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奎命人備了車馬準備回返臨安。當蓮兒上了馬車,卻見到狗剩等人架着馬公子出了門來。蓮兒知道大奎不會再爲難他,故此進了車廂放了轎幔再不露面。馬公子雙目無神的看着蓮兒上車,此時他已是萬念俱灰。蓮兒此次不知要被帶到哪裡了,從今往後便會天涯兩隔相思不相望。
等到大家準備妥當,大奎帶了二十餘名屬下各自上了馬隨在馬車左右。大奎騎在馬上望着馬公子道:“若想再見到蓮兒,不妨跟我們走吧。”
馬公子默默不語,仍是無神的站在門前。大奎呵呵笑道:“若是願意跟來,本官可讓你做車伕,如此一來你便可以與蓮兒朝夕相處了,如何?”
馬公子一屁股坐到了潘府門前的臺階上,雙手抱着頭只是低着頭不說話。大奎嘆口氣,隨即長聲道:“出發。”衆人齊聲應諾,隊伍當即取道城北一路行去。馬車行了一程,蓮兒悄悄撩開帷幔向後望去,卻不見馬公子跟來。這些時日,蓮兒對馬公子亦是朝思暮想,已是有些花容憔悴。此時不見馬公子跟來,蓮兒心中不免失落。
大奎望見蓮兒的動作,嘴角帶出一抹輕笑,只是裝作不知般一路前行。眼看再走一條街便要出城了,隊伍後面卻遠遠傳來一聲叫喊:“等等我,我跟你們一起走。”
大奎勒馬回身,見到那馬公子大步趕來,等跑到車前已是氣喘吁吁口不能言。大奎笑道:“你姓馬,來趕馬車倒也名副其實。去趕車吧!”
馬公子好半天方纔喘勻了氣,紅着臉走到了車邊,負責駕車的卻是石頭,石頭不聲不響的將馬鞭交到了馬公子手上,這馬公子自幼讀書,卻哪裡趕過馬車?此時卻不知該如何來駕馭馬車。
大奎笑道:“石頭教教他,也好叫他多一門手藝,若是讀書不能出頭,好歹能靠趕馬車混口飯吃。”石頭應一聲諾,動身到了另一邊的車沿對馬公子道:“上車吧。”
馬公子唯唯諾諾的學着石頭的樣子坐到了車沿上,石頭笑着又從馬公子手上拿過了馬鞭,呵呵笑道:“讀書人,學着點啊。”說着抖起馬鞭迎空一甩,‘啪’一聲脆響。隨之馬兒拉着車隨着石頭的一聲厲喝:“駕。”竟聽話的向前快速行去。
由於事出突然,馬公子險險從車上摔下來。如此一來竟引得衆人哈哈大笑,大奎當先一磕馬腹當先行去,其餘衆人紛紛策馬跟上。
大奎控着馬速,保持與車駕一齊,望着馬公子的囧態不禁問道:“當初在香泉坊,本官見到你衣着光鮮還帶着書童,如今卻如何這般落魄?”
馬公子聞言支支吾吾卻答不出話來,大奎不禁冷聲道:“如今你跟隨本官麾下,本官問話你便要如實回答,不然就是抗命不遵。”
馬公子憋了半天才低聲道:“我的衣服是租的,書童是香泉坊的下人假扮的。”此話一出,大奎不由再次哈哈大笑。世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衣服有租的大奎領教過,這書童僕人竟也有借的,真真是咄咄怪事。
大奎眼看城門在望,心中卻不禁有些無奈。香泉坊雖是胡惟庸的產業,但畢竟是靠做生意賺錢。這番理論就算有些不合情理,但卻不在大奎的職權範圍之內。尤其是那胡惟庸深得吳王信任,又是同朝爲官,一旦撕破臉卻不好看。
爲今之計只有儘快的趕回臨安,將所有線報一一彙總,然後呈報給吳王。畢竟江南之大,涉案官員之多,這卻不是大奎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常言說得好:法不責衆。還有一句叫做:衆怒難犯。據大奎的估測,此番若是彙總了名單,加上江北元庭所派來的暗探,總人數將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大奎不敢想,若真的是這樣,卻不知吳王會如何定奪?總不會將所有人都盡數殺了吧。大奎心中的想法是,這些官員要麼抄沒家產,要麼關進大牢。不是大貪首惡,當不致死。須知上天有好生之德,吳王豈能逆天行事?
當今大明的官員,有一半曾是元庭的地方官員,若是矯枉過正卻如何能恩服天下?吳王身邊的第一謀臣劉基劉伯溫,就曾是元庭任命的江西高安縣丞,後又任元帥府都事。如此說來,一旦將那麼多官員的名字報上去,吳王尚有一念之仁也會法不責衆。但如果這些人都由自己來一一法辦,那麼毫無疑問,自己將會成爲江南官員的衆矢之的。
大奎想了片刻卻有些心煩,索性不再去胡思亂想。回到臨安擬好奏摺便將這個大包袱扔給吳王,到時吳王對這些奸細貪官是殺是放,便不是大奎該操心的了。
一路上馬公子倒是很安分,從來不跟車箱裡的蓮兒說話。慢慢的卻也學會了駕車,大奎不禁暗暗稱奇,看馬公子的架勢倒是趕車的材料。
左右無事,大奎隨行在車邊不禁開口問道:“馬公子,你飽讀詩書,卻不知文采如何。何不趁興作詩一首,也好叫本官見識一下你的本事?”
馬公子聞聽大奎考校詩詞,不禁來了精神當即答道:“請大人出題。”
大奎環目看了半響沒找到適合作詩的景物,這也難怪。大奎讀書不多,識字更少,哪裡會以景取題?當看到拉車的馬,不禁笑道:“馬公子姓馬,不妨便以馬來做首詩詞吧。”
馬公子情知大奎是在戲耍自己,卻也不以爲意。思量片刻便即開口吟道:“莫道黃蓮苦,策馬千里隨,今夕多霜華,明朝遍地花。”
大奎聽了這首詩不禁哈哈大笑,大奎雖是不通文墨但詩詞的意思還是一聽便明白的。這首詩明顯是信口胡謅,前兩句說的是對蓮兒的傾慕之情,自己做下人趕馬車也要千里相隨。後兩句是說如今寄人籬下,早晚有一天會枯木逢春遍地開花。
想到這裡,大奎不禁笑道:“若是仍是如此迷戀美色,莫說遍地花。遍地草也輪不到你!“大奎說完哈哈大笑,策馬向前疾馳而去。
曉行夜宿,路上走了一月有餘,大奎等人到了臨安地界卻已是六月中旬。
通政使衙門可謂工程浩大,相隔一條街的臨安府衙門與之相比也要遜色三分。格局雖是相仿,但規模卻大了許多。
大奎到了通政使衙門門前,眼望氣派莊嚴的通政使衙門,心中不禁感嘆:“這要花多少銀子啊?”雕花飛檐門樓下的朱漆大門足有近兩丈寬,大門正上橫就一副匾額,上書‘江南通政署’五個金色大字。
此時門前卻有兩名衙役看守門戶,見到大奎等人數衆多,左邊的衙差不禁上前問話道:“這裡是通政使衙門,你等是何人?”
大奎雖是一身錦袍,卻是打扮的如富庶之家的老爺一般。恰巧今日沒穿官服,見到這衙差詢問,當即掏出腰牌亮在這衙差面前。
“參見通政使大人。”衙差當即抱拳施禮,大奎笑了笑道:“免禮吧,這些時日有勞你等前來看護衙門了,你們是那個衙門口的?”
衙差當即回稟道:“小的們是臨安府衙的,乃受周大人差派前來此地看守。”
大奎呵呵笑道:“既如此你等回去替我多多拜謝周大人吧。”
衙差當即再次拱手,隨後便與另一名衙差結伴回了臨安府衙門。
大奎帶領衆人徑直進了通政署,狗剩在衙門口從新佈置了六人當值,這纔跟着大奎進了衙門。一切安頓好已是傍晚,大奎不再耽擱。當即吩咐人去隆平府告知馮師爺等人,速來臨安府會和。
到了第三日,馮師爺纔到了臨安,同來的還有黃鶯及兩個貼身丫鬟。大奎顧不上與黃鶯兒女情長,當下將黃鶯安置到了後宅。隨後便與馮師爺等人到了前廳。
待到大家落座,大奎便問道:“不知本官不在家的這段時日裡,各地都有些什麼訊息?”
馮師爺回稟道:“各地密報紛至,都在屬下這裡。”說着示意身後的隨從拿出一隻木匣來,這木匣竟有兩尺長一尺寬,外表以朱漆塗就。況且還落了鎖。這木匣與其說是木匣,不如說是木箱更恰當些。
各地密探傳回的密報竟用這麼大的木箱來裝,可見所報之頻之多。
等到馮師爺打開了木箱,大奎不禁有些眼暈。滿滿一箱的紙籤,每張紙籤皆是兩指寬,這麼小的紙籤竟裝了一箱,這匣子裡的紙籤怕是有數萬張之多。
馮師爺將木匣放到桌上,這才稟道:“這裡的奏報頗爲繁雜,皆是各地官員貪贓的密報,上到十餘萬數萬兩白銀,下到幾千幾百兩的貪墨。事無鉅細統統在這裡了。”
馮師爺接着由懷中掏出一本冊子道:“這本名冊是屬下將這些密報所述一一收錄,按涉案人員貪贓多寡分類抄寫,請大人過目。”說着起身走過來雙手呈上了名冊。
大奎震驚之餘,雙手接了名冊,翻開來一一詳盡查看。雖是心中早有準備,知道貪贓的官員不會在少數,但此番見到木匣中的密報,再看這本厚厚的花名冊,大奎不由得心神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