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家府邸在泉州城南一帶,周圍約三百畝,內有花園、棋盤園、書軒、講武場、廚房、祠堂等等。
龐大的宅邸,金碧輝煌,既有異域風情,又極盡奢華。
百年財富積累,又豈是尋常!
被人點燃之後,蒲家上下立刻亂了手腳,連忙調集家奴,全力滅火,又派人求援。
外面還有年輕人在鼓譟吶喊,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平章陳春才領着人馬,姍姍來遲。
外面的年輕人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只能匆匆逃走,陳春下令抓人,有十幾個年輕人被抓。隨後陳春領兵,大搖大擺,進了蒲家大門。
蒲喜跪在地上,磕頭作響,忙道:“多謝平章大人伸出援手,大人高義,小人感激不盡!”
他砰砰磕頭,可陳春卻是毫不在意,反而冷笑道:“既然知道本官高義,所謂義之所在,當仁不讓。你是不是該讓點什麼啊?”
老子不讓,你得讓!
陳春這邏輯絕對滿分了,蒲喜微微一怔,苦澀翻涌,卻還是老老實實道:“小人已經準備了白銀五萬兩,正要孝敬大人。有了大人兵馬駐紮,小的什麼都不怕了。”
“五萬兩?讓我兵馬駐紮?給你看家護院?”陳春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以爲本官是鏢局嗎?告訴你,本官可是大元忠良,赤膽忠心。別人都有退路,唯獨你們家沒有!你們乾的事情罄竹難書,萬一明軍殺過來,你們的下場如何,不用我多說吧!”
陳春俯身,冷笑道:“給我出五十萬兩銀子,再把你們蒐羅的寶貝拿出來一些,犒賞我的弟兄們,大傢伙得了錢財,不但能保護你們家,還能保住這八閩之地!”
蒲喜面對着強盜一般的陳春,簡直無言以對。
五十萬兩,那是在要他們的命啊!
陳春卻是毫不客氣道:“怎麼?捨不得出錢?覺得我是落井下石?你可別忘了,當初你們家老祖宗深受大宋恩典,反過頭誅殺大宋宗室官吏數千人,就連少帝都差點被抓,你們做事真是漂亮!我現在可只是要錢,還沒殺人,你別逼我!”
蒲喜被這幾句話說的,連連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由得悲從中來。
都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他這是前人作惡,後人難逃!
“錢,錢自然是給的,還望平章大人能遵守諾言,保,保我家裡平安。”
陳春懶得廢話,直接命人進去,搬運財物。
這下子又把蒲家弄得雞飛狗跳,婦人們嚎啕大哭,有人拼命阻攔,不想錢財被搬走,和士兵拉拉扯扯。
陳春看在眼裡,忍不住笑了,“她們願意跟着,就一起帶走,讓她們跟着去軍營,由咱們兄弟保護她們!”
這話可提醒了這些士兵,大傢伙忍不住伸出兩個大拇指。
“高!還是平章大人高!”
一扭頭,這些人衝向了蒲家女人,大肆抓捕……頓時大亂,女人們到處亂跑,有的藏身牀底,有的躲進櫃子,還有跑到廚房,反正是亂作一團。
有幾個還跑到蒲喜面前,嚎啕大哭。
“老爺,救命啊!”
蒲喜看着這一幕,突然覺得撕心裂肺般疼,他還能有什麼辦法?
他們依仗元廷,纔有了今天。
其實說起來,元廷也是把他們當成肥肉,當初忽必烈爲了征討倭國,一下子就逼着蒲壽庚製造二百艘海船。
雖然蒲家底子雄厚,也架不住這麼折騰。
在大元朝廷看來,蒲家就是個錢袋子,隨時可以下手勒索。
到了現在,元廷也風雨飄搖,保護不了他們,就只能任由人家竭澤而漁了。
錢財被搶奪,女人被掠走……當初宋室君臣,奔逃到泉州,被蒲壽庚殺戮搶掠,何其相似乃爾!
只可惜因果輪迴,報應不爽,時隔百年,落到了他們家的頭上!
“祖宗無德,禍及子孫啊!”
蒲喜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陳春帶着金銀財寶,押解着蒲家上百女卷,滿載而歸。
一把火,只是燒燬了大半的倉庫,可是讓陳春這麼一下,家裡的錢財不但沒了大半,就連人口也損失了不少。
簡直要了命!
只不過事情顯然不會這麼輕易就過去,那些暫時退走的年輕人們,繼續呼朋引伴,招攬忠義之士。
“蒲家作惡多端,應該死了!一個都不能留!”
泉州城中,挑夫,鐵匠,水手,車伕,各種各樣的人,都聚集起來,多的上百人,少的也有幾十人,他們早就知道蒲家有錢。
過去是忌憚蒲家勢力,不敢下手,如今陳春帶頭,他們還有什麼好怕的。
別客氣了!
現在不搶,什麼都晚了!
一個百年大族,從外面殺,一時是殺不死的,必須自殺自滅,才能一敗塗地。
蒲家這些年生息繁衍,子孫衆多,那些偏房旁支,早都覬覦蒲家財產。
另外蒲家還聚攏了不少色目人。
往日他們是蒲家的爪牙,出海做生意,大發利市,和蒲家分享錢財。
但是隨着朱元章的旨意下達,方國珍封鎖了福州,泉州等地的港口,明軍又封鎖了路上通道,隔絕了同外面的聯繫。
商貿斷絕,滅頂之災。
非但如此,雖然明軍對待蒙古俘虜,一般的色目人,都是以改造爲主,只要不是罪大惡極,就都能活命。
可問題是他們跟蒲家攪在了一起,這就麻煩了。
就算想活命,八成也是不行了。
“大傢伙聽着,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就是殺進蒲家,多搶些財物,萬一明軍殺來,咱們手裡有錢,也能買命!至不濟帶着錢逃跑,還能過好日子,總好過在這裡坐以待斃!”
這番話當真是說到了這幫人的心坎上。
很快這些色目人就提着彎刀,拿着兵器,突襲蒲家,還有去搶奪蒲家產業的。
小小蒲家,何德何能,先是陳友定的部下要搶他們,緊接着城裡的忠義之士要殺他們,那些求財的匪盜也不放過他們。
最後就連他們豢養的打手也都反水了。
各路人馬,懷着不同的目的,紛紛殺入蒲家……蒲喜無可奈何,只能一邊求陳春庇護,一邊收買打手,厚賞家奴,拼死命抵抗。
每天都在打,有時候甚至一天要打三五次,從白天到晚上,一刻不息。
泉州亂成了這樣,正封鎖海路的方國珍得到了消息,他俘虜了一艘小船,上面就有帶着財寶,想要逃跑的色目商人。
一番拷問之後,終於弄清楚了情況。
方國珍聽到蒲家的慘狀,簡直放聲大笑。
“報應!這就是報應!他們這家人作惡百年,罄竹難書,終於到了算總賬的時候了!”
方國珍立刻下令,把消息送去應天,上奏天子。
隨後方國珍又派遣自己的手下,喬裝改扮,想辦法混入泉州,一面收攏義士,爲了進攻做準備,一面打聽情況,確保蒲家人無路可逃。
而此時的蒲家,已經是無日不戰,無時不戰,三百畝的府邸,到處起火,兄弟相殘,父子殺戮,宛如人間地獄。
有人要問,陳春就不管嗎?
他就不怕亂糟糟的,無法挽回,讓明軍奪了城池?
可問題是他手下的這些人,本就不是什麼善類。
陳友定由於地處福建,朱元章雖然幾次有意用兵,但到底沒把他當成主要對手。論起來他承受的壓力,根本沒法和張士誠相比。
同時陳友定又比較死硬,以元廷忠臣自詡,手下將領,諸如陳春這種,還是沿用元廷給的官爵。
這樣一來,整個南方的蒙古人,色目人,不願意被大明統治的,全都逃到了他這裡。隨後明軍大肆剿匪,不少土匪也來了。
再加上方國珍歸附大明之後,許多海寇也逃到了陳友定手下。
而陳友定爲了抗衡朱元章,也樂得收攏這些爛人。
一羣惡人聚集在一起,通常會變成更壞的壞蛋。
壞得純粹,壞得直接。
凡是跟人沾邊的事情,他們是一點不幹。
指望這麼一羣人,能用心作戰,抗擊明軍……大約也不是不行,必須先給足好處!
陳友定清楚,陳春也清楚。
他們拿不出錢,那就先搶了蒲家。
至於後果嗎?
先活下來再說,要是現在就死了,還談什麼後果?
“活該!真是咎由自取!”
朱元章切齒咬牙,又覺得萬分解氣。
雖說趙宋沒出息,但是像蒲壽庚這種,蒙受大宋恩典,又背刺大宋宗室的白眼狼,着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更何況蒲家盤踞泉州百年,靠着海外貿易,大發利市,聚攏了許多色目人,將泉州儼然變成了異域之地。
本來老朱還在思索着,要怎麼解決這個難題……卻沒有料到,他們先自殺自滅起來了。
好!
簡直太好了!
“傳旨胡廷瑞,讓他準備兵馬,儘快殺入福建,解救黎民蒼生。”
老朱隨即又道:“再給張士誠送去一道旨意,讓他最後勸說陳友定,不降必死!”
老朱接連下旨,隨後又不免露出了笑容。
坐鎮應天,各方消息匯聚,果然是方便多了。像蒲家這種事情,他也能第一時間知道。
“給張先生抄錄一份,儘快送過去,也讓他高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