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二年正月的最後一天,來自遼西前線的第一份奏報送達京城,這份奏報乃遼東經略熊廷弼出,盡道廣寧大敗,廣寧軍大潰的前方戰情。
明廷朝野內外頓時一片譁然,不久之前,王化貞還大聲疾呼,要渡河擊敵,不曾想轉眼之間,數萬大軍,已然灰飛煙滅,關外雄城廣寧不戰而淪落建奴之手。
壞消息是一個接着一個,轉眼之間,明軍就放棄了遼西走廊,熊廷弼、王化貞先後退入山海關,熊廷弼在山海關上奏:辜負聖恩,已在不赦之列。臣回關之日,擬即自入囚車,進京誅戮。
熊廷弼回到山海關後,當然也沒有立刻進京候誅,而是收攏關外潰兵與數十萬避難的遼民,朝廷也下旨令其“戴罪守關,立功自贖”,熊、王兩人在山海關也確實以“自贖”的態度,實心任事,頗爲用力。
不過,這顯然並非最終的結果,只是臨時穩定局勢的做法,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熊廷弼與王化貞都必然要爲廣寧失敗承擔責任。
朝廷眼下的當務之急,是穩定山海局勢,防止建奴破關而入,京城內外,已經亂成一片,都在擔心建奴會不會打進關城,相應的,能在這個時候想到遼南的,可謂少之又少。
遼西始終都是戰略的重點,而不是遼南,遼南充其量也只是牽制而已。
此前,朝廷一再命令遼南出兵牽制,李彥也上疏保證,復遼軍一定會全力出動,但爲了保密,並沒有說明會如何行動。
廣寧戰敗之後,遼南的奏疏也是很快送到京城,李彥提出的應對有三條:一是起用孫承宗爲遼東經略,統籌安排薊鎮、遼西走廊、遼南、天津、登萊的軍事戰守。其重點又是重建遼西走廊的防禦體系。
第二點就是遼西的防禦,絕不能退守山海,雖然歷史上明軍也是前出防守,也沒有成功,但那是因爲前出防守的具體方法不對,而不是這個戰略本身錯誤。
如果退守山海關,遼西將徹底喪失進攻壓力,建奴可以肆意地清掃周圍的其他勢力。譬如遼南、東江、朝鮮,以及北蒙古。當然最惡劣的就是,明軍將失去對西蒙古地控制,建奴則可以從容聯絡,最終重現歷史上建奴從西蒙古領地,直搗薊鎮、大同鎮等情況的生。
就當前來說。最大地危害就是建奴可以從容地調集主力。征伐遼南、東江。復遼軍將面臨巨大壓力。
明軍在遼西走廊保有軍事存在。即便是沒有能力拓地。這也是需要儘量避免地。也可以對廣寧。對遼東形成一定地軍事壓制。至少使其不能肆無忌憚。
當然。這也要建立在明軍具有野戰能力地基礎之上。或者建奴擔心明軍地野戰能力。歷史上明軍在寧遠、錦州建城。建奴打了幾次。到了後來現明軍沒有野戰能力。也就不再理會。先後掃清東江。征伐朝鮮。趕走北蒙古。又繞開遼西走廊與山海關。數次侵入明朝京畿一帶。視遼西走廊與山海關地駐軍如無物。
到了那個時候。守遼西。還是守山海關。都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但在目前。明軍守寧遠。守錦州。還是能起到牽制作用。
本當爲復遼主力。卻只能指望他們揮牽制作用。然而。到了最後。就連這樣地牽制作用也起不到。這是李彥所看到地遼西軍。也是歷史上地遼西軍。
他們地作用。或許只是延緩一下建奴地步伐。甚至就連這點作用也起不到。
李彥舉薦孫承宗爲經略,因爲他記得歷史上的孫承宗似乎做得不錯,而且孫承宗與兵戰俱樂部的關係比較近,曾經參加了兵戰棋、國戰棋、練兵棋的設計,包括最後地水戰棋,李彥也徵求了孫承宗的一些看法。
以李彥與孫承宗之間關係,若是孫承宗經略遼東,兩人想來可以配合得更加密切,重建遼戰新格局。
李彥的第三條建議,就是堅守遼南,開鎮東江,以南線與東線強有力的軍事存在,牽制建奴,使其不能集中全軍於一路。
李彥的建策相當具體,不過朝廷這個時候還顧不上遼南與東江,當務之急是應付山海關前,遼西的緊急狀況。
孫承宗倒也自請督師,不過因爲廣寧戰敗而遭到彈劾的兵部尚書張鶴鳴也主動請纓,張鶴鳴有着西南戰線留下地“知兵”之名,又是兵部尚書,他主動站出來,立刻得到廷臣與天啓皇帝朱由校的支持。
相比較而言,孫承宗雖然是翰林出身,朱由校的老師,但是他並沒有署理軍務的經歷,選擇張鶴鳴而不是孫承宗,在很多人看來,也是理所當然。
天啓皇帝令張鶴鳴以兵部尚書銜經略遼東,並賜蟒玉及尚方寶劍,將穩定遼西局面,堅守山海的希望,寄託在這位重臣身上。
然而,張鶴鳴卻似乎並不着急,從北京到山海關,他一共用了十七天的時間,而在這個時候,建奴大軍早已離開遼西,加入遼東戰場。
李彥雖然連數道奏疏,但是他並沒有坐等援助,或者說根本沒有抱太多希望,天啓二年二月初四,復遼軍果斷放棄復州城,將人口器具全部遷入長生島,包括沿海地羊倌堡,南、北信口,也都只留下少數守備軍,隨時準備撤退。
作爲復遼軍主力序列唯一留在遼南的復州營,全軍退守鐵工城,與新組建的鐵工營駐守鐵工城。
與復州城相比,完全新建的鐵工城距離金州城更近,就在金州城以北幾十裡處。
如果將巨大的遼東半島分成幾節,從金州到旅順就是它的最尖端一節,金州衛城就卡在這一節的入口處,只要守住了金州,就能夠阻止建奴進入遼南工農產業的核心地區。
從金州衛城到鐵工城,就是半島的第二節,金州向北,6地驟然開闊,然後又向內收縮,鐵工城又正好位於這段收縮的最外面,過了鐵工城,遼東半島又是驟然放大,並逐漸向東西兩側延伸,成爲半島地主體。
鐵工城地位置,就正好掐住了半島第二節的入口,不過這一處地入口要比金州那邊大得多,鐵工城依着東側的大海而建,虎視着這一入口,但在西側,建奴有足夠地空間可以通過。
鐵工城的修築,本來目的也不是看守這一入口,而是看護它身後的鐵礦場,但是它的存在,又必然會威脅到西面的通道。
因爲目的不同,鐵工城與金州城也有很大的區別,金州除了主城,整個城牆主要是向兩側延伸,更類似於長城,而不是完整的堡壘。
鐵工城與金州主城差不多,也是封閉性的城堡,外形接近於棱堡,周圍一共有六道棱,構成完整嚴密的防禦體系。
藉着鐵工城本身的資源優勢,鐵工城是石塊混凝土的結構,主體高達七丈,分爲上中下三層。
鐵工城在金州城之後修築,吸收了金州城的一些成果,設計上有進一步的完善,施工質量也上佳,要是不論規模,鐵工城要比金州城更加結實。
也正因爲如此,李彥放棄了還是矩形城池的復州,但是並沒有放棄鐵工城,鐵工城的位置,也將成爲狙擊建奴大軍的第一座堡壘。
參謀部分析認爲,以建奴的作戰傳統,肯定會先行攻打鐵工城,並試圖圍城打援,引誘金州主力出擊。
實際上覆州營與新建的鐵工營守衛鐵工城,金州城內也只有沈有容的親兵營,還有依託守備軍新組建的鋒銳營,在戰力上,或許復遼軍系統的復州營要比沈字營更強。
當然,作爲沈有容的親兵營,兵員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雖然沒有經過戰場的考驗,但也稱得上是一支強軍。
至於兩個新兵營,雖然作爲作爲守備軍參加了一些軍事訓練,但在強度與系統性方面,距離主力軍團還差很多。但是時間倉促,他們也只能在一些參謀和軍官的帶領下,抓緊時間熟悉城防、武器,以及戰術。
除了這四營主力,臨時動員起來的還包括幾營守備軍,遼南施行軍事化管理,屯田的農民,鹽場的鹽工,礦場的礦工,以及工廠的工人,都要接受軍事化的管理,與軍事訓練。
雖然他們接受的訓練並不多,但在這個時候都被動員起來,除了一些工礦不能停工,需要保留必要的人手以外,其他的人都是被動員起來,編入軍伍,進行各種作戰技能的突擊訓練。
二月七日,李彥與沈有容、茅元儀視察鐵工城的作戰準備,此刻不僅城頭所需的守城器械,彈藥準備到位,還有數千人在城堡周圍的空地上設置障礙,戰前多做一點準備,戰時就能少一點傷亡,這是復遼軍每個將士都被灌輸的理念。
鐵工城的戰事將由復遼營營官郭振明負責,本來不能參加東江之戰,郭振明還有些遺憾,而今更加艱鉅的任務就擺在他的面前:死守鐵工城,依託鐵工城給予建奴大量殺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