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一日,葉勳和文度出去體察民情,瀟瀟正好撞見非要跟着,葉勳無奈只得帶上他。葉勳一行人走在杭州繁華的街道上,街上人頭攢動,好不熱鬧。各種特色小吃,打把式賣藝、踩高蹺、唱小曲兒的,應有盡有。老百姓個個衣着光鮮在歡騰的人羣中穿梭……

葉勳瞟了一眼興奮不已的瀟瀟主僕倆,低聲對文度說,“咱們離他們遠點,他就是個惹事精,別連累了咱們。”

文度朝兩人看去,只見瀟瀟和小乖今天就像兩隻剛從籠子裡放出來的猴子,東跑西顛,上串下跳。磕了這個撞了那個,還把別人的商品碰了一地……所到之處一片怨聲載道。

葉勳和文度無奈地對視一下,只得遠遠地在他們後面。

他們幾個人走到了一個耍雜耍的地方駐足看了一會兒。是一個練硬氣功的,一個大漢運足了氣,可以讓圍觀的百姓隨便揮拳打他的肚子,他面不改色。後來那個大漢又表演在運了氣的肚子上用棍打,用刀劈、用劍刺、用錘砸……瀟瀟帶着小乖專門往姑娘、媳婦堆裡擠,早已引來圍觀人們的側目和不滿,他還不停給那人叫倒好、搗亂……

“假的!那個棍怕是麪條做的吧?那個刀沒有刃!太假了吧?根本就沒用力氣!哈哈……太好笑了!”

那名大漢忍無可忍把瀟瀟主僕二人從人羣中揪了出來,他們立刻被人團團圍住。剛開始人家還對他以禮相待,“這位公子,我們出來討生活不容易,請公子口下留德,給我們一條活路。如果公子覺得我們表演的有假,親自來試試便知。”

“我纔不試呢。誰愛試誰試!”瀟瀟尖着嗓子,歪嘴笑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有圍觀的人說,“壯士,這個人一看就不正常,剛纔在人羣中還騷擾人家姑娘,不是個流氓混混,就是腦子有問題。”

“你說誰不正常?誰有問題?你才腦子有問題!”林瀟瀟被激怒了,細長的胳膊叉着腰,呲着長長的大板牙跟人吵。

“就是你!就是你!”更多的人出來指責他。

“你們這幫賤民!刁民!愚民!”林瀟瀟尖着嗓子跟一堆人對罵,終於引起了衆怒。

有人開始推搡他,“誰是賤民,你纔是!瞧你那賊眉鼠眼的樣!”

“你們!我祝你們斷子絕孫!”

“這小子欠揍!”

葉勳和文度也擠在當中看熱鬧。文度見勢不妙低聲葉勳問,“幫不幫?我感覺在這樣下去,他有可能會被人打成肉餅。”

葉勳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幫什麼幫?他早該受點教訓了。”

文度向葉勳投來了刮目相看的目光。

正在這時,那個練氣功的大漢揮拳就要向瀟瀟砸去,那大漢膀大腰圓、一臉橫肉,拳頭快趕上瀟瀟的臉大了。葉勳眼疾手快身子一躍,飛身上前抓住那人的手。“來真的?”

那人使勁掙了掙沒掙動,怒目望向葉勳,“你!”

葉勳點頭討好道,“壯士,請賣在下一個薄面,不要跟這個人一般見識。”

“你小子強出頭?”那大漢漲紅了臉。

瀟瀟和小乖躲在葉勳身後,還衝着人羣不停做着鬼臉。

“是不是強出頭,還不一定。”葉勳用腳輕踢了一腳地上用來表演的劍,那劍竟不偏不倚刺在遠處的一個細柱子上。所有人都驚着在那裡。

趁大家還愣着,葉勳連忙作揖說道,“承讓!承讓!”便拉着瀟瀟快步走出人羣。沒走幾步,便跑起來。

瀟瀟一邊不情願地被他拉着跑,一邊問:“爲什麼要跑?你不是很厲害嗎?那個人肯定不是你的對手!”

葉勳恨恨地說,“趕緊走!我可丟不起這個人!我是這裡百姓父母官,還跟人在大街上打架?你讓我臉往哪裡擱?”

葉勳和文度走在前面,身後瀟瀟正悠哉悠哉地吃着小吃,小乖兩隻手都拿滿了。

文度回頭看了瀟瀟一眼,抱怨道,“我現在終於知道,林公子爲什麼會這樣有恃無恐了?”

“爲什麼?”葉勳一臉困惑地問。

“都是你慣的!”

“怎麼就是我慣的了?他那德行從我認識就這樣!天生的!”葉勳覺得自己很無辜。

“你就死不承認吧!如果不是你在他身邊,他敢去招惹那些耍雜耍的?他就料定你不會不管他!”

“那我還能真看着他被人打成肉餅?”

“你試着不管他一次,看他下次還敢不敢?”

正說着,瀟瀟追上了,他一把摟住葉勳的脖子“天宇,你吃不吃?”

葉勳一臉嫌棄地說,“大街上吃東西,像什麼樣子!別碰我啊!弄我一身。”

瀟瀟很聽話的把手拿下來,把吃的一股腦塞到小乖手裡,又把手在自己身上抹了抹,然後重新掛在葉勳身上。

“幹嗎呀?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像什麼?”

葉勳和文度趁杭州各縣縣令還沒來知府衙門述職,便先去各個縣做了一個初步的調查。回來後,他倆覈對往年的數據發現出入很大。

葉勳來了精神,眼睛亮亮地說,“文度,咱們是不是發現特大貪墨的案件了?怎麼都對不上呀?我們只是去各地粗粗的統計了一下,可都比報上來的土地、店鋪要多得多呀!”

文度倒是很平靜,“你先別高興的太早。他們應該不會犯這麼明顯的錯誤。咱們再仔細看看,好好想想。”

文度還在看數據,葉勳已經展開他無限想象力,想象自己破了特大貪墨案件後的場景了:皇上給了他好多獎賞,金銀綢緞,數之不盡,還要升他的官;潘若蓮看到賞賜眼睛都笑沒了,對自己發生了大逆轉,像伺候大爺一樣的對自己殷勤討好;秋桐滿眼崇拜、溫柔可人地衝着自己笑,然後羞答答地被他摟着懷裡;朝臣們開始對自己刮目相看,都說他們以前是眼瞎了,錯看了自己……

“我知道問題在哪裡了?”文度突然一句話,打破了葉勳的美夢。“我們去調查時發現土地、園林、店鋪都多,是因爲有很多藩王貴戚是不需要納稅銀的。”文度指了指賬本上的一頁記錄道,“你看這條街上的大多數店鋪都是這個李姓的富甲的,他之所以不用交稅銀是因爲他爺爺輩曾經娶過一個郡主;還有這片山和這裡所有的地都是屬於一個藩王的……”

葉勳皺着眉頭仔細研究了一番,不由感慨道,“這也太不公平了吧?財富、土地、店鋪都集中在少數人手裡,他們卻不納稅?而那些本來就很窮苦老百姓卻還得交稅銀?”

“你才知道呀!這種事古來有之。何況咱們先主爺還規定,他的子孫後代祖祖輩輩需要國家奉銀養着。”

“越有錢有勢的越不交稅!怪不得國庫裡總是告急。”葉勳突然想到了什麼,“文度,你說如果能讓那些富甲一方的藩王貴胄也交稅,這點稅銀對他們都是九牛一毛呀。然後老百姓們少交點,這樣既增加了朝廷的稅收,又減輕了百姓的負擔多好呀?”

文度撇着嘴搖搖頭,“這個問題從古至今就一直存在,很多人都想解決它,可都沒有成功。”

葉勳看着文度有些掃興,“從你的表情我可以看出,我是多麼的異想天開!文度,咱們別這樣好嗎?我畢竟剛做這個官,還是需要多多鼓勵的。”

文度低頭笑道,“葉大人勤勤懇懇、憂國憂民,這份熱情實在值得褒獎。”

葉勳莞爾一笑,“這纔對嗎。那你說我說的有道理嗎?有錢的、收入高的理應多交稅銀,窮苦的百姓,就應該少交或不交!對了!文度,你幫忙寫一個奏表,把我的意思跟皇上說說。”

“啊?”文度有些爲難地說,“有熱情是好的,但不能衝動。這還沒有什麼頭緒呢,就給皇上寫奏表,是不是……”

“我來杭州都兩個多月了,就算給皇上彙報一下工作吧。雖說十有八九不會有結果,但至少讓皇上知道我想做把這個官做好,而且現在就在認真做事。嗯!”葉勳點點頭,“就這麼定了,讓你寫,就寫吧,不得推諉!”

這一日,文度見葉勳一個人在大廳跪着,好奇地問“這……又怎麼了?”

“大概是到時間了。”葉勳很是平靜。

“不是七天嗎?這才幾天?”

“你懂什麼?三天一小懲七天一大誡。今天這是小懲。我讓寫得奏疏寫完了嗎?”

“寫好了。按您的吩咐,皇上那兒一份,巡撫大人那兒照抄一份,明天會差人送上去。”

“嗯,你辦事我放心。”

“那你……就在這接着跪着?我回了。”

“文度!”葉勳突然喊住他,裝出一副很動情樣子笑道,“有你真好!”

文度有些感動,低頭笑笑……

還是在巡撫府邸的大廳,吳忠合、鄭源禮和王明幾位大人又聚在此,只不過今天他們都沒有穿官服。

一向心直口快的王明先開口道,“吳大人,又發生什麼事了?把我們急三火四地喊來?”

吳忠合沒有回答,而是問道:“我差人送到你們府上的葉知府上奏皇上的奏表,不知二位大人看過沒有?”

“我掃了一眼,還沒來得及細看呢。”王明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倒是看了。”鄭源禮擼了擼鬍鬚道,“不過,我認爲他寫得這個奏表激情有餘,但可行性太低。那可是國之大策,即使自上而下,由皇上或首府決策,都不一定能成功,何況他一個小小的知府?黃口小兒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擔心的是他爲什麼對稅銀的問題如此感興趣?這樣查下去會不會對我們不利?”吳忠合道。

“不會吧?這兩個不是一回事呀?”王明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鄭源禮臉上則現出了些許憂慮,“聽說,葉知府還和那個通判下去到各縣微服查訪了。還是不得不防啊!”

“真的……會有問題?”王明還是半信半疑。

吳大人看到兩個已經開始重視問題了,低頭沉吟道,“其實我一直對這個知府不太放心。所以上次他在我這裡用過飯後,我見他對我家小女很有好感,就順勢讓小女接近他,想套出一些信息,並根據情況見招拆招。”

“吳大人,您竟讓秋桐去幹這種事?這代價會不會有點大?”鄭源禮不可思議地說。

吳忠合高深莫測的笑笑,“我們家秋桐的本事你們不是不知道,巾幗不讓鬚眉!有什麼不放心的。”

王明連連點點頭,“有吳小姐出面,我們就放心了。”

鄭源禮還是面露不悅,“秋桐再厲害,畢竟是女孩子家。還是少做這些拋頭露面的事好。我家犬子對她傾慕已久,說不定是我和吳大人會成爲親家呢。”

吳大人笑笑,“兒女婚事就由他們自己做主,我不干涉。”

王明不由譏笑道:“鄭大人,聽吳大人這話對你家公子並不滿意呀。您倒好,在這剃頭挑子一頭熱,認起兒媳婦來!”

鄭源禮也不惱,仍滿臉笑容衝着吳忠合說,“吳大人,您這話就不合禮數了。自古兒女親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怎麼能讓他們自己做主?他們畢竟年輕才見過幾個人,哪裡有咱們眼光老辣,我反正是看上這個兒媳婦了。怎麼?吳大人看不上犬子?我家長子不管是相貌還是才情,在整個杭州可是都是名聲在外呀!”

“鄭大人家公子的美名,我確實早有耳聞。但鄭公子要比秋桐小呀?這恐怕不合適。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親事一定選和她心意的,還是讓孩子自己決定吧。”吳忠合撫須笑道。

“其實小几歲算什麼?秋桐是吳大人的掌上明珠倒也是常理。我回去就讓我家那個常來這裡走動走動,兩個人相處久了了,自然就有感情了。吳大人可不要將他拒之門外呀?”

吳大人不置可否地笑笑,“好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我們還是說正事。我一會兒讓下人把秋桐喊過來,讓她給我們講講她與葉大人接觸發現的一些情況。她說她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我們一勞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