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田立義一死,包括姚玉蘭在內的幾十人都是失了魂一般,個個嚇得魂飛魄散,那是因爲宦官比外朝更講究人走茶就涼人死燈滅。最新最快更新
宣德朝的劉氏兄弟可是立了多大的戰功,在官家面前多得寵,又有多少產業又有多少親戚故舊,結果人剛一死,就有一羣新貴太監、勳貴來搶他的莊田、家業,不過三五年時間,劉氏兄弟留下的已經被餓狼一般的宦官、勳貴們搶得乾乾淨淨。
太監們之所以特別貪財,特別喜歡積聚,不就是因爲文官武官或許有一份餘萌在,太監一死一切都沒有了,在錦衣衛領一份幹餉的子侄整天受氣不說,而且這差使還不是世職,根本不能世襲。
太監本來就是依賴聖上的恩寵纔有滔天權勢,人死了恩寵也就斷絕了,多積攢一些錢財,多多少少能給家族留個念想,被一些餓狼撲過以後還有二三兩骨頭在,若是積攢得不夠,那不到一兩年全部家業就被後起的勳貴、太監搶得乾乾淨淨。
正是因爲太明白人一走茶就涼了,司禮監的太監辦案的時候能手下留情就儘可能會手下留情,甚至還搞了黑山會這樣的互助組織,一想到這一點姚玉蘭信心就多了幾分。
他跟柳鵬商量起具體的細節來,雖然聲音略略有些嘶啞,但是她的聲音仍然很有女人味:“柳少,你的意思是東三府只知道有我姚廠公,不知道有田太監?”
“是啊!”柳鵬說道:“姚姐姐的名聲很響亮,到了小兒夜啼的程度,現在就是不知道田老爺的印信在哪裡?從哪裡找人幫他行文蓋印?”
姚玉蘭覺得柳鵬的建議挺靠譜:“這倒是沒問題,當家的沒機會進內書堂讀書,他現在這個位置他拿着骨朵真刀真槍地換來的,他書信與公文平時都是我幫他擬的稿子,然後由我念給當家由他改過我抄一遍,最後我還幫他蓋了印!”
柳鵬這才明白,爲什麼姚玉蘭能有機會把持了田立義的財務甚至是政務了,他不由笑了下:“說起來龍口那邊的事情,還是多虧了姚姐姐。
“說這些客氣話幹什麼,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把這事情遮掩住,我們就這麼打道回濟南府?”姚玉蘭當即問道:“不過這邊的事情很難善後,出了這麼大的案子,青州府這邊肯定要過問。”
青州府不能不過問,過百名流賊在官道直接襲擊都知太監的車駕,甚至當場射死了都知太監,這在哪朝哪代都是天大的罪名,青州府如果不肯過問,那是自尋死路。
但是柳鵬既然出身於公門,倒是有些辦法:“姚姐姐,青州府倒是好應付,但是不能找下面的人去辦,得找府裡的知府、通判把這事情跟他們說清楚,看他們有沒有這個膽子捅破天!”
正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遮掩過去就儘可能遮掩過去,對於青州府的老爺們來說,田立義的車隊最好是平平安安相安無事,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即使發生了案子,最好也不要在青州境內,至於案子是發生在東昌府境內還是萊州府境內,這就是流賊的自由了。
真要出現都知太監在青州境內遇襲身亡的大案子,別說是青州知府,恐怕山東巡撫、布政使、按察使都要頭痛極了。
山東畢竟是大明腹地,在官府文書當中連十餘人一股的小毛賊都不曾出現過,政治清明,皇上教導有方,可是現在卻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案子,搞不好連山東巡撫都要吃一個大大的掛落。
而姚玉蘭聽柳鵬這麼一說,也覺得青州府這邊應當是有辦法應付過去,即使沒辦法應付,青州府也多多少少會幫忙遮掩一下,那剩下就是省裡、宮裡和京裡的事情,不過說到這個,姚玉蘭不由振奮起來:“對啊,只要宮裡不肯把當家取回去,我就可以繼續在山東呆下去。”
說到這,姚玉蘭就不由有了幾分僥倖心理,她跟着田立義這麼多年,多多少少攢下了一些私房錢,但是就連她自己都算不清楚,這些私房錢到底能不能經得起她過個安逸的後半生。
而且錢財的大頭還在田立義這邊,雖然田立義最信得過他,這筆錢向來是她來掌管,但如果田立義的死訊傳出去,七大姑八大婆都會找上門來,把田立義的財產都吃得乾乾淨爭,而且人家上門吃絕戶還能吃得理直氣壯,誰叫田立義是個太監,別說兒子,現在就是連義子都沒有,到時候肯定指定個子侄輩就把這幾萬兩的家業吃得乾乾淨淨。
一想到這一點,姚玉蘭就覺得自己坐不住了,她是個女人啊!
她得爲自己好好打算,至少得她與田立義的共同家業變成她的私房錢:“柳少,你也知道稅監馬堂當年在臨清惹出了多大的禍事,可他在山東整整幹了**年,一直沒被取回,韓太監當初可以答應我那當家的,這都知監的外差他至少可以幹三年,現在還有將近兩年的時間!”
京官與外官都講究三年一考九年考滿,只是任期一般不可能有九年那麼久,象巡撫這樣的好位置許多官員甚至連三年都坐不滿,而內官外差的任期就更隨意,關健是看能不能在司禮監和皇帝那邊討得歡心。
當年礦監馬堂在臨清州闖出天大的禍事,不但自己差一點被活活打死,下面的隨從更是被整整打死三十七人,連內府中人都以爲這一次馬堂是死定了,結果馬堂拍拍屁股,繼續在山東干他的礦監,一干就是七八年,足足撈了一百多萬兩的銀子私財,不就是他每年能給皇帝進貢七八萬兩私房錢嗎!
因此姚玉蘭覺得馬堂能幹的事情,自己也能幹,馬堂幹不了事的,自己這個女人也有辦法,她只是想柳鵬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覆,而柳鵬當即答道:“田老爺安然無恙,那便最好了,就怕回京路上易感風寒。”
現在可是七月時分,哪來什麼“易感風寒”,但是姚玉蘭卻明白柳鵬的意思,那就是京裡真要取回田立義,那田立義只能在路上“易感風寒”,一病不起暴病而亡了。
“柳少說得極是!”姚玉蘭放鬆了不少,她現在才發現自己與柳鵬居然是獨處一車之內,雖然這位柳少年紀甚輕,但終究是一個男子,而且兩個人現在幾乎貼在一起了,柳鵬說話的時侯,熱氣就吹到姚玉蘭的臉上來,偏偏小小的車廂已經擠了兩個人與一具屍體,姚玉蘭根本動彈不得。
這也有些太羞人了!
幸好車簾已經掛上了,看不到姚玉蘭的一臉紅暈,只不過姚玉蘭趕緊強行轉移了話題:“我那當家也是可憐極了,當年他進宮的時候本來是叫田義,偏偏宮裡就有一個大太監叫田義,那個大太監說我當家的跟他同名同姓,就一定讓我當家改名才行,我當家的沒辦法,才改成現在這個名字。”
姚玉蘭繼續在那裡碎碎念:“後來那位田義老太監登仙了,我當家前兩年特意找了算命先生來看他的命相,那個算命先生算得很準,說我當家肯定改過名,用現在這名字過後面那幾道關口恐怕就難了,只是當家猶豫了半天怕太麻煩又誤了前程還是沒敢改名,我怎麼也沒想到他連四十歲這第一關就過不了,不然我早就叫當家改名了。”
只是越是碎碎念,姚玉蘭就越發覺得彆扭,倒也不是別拐,而是她並不適合現在的新身份,在過去她可是高高在上的都知監太監夫人,給柳鵬一百個豹子膽,柳鵬也不敢碰他一根手指。
可是現在他卻是一個未亡人而已,別說是柳鵬,就是田立義的那些子侄輩,現在恐怕也有染指她的想法,一想到這,姚玉蘭就不由多看了柳鵬兩眼。
柳鵬柳大少雖然非常年輕,長得卻十分俊秀,而且姚玉蘭跟柳鵬相處得這麼久,總覺得與柳鵬相處的時候蠻開心,會把許多憂愁苦惱的事情都解開了,而現在她甚至能聞到柳鵬那讓人迷醉的汗味,聽到柳鵬的心跳聲,感覺着這個小男人特有的男人氣息,姚玉蘭覺得自己心底不知道什麼東西炸開了。
該死!該死!當家的纔剛死,自己就怎麼這般胡思亂想,只是下一刻姚玉蘭又偷偷神馳意往,想到方纔柳鵬從天而降的那一幕。
那一刻她已經徹底絕望了,以爲自己肯定要落到這羣流賊的手裡受盡了無盡的屈辱,然後會以一種最屈辱的方式死去,幸虧那一刻柳鵬來了,他從天而降救了所有人!
馬上的柳鵬柳大少照樣是俊秀無雙啊!
姚玉蘭覺得自己的臉都發燙了,她搖了搖頭,把這樣厚顏無恥的念頭逐出了腦後,繼續跟柳鵬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起了田家的家事:“這事不能跟曲周那邊說清楚,到時候曲周那邊過來一鬧,那一切就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