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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府、吳中縣,城北開了一家新客棧。
“同福客棧。”
鞭炮聲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百姓,等到煙塵散去,卻只有寥寥幾人邁步進店,獵奇嚐鮮。
店老闆是一對年輕的夫婦,男的看起來似還不到及冠,婦人亦是年輕,容貌生的極爲俊俏,小腹微微隆起,似有身孕。
這對夫婦能是誰呢,自然是從金陵城‘發配’到這吳中縣的陳雲甫、邵檸小兩口。
客棧內還有兩個丫鬟打扮的幫手,各自都是年輕的緊,這倆丫鬟便是邵檸帶來的巧兒和當初朱橚送給陳雲甫的侍女嫣然。
至於其他的下人,早在陳雲甫離開金陵前就悉數遣散,重新編戶,改奴爲民。
客棧外貼了一紙告示,上寫着招聘兩個大字,具體的,則是招廚房學徒、跑堂碎催以及賬房先生。
除了第一份差事不給工錢外,其他兩個崗位給的都很是豐厚,月錢一兩。
“相公,你說咱這客棧爲什麼要叫同福呢。”
小兩口招呼完店裡僅有的幾桌客人後,邵檸趴在賬臺上,手杵着下巴不明所以。
陳雲甫彎腰抹着桌子,頭也不回的說道:“你不覺得這名字寓意很美好嗎。”
“也是。”
邵檸點點頭,而後笑彎了眼:“相公,你猜咱們今天中午賺了多少錢。”
“攏共不過才六桌客人,能賺多少。”
“一百多文呢。”
邵檸嘰嘰喳喳的彙報着今日成績,興奮不已。
“才六桌我們就賺了一百一十七文錢,要是一天開六十桌豈不是賺一兩多銀子,一天一兩多、一個月就是三四十兩,相公,比你當官時候的俸祿還高呢。”
“六十桌?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陳雲甫擦完了桌子,
將抹布扔到賬臺上沒好氣的說道:“真要是一天來六十桌客人,你男人我就累成孫子了。”
“嘻嘻,那不能,哪能累着我的好相公。”
兩口子正膩歪着,打店門外弱生生進來一白面書生,瘦瘦弱弱的小身板還有些害羞。
“這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陳雲甫扔下邵檸上前來問,小書生面上帶着羞意支吾着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指了指店外的招聘告示,陳雲甫頓時明白過來。
這是來應聘的啊。
“你是來應聘賬房先生的吧?”
書生詫異的擡起頭看向陳雲甫,不可思議問道:“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看你的穿着打扮了。”陳雲甫指了指書生裝束,笑道:“面如冠玉、脣紅齒白,兼得文文弱弱、扭扭捏捏,除了讀書人也沒誰了,跑堂碎催你幹不來,廚房煙火你瞧不上,那留給你應聘的也就剩下一個賬房先生了。”
書生驚訝不已,沒想過這小小一個客棧掌櫃竟然還能有這雙毒辣的招子。
“掌櫃的也讀過書?”
“嗯,以前讀過。”
陳雲甫招呼這白面書生坐下,笑麼滋的說道:“現在不行了,整日忙於生計,恐怕是沒時間讀咯。”
“哪能不讀書啊。”書生急道:“不讀書,如何考取功名,小生觀掌櫃的你也是年輕人,總不能只守着這客棧碌碌無爲吧,還是要發憤圖強,爭取早日考取功名爲國效力纔好。”
“噗嗤!”
賬臺後的邵檸沒忍住,笑出聲來,就見兩人齊齊轉頭看向自己,連忙擺手:“你們聊你們的,我剛纔想到了開心的事。”
“人各有志,不可強求。”陳雲甫笑着擺手,復問道:“那你呢,可曾考取功名啊。”
“小生不才,乃是去年的後補秀才。”
書生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來,卻把陳雲甫聽的一頭霧水。
“這秀才,還有後補的?”
聽說過後補翰林郎、後補知府、後補縣令,頭回聽說後補秀才,陳雲甫捏着下巴。
難道是自己來蘇州這段路程中,吏部和禮部新搗鼓出的專業名詞?
書生臉上露出羞赧之色,囁嚅道:“就是差一名沒考上。”
“咳咳咳。”
陳雲甫好懸讓一口茶水嗆死。
“小生家境貧寒,這些年爲了小生考功名的事已是家徒四壁,沒辦法,只能出來務工,讓掌櫃笑話了。”
說起自己被迫出來謀生的事,書生還有些羞於啓齒,好似是什麼天大的窩囊事一般。
“這有啥好笑話的,自力更生那是值得欽佩之事,對了,還沒問你叫啥呢。”
“小生呂登文。”
姓呂?‘後補’秀才,那不就是呂秀才嗎。
陳雲甫笑的更加舒心,當即拍板道:“好,你被錄用了。”
呂登文萬沒想到出來找工作那麼容易,呀然道:“掌櫃不先考校小生一番。”
“記個賬而已,還用哪門子考校。”
陳雲甫不在意的擺手道:“十五加十八等於多少。”
“三十三啊。”
“你看,這不很聰明嗎,這份工作你足以勝任了。”
呂登文大感挫折,這麼簡單的問題難道不是有腦子就會的嗎。
“咋了,難道我這招個賬房先生還考你四書五經啊。”
陳雲甫一拍桌子,嚇了那呂登文一跳。
“月錢一兩銀子,年底雙薪加提成,幹不幹。”
“乾乾幹。”
呂登文連忙點頭,而後又迷糊起來:“掌櫃,啥叫雙薪、啥叫提成啊。”
“雙薪就是臘月那個月的工錢翻倍,提成嘛看店裡一年的效益怎麼樣,我要是賺得多就分你們一點,我要是賺的少,你們就分少一點。”
“哦。”
呂登文恍然大悟,而後拱手衝着陳雲甫作揖道:“小生謝過掌櫃收留之恩。”
“這是客棧,別那麼文縐縐的。”
陳雲甫站起身來到賬臺取來賬簿,放到這呂登文面前。
“現在,我來教你賬怎麼記。”
呂登文看了一眼,困惑的指向賬簿上一行奇怪的符號,亂碼七糟的‘195’在呂登文眼裡好似鬼畫符一般。
“掌櫃的,這是啥意思。”
“數字, 我自創的。”
陳雲甫毫不客氣的將這個功勞攬到自己身上,其實認真來說,這個時期的大明已經有了這種數字,是阿拉伯人在忽必烈時期就帶進來了。
不過最初的譯本被老忽扔進了回回欽天監,沿用的依舊是宋朝時的算籌,等明滅元,朱元璋重置回回欽天監,這道譯本就被留在了天界寺的元史館,陳雲甫看到過。
但他這裡不能說的那麼明白,不然呂登文該懷疑他身份了。
“來,我教你啥叫數學、啥叫加減乘除。”
店門外的吳中縣車水馬龍,客棧內的年輕掌櫃、後補秀才研究起了數學。
賬臺內的邵檸託着下巴,含情脈脈的看着自家相公的背影。
巧兒和嫣然嘰嘰喳喳着牽手從同福客棧的牌匾下跑上大街,商量着買些胭脂水粉。
一派安定且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