁,老頭已經可以除去丁籍了。
由於土地不多,自然稅糧也不多。
從哪個角度來看,江家都沒資格成爲糧長。
不過江家也有一個優勢,那就是他們做木材生意,掌握了一支車馬行,有牲口,有馬車,還有一些車伕。
稅糧可是實實在在的糧食,需要長途運輸,哪怕是富戶人家,也未必承受得起!
因此一旦起運糧食,除了糧長家多出牲口車輛之外,普通的百姓家,也要派青壯幫忙,長途搬運,非常辛苦。
江家向本區內的老百姓承諾,只要讓他們擔任糧長,可以不徵用民夫,全都是他們江家負責。
不光是運輸,也包括損耗,總而言之,他們會順順利利,把糧食送去金陵。
靠着鈔能力,總算搶下了糧長差事。
自從夏糧收穫開始,麥浪翻涌,金燦燦的,一眼望不到頭。
又是一個豐收年。
對於老百姓來說,沒有什麼比這兩個字更動人了。
如果有的話,那就是均田了。
土地屬於自己,糧食也是自己的,只要交夠了田賦就可以享受豐收了。
江家人也是見多識廣,但是老百姓爭搶着主動繳納田賦,還是第一次見到,而且許多百姓都多交了一些。
因爲他們都清楚,路上的損耗還是很大的。
“江少爺,辛苦你了,可務必要送去金陵,送給吳國公啊!”
江柯抱拳,“請鄉親們放心,我一定安全送到。”
一萬兩千石糧食,悉數準備妥當,江柯親自負責裝車,務必做到萬無一失。就在連夜忙碌的時候,一個民夫拿着火把,不知道怎麼就碰到了拉車的馬。
吃痛的馬立刻拉着半車糧食飛奔,正好撞在江柯身上,不但把他撞倒了,而且車輪還從大腿壓過。
咔!
骨頭斷裂!
江柯疼得昏死過去,而在失去意識之前,只剩下一個念頭,壞了,天亮就要出發,他的腿斷了,老爹年紀又大,自己又沒有兄弟,難不成讓小妹江楠代替自己去金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