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派去追孫承宗的人還沒有走,孫承宗已經急三火四的回來了,一見到老師回來,天啓就直接拉住孫承宗的袖子,嗚嗚的哭泣起來,滿肚子委屈就再也止不住了。
看着這個弱小的皇帝,自己的門生,孫承宗什麼都知道了,但他秉承忠厚,只能嘆息一聲,安慰這個無依無靠的學生:“作爲君王,要有大氣,也要知道,這個朝廷,有一心爲國的,也有一心爲己的,但其實更多的是兩者皆有的,如此一來,就要學會用人之長而忽略人之短,只要一個臣子能做事,爲自己不要太過過份,就要擔待容忍他。”
天啓就抽抽搭搭的辯駁犟嘴:“可是熊廷弼太過欺負我了,他還要挾我,這是不能容忍的,正如毛帥說的,如果所有的大臣都認爲自己有要挾皇帝的資本胡搞亂搞,那豈不誤國五君。”。
就在這個時候,書房的門外一個小腦袋探進來,幫腔道:“如果老師傅認爲一個人不爲朝廷,爲了自己私利還要容忍他,那麼朝廷上最終豈不都是自私自利的人嗎?”
孫承宗就扭過頭去看,卻是剛剛十三歲的朱由檢。
現在的朱由檢還沒有被封信王,因爲沒爹沒孃,所以幾乎也沒有人照管,就連一個教書先生都沒有,一切只能靠自學和旁聽。旁聽誰的,就是他哥哥天啓的。
不但在書房在書房旁聽,而且每每集英殿大儒經宴,天啓也時不時的帶上這個好學的弟弟,將他藏在身後的屏風後面,讓他旁聽。對於這個旁聽生,原則他來旁聽是僭越的,是要被治罪的,因爲大家教的是皇上,是帝王之術,即便是其他皇子也是絕對不能聽的。
但皇帝就這麼一個親弟弟,當然百般袒護,大家也就睜眼閉眼,偶爾不明白的從門外探進腦袋來問問,大家也就順口解答來。
集英殿諸多大儒講今論史,刨析聖人微言大義,總是讓小小的朱由檢聽的是如醉如癡,而他卻不愛聽孫承宗的,原因在他已經偏執起來的心性裡,孫承宗主張的寬恕可中庸是不對的,對待壞人,必須堅決殲滅,對待好人,就要堅決支持。但可惜,似乎現在,乃至以後,這個大明朝堂就沒有一個他認爲的好人,都是壞人,纔有了後來他當皇帝之後,因爲他的政治潔癖,對大臣極度的不信任,到了後來更發展到罷官免職都是輕的,那是一頓板子往死裡打。結果造成官員們有詩說:“苟出春明一步,即爲放生之場”,春明就是指北京,只要出北京一步,那就是逃出生天。
一見弟弟來了,天啓就不好意思的放開了老師傅的袖子,收起了眼淚,招手叫他進來,。
天啓對這個唯一的弟弟還是照顧的,尤其皇后張氏,更將這個小叔子當做兒子看待,現在朱由檢被安排在勖勤宮,由莊妃照顧。
朱由檢進了書房,先給哥哥見禮,再給孫承宗施禮,然後被天啓拉着坐在了身邊。
對於這個旁聽生,孫承宗還是很寬容的,對於他的好學也是非常欣賞的。
天啓拉着弟弟的手,看到站在這裡已經和自己等高了,不由得的溺愛的拍拍他的肩膀:“今年十三了,也不小了,等今年秋祭之後,我要封你爲王,然後搬出宮去住吧。”
被封王,朱由檢沒有一絲動容,這本來就是該有的,但一直這麼拖着,東林黨已經不止一次上書要他封朱由檢爲王了。原因卻不是對朱由檢的愛護,而是因爲朱由檢已經十三了,在民間都是成婚的年齡了,如果再在宮裡居住,就有些閒言碎語了。東林是以講究理法爲根本的,這樣是不能被他們容忍的。
但天啓對這個兄弟總是戀戀不捨,封王搬出去,就不能得到自己的照顧,也就又少了一個和自己說話的了,所以就這麼一直拖着。
但現在看到弟弟雖然清瘦,但個子和自己等高了,宮外也有風言風語的胡話了,如果再留在宮裡,實在是不成了,於是就戀戀不捨的說了這話。
對於總算是開竅了的學生天啓的決定,孫承宗是歡喜的,這個學生太眷顧親情了,其實是對親情的一種偏執的依賴了,如果這樣下去,是不好的。
“如果哥哥要封我爲王,我希望封我爲信王。”朱由檢突然提出了一個莫名奇妙的要求。
按照當時封王的規矩,王號有“一字王”和“兩字王”之分,“一字王”的地位高於“兩字王”,“一字王”一般以古代諸侯國命名,而且越是功勞大、越是與皇帝親近,則王號優先採用古代大諸侯國名來命名,如秦王、晉王,齊王、楚王、趙王、等等,這些稱號要比宋王、鄭王那些小國更加尊貴一些,比“兩字王”,以城鎮命名的,如濟陽王、淮陰王等等更加高級一些。
按照天啓和兄弟情深,再加上天啓就這麼一個親弟弟看,怎麼的也應該是一個國字王。
但其實這個很難辦的,當初成祖爲了避免再次出現靖難之變,規定封的王爺只能呆在封地的城池裡,別說郊遊出獵了,即便上城牆上看看城外的風景都是大罪,就和他們的姓氏諧音一樣,就是一個個被圈養起來的豬,沒事來做什麼?一個是斂財,一個是造人。於是,大明的王爺是出了名的能生,現在在冊的宗族子孫已經有八十萬了,封王的郡公等等已經好幾百了,給朱由檢找一個一字的國王,實在是太難了,那些國都被他的先輩們佔據了。
但朱由檢突然提出要求封自己爲信王,這讓天啓不由好奇,就問道:“你爲什麼要用這個呢?”
朱由檢正色道:“孟子曰諸已之謂信,值得追求的叫作善,自己有善叫作信,善充滿全身叫作美,充滿並且能發出光輝叫作大,光大並且能使天下人感化叫作聖,聖又高深莫測叫作神。信在美、大、之上,聖、神之下。我要做這樣的人,能爲百姓解困,爲哥哥解憂。”
聽到這樣的解釋,天啓不由寬慰的哈哈大笑:”吾弟能有如此見地,能有如此心性志願,朕非常高興,那麼這個封號就這麼定了,等金秋時節,朕便以信王封之。”
孫承宗卻微笑着心中搖頭,太過自信了,要求自己太過過了,太過追求完美了,這不是一個好事情,這樣的性格是不適合做一個高位者的。
不過他不是皇帝,這樣的性格對於即將被圈養起來的王爺,也無所謂,好好的在圈養中,成爲一個聖人大賢也是一個不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