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孫承宗的保舉袁崇煥和馬世龍,天啓就坦然道:“一切人事任免,便都有老師傅一言而決,只要上我這裡報備一下就行了。”
這就是天啓用人的態度,自己最信任的人,他就任你如何去做,給你絕對的信任,比如說現在的孫承宗,馬上的魏忠賢。
“還有一件事情想和萬歲說一說。”孫承宗這時候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前線潰敗需要收攏安撫,畢竟廣寧之戰的失敗,其實罪不在士兵,而他們都是經過軍營調教的,只要赦免了他們的罪,安定了他們的心,他們就可以再次上陣殺敵,所以懇請萬歲降下詔書,赦免他們,並且給他們安置的費用,補發這幾個月他們不在軍營時候的軍餉。”
結果還沒等天啓說話,朱由檢就再次接話:“據我所知,關寧士兵只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善於奔跑,不要說望風而逃,沒有看到敵人就已經跑得不見蹤影,尤其這次這樣的慘敗,這些士兵士氣已經沮喪,對建奴已經心生畏懼,失敗的情緒已經在他們的心中紮根,如果再用他們,下一場的大敗也一定會再次出現。”
對於朱由檢這樣胡亂的插話,主要是他和他的哥哥親密無間,還有一點就是這裡不是在朝堂,這裡是在宮中的書房,也算是家人聊天,所以書房中的孫承宗就沒有拿出老師的身份來批評他。
不過朱由檢的這一番論斷,卻讓孫承宗震驚了,因爲的確朱由檢說的對。一個13歲的娃娃,竟然能說出如此深刻的道理,而自己卻在這方面反倒是欠了考慮,這不由得不讓孫承宗刮目相看了。看來真是聰明出在帝王家,聖人誠不我欺啊。
知錯就改,不頑固的堅持己見,這也是孫承宗的性格,既然這個孩子能說出如此見地的話,孫承宗也就端正了態度,竟然虛心的向這個孩子請教。
“那依照你的見解,這個該怎麼辦呢?”
對於弟弟的聰明,天啓也不由得嚴肅起來,他真的沒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有比自己高的見解,等到孫承宗詢問,他也來了興趣。
“用遼人治遼人,在遼東的那些難民裡挑選合格的青壯組成新的隊伍,一定能收到奇效的。”
這個建議一出,立刻讓孫承宗和天啓震驚了。因爲在這個時候,滿朝的文武都認爲遼東漢人已經做了建奴的順民,熊廷弼就有一句經典的話“遼人不可信。”所以現在的關寧兵,全是從全國各地抽調過來的,雖然有烏合之衆之嫌,但大家使用有種感覺放心。
然而朱由檢卻提出了一個完全相反的意見,這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還沒等孫承宗詢問,天啓就饒有興趣的問道:“皇弟你提出的這個建議,根據是什麼?”
朱由檢就仰着臉,對着自己的哥哥道:“年前年後,總是有毛帥大勝的消息傳進來,我就一直很納悶,國朝在山海關前,陳兵不下20萬,而且還都是帝國的所謂精兵,每年靡費的錢糧數以千萬計,然而每次面對建奴都是丟城失地,一敗再敗。然而毛帥只帶着他的200多個家人親戚深入到遼東,先奇襲鎮江,再林畔七戰七捷,而後廣寧之戰中,又在沒有朝堂嚴令的情況下,主動帶着剛剛慘勝的將士再次出兵遼東牽制後金,才讓努爾哈赤不得不在即將兵逼山海關的情況下,讓努爾哈赤不得不抽調主力回去對付毛帥,而不得不擔心自己的老窩被毛帥搗毀,放棄已經佔領的遼西退回了遼河,而這次四路出擊,毛水就在強敵環視的情況下,爲朝廷立下了大功,又取得了鳳城,旋城,險山,鎮江四次大捷,斬敵過千,解救幾十萬遼東難民,這是爲什麼呢?”
說到這裡的時候,朱由檢竟然小大人一樣,就在御書房的地中間,揹着手,低着頭,一邊思考一邊回答,。
看到他這樣的舉動,孫承宗和天啓沒有笑話,反倒更認真的等待他的下文。
“我沒有權利看毛帥和山東送上來的軍情稟報,我不知道整個戰鬥的過程經歷,這讓我非常痛苦,好在我還有出宮的權利,於是我就經常去毛帥的舅舅沈光祚沈大人家走動,詢問毛帥的消息故事。”
孫承宗和天啓就互相看了一眼,眼睛不由得一亮。
朱由檢沒有看到兩個人的表情,繼續說着自己的話:“沈大人對我沒有隱瞞,不但詳細的向我介紹了毛帥取勝的經過艱難,同時還將毛帥寫給他的家書讓我看,就在這些沈大人的故事裡,在毛帥的家書裡,我總算找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問題,今天在這個時候就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
“你發現裡什麼問題?”天啓和孫承宗就一起探出頭來緊張的追問。
“我發現毛文龍,他手下所有的將士都是遼東出身,而這些將士身上都揹負着和建奴的血海深仇,正是有了這樣的,背景,這些遼東人,想要跟隨着毛帥打回遼東老家去,想要跟隨着毛帥,爲自己的情人報仇雪恨,有這兩個關鍵因素在,那麼那些將士們怎能不死在拼命?所以,毛帥就帶着他們,沒有用國朝的一兵一卒,沒有,領取國朝的一粒米,沒有獲取國朝的一把刀槍,憑藉着簡陋的木棍,就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戰績。”
說完這些,揚起臉透過與書房的窗戶向東南張望:“我看到毛帥寫給舅舅的家書裡,曾經說到,在林畔一戰,其中犧牲在冰天雪地裡因凍餓而死的將士就足足有上千,在撤退朝鮮的路上,難民和將士過處,因凍餓而死的百姓和將士,鋪滿了沿路的道路。在象關一戰,3000將士爲了能堵住6000女真主力,2萬漢人奴才兵的進攻,最後的殘兵沒有選擇逃亡,而是選擇了點燃了所有的炸藥,和敵人同歸於盡,這是何其壯哉。有這樣的能戰敢戰,願意死戰的將士,怎麼能不取得連連的大捷?”說到這話的時候,朱由檢小小的拳頭緊緊的握緊,眼圈裡已經有熱淚滾動,是因爲毛文龍說的那種動物悽慘而心酸,爲他那幾千將士前仆後繼的赴死之壯舉而感到。
天啓和孫承宗也不由得被朱由檢的敘述,一會兒黯然神傷,一會兒熱血沸騰。
朱由檢猛的轉身,雙眼很沒有禮貌的盯住了自己的老師:“毛文龍不過區區兩三萬由遼人組成的將士,在沒有朝廷的支援情況下,都能取得如此的大捷,如果老師傅在這些遼人的難民裡,招募那些身上揹着血海深仇的青壯當兵,告訴他們,朝廷將帶着他們打回老家去,朝廷將爲他們報仇雪恨,如此在朝廷的錢糧全力資助之下,編練成10萬大軍,收復遼東還有何難?”
天啓和孫承宗就一起沉默了,朱由檢觀察的準確,他說的也非常對,如果真的如毛文龍那樣,用遼人制建奴,朱由檢說的收復遼東不太現實,但抑制住建奴的進攻,然後徐徐圖之是可以實現的。
還沒等孫承宗說什麼,天啓已經一拳砸在書案上決斷:“吾弟所言極是,我們就按這個辦法來辦。”
孫承宗也改變了想法,點頭贊同。
天啓就指着朱由檢道:“你現在就去沈光祚家,將所有毛文龍寫給他的書信全部給我拿來,我要仔細的研究。”
朱由檢歡快的答應一聲,一溜煙兒的就跑了。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天啓不由的感嘆:“吾弟真奇才也,可惜有祖宗之法限制,否則必將是一個有作爲的雄主。”
聽到這話,孫承宗當時大驚,立刻打住了天啓的話:“萬歲慎言,慎言啊。”
天啓就淡然一笑:“說說罷了。”
看到老師嚴肅起來,天啓也不敢再斜躺着了,趕緊坐正了身子:“老師還有什麼要求?所請無不尊從。”這樣就岔開了話題。
孫承宗也不想再談論這事情,就開列自己的條件:“按照剛剛在遼人中招募士兵的辦法,那麼我最少要訓練出十萬遼兵,所需——”
“只要老師開列所需,吾無不同意,戶部不給我內帑出。”
“後金以騎兵爲主,所以我需要戰馬,訓練出一支騎兵與其相抗。”
“所需照辦,我內帑擔負全部。”
“人員調動——”
“不必向我請示,老師傅做主。”
孫承宗提出一項,天啓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一項,沒有半點反駁。可見天啓對老師的信賴之深,期望之切。
孫承宗感謝了皇帝的信任之後言道:“王再晉雖然在這事上沒有什麼見識,但畢竟並沒有什麼大的錯誤,將他立刻撤換,會讓更多的人對遼東經略這個職位位置畏之如虎,所以我請求,先不要撤換王在晉。”
這樣的請求是合理的,但也讓天啓爲了難,最終變通道:“那老師就任薊遼督師吧。”
督師要大於經略和巡撫,也就是說,遼東經略和巡撫要歸孫承宗管,這就照顧了所有的方方面面。因爲毛文龍的舉薦,孫承宗擔任這個職位這比歷史早了四個月。
但這不是更加的疊層建屋了嗎?不過這個年代就是這樣,求的就是一個層層管轄,求的就是一個互相掣肘,是的,是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