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寧軍的潰敗,使得建奴最大的心腹之患就此土崩瓦解,至少在半年以內,明軍很難重新組織起完整的遼西防線,更別說進攻。
至此,建奴完全可以傾全力攻掠遼南,或者東江,兵力上的巨大差距,將使復遼軍處於極其危險的境地。
遼南金州、復州一線的兵力已經被抽空,主力北上參加東江作戰,留守的不過只有一個復州營是主力,要是建奴在十日之內趕到,主力來不及迴轉,金復一線想要守住,會變得十分困難。
“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抓緊時間武裝衛所守備軍,”李彥凝視着牆上的地圖,皺着眉頭說道:“兵戰俱樂部準備一下,儘快籌建鐵工營,以及……鋒銳營。”
李彥苦笑着說道,一下子擴充兩個主力營,也就是增加七千戰兵,這對遼南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
但是,哪怕這七千新兵能夠及時成軍,投入戰場,與十萬建奴大軍相比,還是微不足道,於事無補。
“或許是我們執着了,”李彥坐回到椅子上,手指敲擊桌面,思量着說道:“復遼軍初入遼東的戰策,本來只是牽制,以及通過突襲殺傷建奴,而不是進行主力決戰,我們似乎應該回到當初的道路上去?”
“現在建奴唯一的目標就是我們,還談什麼牽制?”茅元儀苦笑着搖了搖頭,由於東江成爲復遼軍的主戰場,大量參謀部的參謀,以及作戰部的將領,都是隨軍出征。留守金州的也只有李彥、茅元儀等高級官員與將領。
王國興是西路軍地統帥,此時也不在金州。
李彥點了點頭:“金州這邊,不是輕易能放棄的,就算只有炮營和守備軍,建奴想打下金州,也不是那麼容易。遼南的底線。就是要守住金州,守住遼南半島,至於復州和鐵工城,都可以暫時放棄。”
“辛苦了大半年的成果,就這樣放棄了。還真的不甘心啊!”茅元儀苦笑道。
“那有什麼辦法。”李彥道:“下命令吧。只要守住金州。我們就有資本與建奴周旋下去。我倒。他們能撐多久。”
“撐多久?建奴似乎還沒有什麼損失吧?廣寧可是降了好幾萬人。還有大量地糧秣、兵器。”茅元儀搖了搖頭。他覺得復遼軍現在地情況確實不容樂觀。也看不到建奴有絲毫地頹勢。反而變得越來越強大。
“該死地王化貞。該死地熊廷弼。他們在遼西多堅持兩天也好啊!”茅元儀忿恨地說道。
只要遼西能夠多堅持兩天。等到東江地戰局明朗。東江六個主力營。起碼可以抽調兩個營回到遼南。三個主力營。足以守住金復一線。
何況到了那個時候。建奴需要考慮地可能就不是遼南。而是展現了強大戰鬥力地東江。到時候東線、南線遙相呼應。建奴也不能輕鬆用兵。
“將廣寧地戰情送去登州。再給我寫兩封信函。告訴袁可立和沈有容。遼南危急。我需要軍隊、盔甲、武器。還有糧秣。讓他們看在遼戰地份上。能夠緊急支援一下遼南。”李彥道。
袁可立在給遼南請餉方面還算比較慷慨,但是大部分資源,他還是優先用在登萊的水6營身上。
在沈有容的刻意接納下,兵戰俱樂部也在登萊水6營中落地生根,但是效果要比遼南差很多,除了沈有容的親兵營,以及主抓的一營水兵,其他各營並沒有太大地變化。
二月一日,李彥在金州接到山海關送來的情報,熊廷弼與王化貞先後退入關門,這也意味着明軍徹底放棄了遼西的防守努力。
李彥讓茅元儀立刻爲他撰寫奏疏,彈劾熊廷弼與王化貞喪師失地之罪,並舉薦孫承宗爲遼東經略,儘快重整遼西防線。
次日,也就是天啓二年二月初二,沈有容親率登州水6二營,在金州靠岸,雖然水營無法參與城防,不過沈有容的親兵營三千多兵,倒可成爲金州城地一大助力。
接到李彥的書信,得知廣寧戰情的袁可立與沈有容都是相顧駭然,袁可立對王化貞甚至是持有一定傾向的,他怎麼也沒想到,廣寧十萬大軍,竟然就這樣土崩瓦解。
袁可立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幾乎是與李彥同樣,立刻上疏彈劾喪師失地的王化貞與熊廷弼。
至於李彥提出的要求,袁可立感到左右矛盾,廣寧的失敗,讓他喪失了很多信心,他現在也懷疑李彥和他的復遼軍是不是能夠擋住建奴的大軍。
不過,曾經質疑過在金州設防地登萊總兵沈有容這次卻旗幟鮮明地支持李彥堅守金州地做法,沈有容對袁可立也說得很實在:廣寧完了,遼西也完了,要是遼南再丟,那麼山海關外,就都完了,建奴佔領遼南半島,就將大軍直接擺放在登萊面前,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但要是贏了,這一戰就不僅是李彥地功績,那也是他登萊巡撫的功績,到時候新地遼東經略,很可能就是袁可立。
從熊廷弼開始,遼東經略已經開始領兵部尚書銜,這幾乎是大明文官的頂峰了。
袁可立總算通情達理,不僅同意沈有容領軍增援,而且還保證糧秣物資,優先供應遼南,他也希望看到遼南贏得一場勝利,在廣寧失敗的背景下,其意義無疑會被顯著放大。
在金州登岸以後,看過金州城防的設置,沈有容立刻毫無芥蒂地將親兵營的指揮權交給了遼南總兵署,眼前的金州城,與他印象中的已經完全不同,這是一座全新的城堡,有着全新的佈置。
對於李彥來說,最好的消息是努爾哈赤進入廣寧以後,並沒有急着揮師遼南,或許,廣寧的大勝,也會讓努爾哈赤感到志得意滿,變得不再那麼重視遼南
努爾哈赤也確實是這麼想的,隨着廣寧周圍各堡先後投誠,他的野心也迅膨脹,休息多日以後,努爾哈赤於二月初一揮軍南下。
努爾哈赤一路南行,現沿途早被熊廷弼的清野令焚燒一空,前方傳來的消息,都是這樣的情況,也就是說直到山海關之前,他不會碰上明軍,但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努爾哈赤再狂妄,也沒想過要一戰攻破山海關,那畢竟是被稱作天下第一關的雄關,努爾哈赤還沒有做好破關的心理和軍事上的準備。
於是,努爾哈赤領軍迴轉廣寧,他現廣寧周圍諸堡差不多都是降了,只有廣寧西面的義州衛不聽招撫,閉門拒降,而義州衛的位置,對廣寧又很重要,也是南下攻掠遼西走廊的橋頭堡,遂令二子代善、八子皇太極領兵取義州。
代善與皇太極領兵剛走,努爾哈赤就收到阿敏千里迢迢,從鳳凰城送來的消息,直到這個時候,阿敏才意識到遼南明軍的目標是鎮江堡,而不是蓋州,或者岫巖。
“這些明狗,真是一羣膽小鬼,”努爾哈赤揮拳砸在桌面上,他認爲明軍之所以沒有攻打蓋州,或者岫巖,還是因爲他們害怕海州一帶的後金主力,不敢因其鋒芒。
不過他隨即也想到後金在鳳凰城、寬甸也作出了動員與大軍雲集的樣子,難道被明狗現了?
努爾哈赤的雄才大略在這一刻得到充分體現,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讓莽古爾泰、烏爾古岱等人領軍爲先鋒,返回遼東,等待代善與皇太極攻取義州衛以後,就全軍回師。
義州衛是廣寧之戰中,繼西平堡之後,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駐守此城的明軍將士,在周圍諸城堡盡皆投誠,遼西兩位方面大員放棄遼西走廊以後,孤軍守城,拒不投降,面對建奴大軍,三千明軍堅持了四個多時辰,最終城破盡數被奸。
義州與西平堡血戰,成爲廣寧之戰中僅有的兩次頑強抵抗,雖然都以失敗而告終,但絲毫不能掩蓋其英勇的一面。
攻取義州以後,後金即掃清了明軍在遼西的所有防禦力量,努爾哈赤沒有選擇深入遼西走廊,棄錦州、寧遠等不顧,只是鞏固對廣寧的佔領。
廣寧西聯蒙古,東接遼東,南面就是遼西走廊,佔有了廣寧這個要衝,後金的戰略空間一下子就變得廣闊。
反觀明軍,從此以後只能在狹長的遼西走廊依城堅守,不在向從前那樣,可以從幾個方向上,對後金形成壓力。
某種意義上來說,龜縮遼西走廊以後,明軍的防守也變得更加簡單,錦州、杏山、寧遠等地,東西寬不過一二十里,守住一城,即可掐住遼西走廊的喉嚨,後來袁崇煥守寧遠,也正是這樣做的。
但是,明廷似乎從來沒有清楚地認識到遼戰的局勢,即便是袁崇煥只能困守孤城,也還想着“五年復遼”,所以一次又一次沿着遼西走廊向前修築城堡,試圖“復遼”,但最終的結果,這些城堡都成了擺設,裡面囤積的糧草,總是變成資敵的物資。
建奴佔領廣寧,等於控制了遼西走廊的北出口,宣告了明軍任何進攻的突破依然成爲幻想。
天啓二年二月四日,努爾哈赤授孫得功爲遊擊,隸鑲白旗,統轄廣寧歸降的明兵,移駐義州衛,除留下一部分兵力駐守廣寧外,全軍開拔,回師遼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