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凰女傳
邱貴進出地底多次,他知此時的宮後苑絕對不會有人在,便放心大膽從地底打開豁口走了出去。哪知出了山洞沒走幾步,便被人從後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邱貴嚇得膽裂魂飛,他本能想轉頭去看到底是誰,而脖間的刀鋒卻緊了緊,將肉劃開了一個細小的口子,陣陣發痛,他知道,對方這是在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
“山洞......是怎麼一回事?”身後男子問。
邱貴沉默不語,他明顯感到脖間的刀鋒上又添了幾分力道。
邱貴出聲:“你便是殺了我,我也不會說。”
本已做好必死的準備,卻不料那人並未緊逼,只是轉口問道:“皇后呢?”
聽得此話,邱貴倍感意外,他沉吟一瞬,想着這點似乎沒什麼說不得,便道:“娘娘一切安好。”
對方不再說話,邱貴忐忑間,脖間的冰涼忽然挪開了。邱貴早起殺心,見狀飛速從袖籠中抽出一把精製短匕首回身刺去,但刺處卻空空如也,身後空無一物,那人早已不見蹤影。
邱貴呆呆站着,額邊冷汗如豆,他猜不出這人是何方神聖。但堆繡山的機關確確實實被這人瞧見了,若是泄露出去,指不定會有什麼大禍事。
然而邱貴最爲擔心的不是山洞之秘被泄露,反倒是自己的前途性命。若是幾位大人得知是從自己這兒泄露了機密,以他們的手段,自己絕對吃不了兜着走。他權衡良久,打定主意瞞住此事,不對上報。
“張家存在的歷史要追溯到許久之前。”張易緩緩道來,“因爲各種原因,許多氏族都在歷史進程中消亡了,我們卻仍存在,這全歸功於明智過人的祖先,他,或是他們,將族人聚在一起,共同抵禦外部的力量。這便是張氏家族最初始的模樣,從那時起,我們家族中間幾度起落,但從未中斷過。”
“而我們發覺,如要自保,最方便最穩妥的法子便是依附當權者。於是,如你所知,每一個朝代中都可見張家人在背後操控的影子。”
張嫣想起了歷史上許多姓張的名人,她忽然發覺一個奇怪的問題,“你們既然要掌控朝局。爲何不乾脆自己稱帝?”
他笑答道:“怎麼沒有?我們試過,只不過,敗給了朱元璋。”張易明明笑着,卻總看得人不舒服。
張嫣驚呼:“張士誠?他也是張家的人?”
而此話出口,張嫣已經想明白了,元末時期,國內局勢十分不穩,張士誠一介私鹽販子,卻將生意做得富可敵國,只因背後有張家的勢力在推動。張士誠憑着這財富起義反元,與其他幾股勢力一起成功推翻了元朝政權。然而最後三雄爭霸期間,還是無奈敗給了軍事天才朱元璋。
張易笑着點頭,“那一次失敗折損了不少張家的人,但並非一無所獲,至少我們明白了,委身於當權者身後,更加安全。”
張維迎接口:“在下祖上張玉,相助皇子朱棣造反稱帝,由此得到了世襲英國公這等至高無上的地位,再由他相助其餘張家子弟入朝致仕。”
張易繼續道:“再來便是跟你此次入宮大有關係的歷史。幾十年前,我們家族中出了一位絕世無雙的人,他當政時,幾乎將皇帝架空成傀儡,掌控整個明朝,家族的勢力也在他那時達到最盛。”
張嫣聽得專注,他卻斷在此處,不再往下說,反站起身來,說道:“隨我們來。”
聽完如此複雜的歷史,再加上之前的驚訝,張嫣的腦子已亂成一團,根本理不出一個清楚的頭緒來,再提不出什麼意見,便順從地跟着他們走。
他們穿出坤寧宮,穿過交泰殿,路上,兩位老者默不出聲,靜靜走在前頭,反倒是張維迎主動告訴張嫣,地底的這條道路直通宮外,他們便是從宮外的入口進來的。
走過熟悉的道路,來到乾清宮的正殿內。明晃晃的龍座在高臺上耀眼奪目,背後的牆上嵌了精雕紫檀木,低調大氣。
張易徑直走上高臺,在屏風面上擺弄了幾把,一股密集的聲音響了起來。
張嫣無意識地攥起拳頭,她認得這聲音,有某種機關啓動了。
一大塊紫檀木忽然開始挪動,緩緩陷朝牆內陷進去,最終停下來時,約莫陷了兩尺多深。
“這地底的宮殿,便是那位當政時所建。”張易的話語中對他提到的人很是尊重,“他的能力有多大,野心也有多大,這個機關,直通上方龍座。”
張嫣點點頭,地底有龍涎香——專給帝王所用香——的香味,想來也是同樣的原因。
但張易話鋒一轉,“只可惜,他太過獨斷專行,年幼的皇帝被他鉗制,朝野中樹敵甚多。因此他去世後,皇帝親自下令對他抄家滅族,那是張家歷史上最爲黑暗的一次,雖然藏身暗處者居多,但皇上的怒火滔天,即便無辜被牽連者都不計其數,張家元氣大傷。”
“然則,就在家族危急存亡的時刻,太后出言勸服皇帝,不再繼續深究下去。”
他話中並未言明那人是誰,但張嫣從時間與事件上推斷,很自然地聯想到萬曆年間的那段歷史。那個太后,是李太后。那個皇帝,是明神宗。那個不世出的天才,是張居正。
“女子無法入朝爲官,因而從前女子在張家沒有地位,但自那一次事件過後,族長才決意要送族中女子入宮,只可惜數十年之間,所出皆是資質平平之輩。這情況,直持續到張國紀的大女兒降生。”張易看向張嫣“你長到五歲時,就已表現出驚人的天資,毫無疑問,你被選中了。之後的事,你便知道了。”
對方的說話方式讓她根本來不及多加思考,張嫣的腦子亂成一團。但她忽然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爲何父親不讓她與外人接觸,爲何父親說,這是她的命數。爲何從小唱的童謠中,隱藏着開啓地宮的法子……
場面一時沉默了,張維迎沉不住氣,率先打破沉默,“這兩位是張家的長老,今日特意來見你的。”
沉默既已打破,張世倫便繼續道:“我們本打算讓你成爲朱常洛的皇后,但沒想到他如此短命,登基一月便駕崩。所幸他還有個適齡的兒子。”
張嫣記得,朱常洛登基時,已經三十八歲了,那時自己才十四歲。她心內暗道,朱常洛早逝,是他的不幸,卻是自己的幸。
“這是你的幸運。”張世倫這樣道,張嫣本以爲他也能體諒自己的心情,卻聽得他說:“朱由校大字不識,年少無知,比朱常洛更好掌控。”
“你卻不懂得珍惜機會。”張世倫眉梢一挑,嚴厲道,“你今日見了信王。”
乍然被張世倫道破,張嫣不由心虛。她低頭暗罵,定是邱貴暗中通報消息,怪不得他們今日急着要見自己。
張世倫毫不留情面,“你是家族一手培養出來的人,你暗地裡在盤算些什麼,其他人或許看不出,但我們全都一清二楚。”
“不要打別的主意。”他們的聲音冰冷凌厲,“你的任務便是儘早和朱由校同房,誕下嫡子,穩固後位。”
張嫣像個小女孩般咬着下脣,想到了朱由校,想到了高永壽,又想到了燕由。沉默許久,她愴然道:“你們既然一早便打定主意培養我入宮,爲何不早便告訴我,我的身份是一顆棋子,今日也不至於讓我心中不平至此。”
“哼,還不是……”張世倫輕蔑道,卻被一旁的張易截了話頭,他笑着道:“家族的做法,自有家族的道理,你只需服從,沒有深究的必要。”
張世倫接回話頭,“再者,你是張家的人,你心中再怎麼不平,你也肩負家族的責任。你所學的一切,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是我們賜予你的。”
張嫣不甘心地分辯道:“可皇上並不愛女子!”
“不愛女子,並不代表不能同女子行房事。”張易笑得意味深長,“至少,朱由校是可以的。”
張嫣不明白他的意思,而又忽然記起他們能在地底聽見上方動靜,或許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內幕,奇道:“他……同誰?”
“客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