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老闆,你這又是何必了!”金經承倒是沒想到湯老闆的動作這麼迅速,直接就把自己從醉仙樓拖出來:“我只是過來吃個飯而已,柳少是不會怪罪我的,柳少的那份恩情我也絕對不會忘記的!”
畢竟金經承現在這個承發房經承的位置就是柳鵬幫他跑下來的,這份人情實在太重了,所以金經承覺得自己絕對不會在立場上出現什麼問題。
只是湯水建卻告訴金經承:“老金,我不是過來幫柳少拉人的,我現在在府裡有絕對靠得住的關係,哪怕是得罪了柳少也照樣能混碗飯吃,我是爲你考慮啊!”
金經承知道湯水建在府裡確實有很硬的門路,據說他不知從什麼門路攀上了陶知府的高枝,連柳鵬都對湯水建非常客氣,只是這樣一來,他就變得格外好奇起來:“湯老闆,那你爲什麼要把我從醉仙樓拉出來!”
“老金,我是覺得你繼續呆在醉仙樓太失體面了,你也不看看,你在醉仙樓是跟什麼人一起吃飯喝酒!”
說到這,金經承自己都顯得難堪起來,湯水建這話說得太對了,跟他同一的客人格調實在太低了,
他可是承房發的經承老爺,同桌吃飯的怎麼也得是經承、班頭一級的人物,就算不是經承、班頭,也得是個書辦才行,再不濟也得是正身才行,結果倒好,這一桌上不但有兩個副役,甚至還有一個白役都混上桌來。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雖然酒桌上幾個能說會道的能人總想調動氣氛,但是場面始終很冷清,不僅僅是地位上差得太遠,而且大家談論的話題與知識水平也不在同一個位面,他們一本正經討論的問題聽在金經承的耳中簡直就是冷笑話,金經承說的話題他們也同樣沒法接上去。
在酒桌的時候已經覺得很難堪了,現在湯水建這麼一提,金經承越發覺得有失顏面:“哎,誰叫兄弟是承發房的人,別人可以不給曹知縣面子,我不好不給曹知縣面子,哎……這事情真是實在丟人現眼啊!”
今天不但幾位大老爺連帶着六班經承、三班班頭都沒來醉仙樓,就連一向屬於牆頭草的徽寧會館都沒派過人,金經承當時就覺得有點丟人現眼,現在這麼一說,更覺得有失體面了。
湯水建笑了起來:“老金,還沒怎麼吃吧?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去!”
“成!”金經承笑了起來:“我到醉仙樓以後,幾乎都沒動過筷子,還多虧湯老闆拉了兄弟一把,讓我有機會出來找回面子,現在是真餓瘋了,咱們找個地方好好吃一頓!”
“好!”湯水建說道:“要不要去我那弄兩個小菜?”
“不!去仙人居!”
去仙人居的意味跟去醉仙樓吃飯的意味差不多,雖然柳鵬未必能理解金經承的一片苦心,但是金經承還是決定要到仙人居吃個飯,只不過去仙人居吃飯可是個苦差使。
仙人居不在城裡反倒在城效,兩個只能帶着夥計與僕人點着燈籠一起往仙人居走,又讓一個腿腳靈便的下人趕去通知仙人居,讓他們提前備好飯菜。
黃縣的城門已經關了,只是德蒙斯與金經承在黃縣都算得上有力人物,因此甚至不用他們出面,湯水建讓一個夥計跟城上的壯班頭目說了一聲,城門很快就特意爲湯水建與金經承打開了。
一邊提着燈籠一邊往前走,看着這城裡城外的景象,湯水建倒是很有些感想:“哎……黃城的燈火雖然不錯,但是仔細看看,既不如蓬萊,也不如龍口啊。”
金經承當然是順着湯水建的話往下說:“蓬萊與龍口就不用比了,一個是府城,一個有柳少在,這叫咱們黃城怎麼比啊!我現在擔心的是,咱們黃縣如果再不努力的話,就要被黃山館與馬停寨比過去了,我聽說沈牢頭在馬停寨搞得有聲有色,最近很多西三府的流民都跑到馬停寨安家去了。”
湯水建雖然這兩年東奔西走事業有成,到處都有湯家老店的分號,但自小就在縣城長大,因此他向來是以黃城人而自居,聽到金經承這句話就不由嘆了一口氣:“誰叫咱們黃城沒有錢莊,咱們黃城若是有上一兩家錢莊,就決不至於現在這麼侷促了。”
“是啊,差就差一家錢莊上,現在連馬停寨這種小地方都有錢莊了,咱們黃城還沒有,這實在讓人心痛不已啊!”
湯水建說起他聽說過的八卦:“聽說張藝赫辦錢莊的時候,最初是選在咱們縣城,可是最終卻是柳少親自選在了馬停寨,可是現在最需要錢莊的地方卻是咱們縣城啊!”
對於極度錢荒的晚明社會來說,一家錢莊確實能極大拉動社會經濟的發展,縣城的有識之士原來是擔心錢莊的出現會引發一連串的社會問題與騷亂,但是這一年多來,谷家錢莊一直運行良好,而且還跟張藝赫那邊辦成了聯營錢莊,眼見帶着龍口一飛沖天,這些有識之士立即從抵制錢莊的仁義君子變成一再向柳鵬請願開辦錢莊的仁人志士。
而現在湯水建說的是縣城中最最熱門的話題,只是說到這,金經承倒是泄露了一點內情:“是啊,我也問過柳少爲什麼不在縣城辦一家錢莊,柳少說現在缺人,縣城這麼一個地方非得抽調精兵強將坐鎮不可,可是柳少與谷小姐手上現在根本沒人啊!”
聽到金經承這麼說,湯水建迫不及待地說道:“老金,我知道咱們縣裡已經有三家錢莊了,寧海州分行剛剛開業,接下去谷小姐還要辦招遠分號,但是柳少與谷小姐手上沒有靠得住的掌櫃與夥計,我手上有,就是我這邊湊不起來,還可以到吳孟輝吳老闆那邊去借,我與吳老闆湊不出來,咱們縣城這麼多豪門大戶,難道連幾個靠譜懂行的掌櫃夥計都湊不出來嗎?”
湯水建這麼一說,金經承已經明白過來:“湯老哥,我就是你不夠意思了,原來是你自己要辦錢莊,不過這事我看行,實際不但柳少也有這個意思,徽寧會館也有這個意向,只要柳少點頭,咱們可以照張藝赫張老闆的辦法把錢莊辦起來,他一個外鄉人都能把錢莊辦起來,湯老闆與吳老闆一起出面,難道還辦不了一個錢莊。”
湯水建的騾馬店每天都有大量的銀錢進出流轉,黃縣縣城沒有錢莊對他的業務影響很大,而且他覺得既然張藝赫不但把錢莊辦起來,而且還利用錢莊這一工具把本業經營得風聲水起,他有湯家老店這份產業,又有陶知府作爲後臺,肯定能幹得比張藝赫更出色。
他將這個想法與吳孟輝吳老闆一說,兩個人是一拍即合,又聯絡不少有心人,很快就敲定框架,今天遇到金經承,雖然算是機緣巧合,但是能把金經承拉進來,縣城辦錢莊自然又多上了一份力量。
現在聽到金經承也贊同自己的想法,湯水建自然是眉飛色舞,手舞足蹈,當即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還好前面的夥計提醒了一句:“大掌櫃,仙人居到了!”
“仙人居到了?這麼快?”
到現在湯水建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到仙人居了,他笑了起來:“你小子不說,我都忘記肚子快餓扁了,咱們先吃飯去,一邊吃一邊談!”
金經承對這門錢莊生意也是很有興趣,他說道:“走,先吃飯去!”
仙人居的黑麪老闆與老闆娘早在迎在門口了,現在早就過掌燈時分了,仙人居都已經關門了,沒想到金經承與湯老闆這兩位貴客還要過來吃飯:“湯老闆,金老爺,歡迎大駕光臨,兩位裡面請!飯菜已經在裡面準備了,兩位老爺想聽什麼曲子!”
黑麪老闆是個聰明人,他知道湯水建與金經承大老遠連夜趕過來吃飯,肯定不是因爲仙人居這邊的飯菜與服務水平,而是因爲曹知縣今晚在醉仙樓大擺宴席。
沈濱沈牢頭是他表哥,就是靠着這層關係,他才能在縣裡混得風生水起,龍口幫在縣城請客吃飯十有六七是放在仙人居這邊,而縣裡的有力人士也跟着龍口幫到仙人居來捧場,所以黑麪老闆現在手下都僱了十幾個夥計,但真論競爭力,光是地處城效這一點,仙人居就已經完敗了。
因此黑麪老闆很關心醉仙樓那邊的情況:“湯老闆,金老爺,兩位沒去醉仙樓啊?”
湯水建笑了起來:“老黑,等會跟你說個醉仙樓的笑話,讓我先扒兩口飯,還有事情跟你商量。”
他也知道黑麪老闆是沈濱的親表弟,辦錢莊的事情找他幫忙應當沒錯,他和金經承隨便扒了兩口飯菜,就讓黑麪老闆一起上桌談事情。
聽湯水建與金經承說起今晚醉仙樓的情形,黑麪老闆聽得喜氣洋洋連連點頭:“湯老闆這事幹得太漂亮了,他姓曹的真以爲這黃縣是他的天下啊!就應該這麼收拾他!給他點顏色看看。”
趁着黑麪老闆現在還在興頭上,湯水建正想跟他談一談錢莊的時候,就聽到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接着一個滿頭大汗的青衣管事快步飛奔進來:“見過湯老爺,大老爺讓我過來給湯老爺傳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