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糧!
對於京城裡的尋常百姓來說,這買糧已經成了每天最要緊的一件事,畢竟,誰也不知道,那糧食會在什麼時候賣沒了,更不知道,那糧價會變成什麼樣。
打從漕糧斷絕之後,這京城裡頭的糧價就是一天一個價,後來,明軍剛打過來的時候,因爲在旗莊抄了不少糧食,這京城的糧價總算是給平抑下去了,可是沒過幾天又漲了起來。
楚軍也斷糧了!
楚軍洛陽糧倉被燒的消息,讓京城的百姓紛紛搶購着糧食,唯恐那糧價再次飛漲,沒過幾日,這糧價就漲了上去不說,人們最擔心的事情也發生了——糧食供不上了。在糧價飛漲的時候,那糧食也不是想買多少便能買上多少,每人限買五斤,多一斤都不賣。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因爲五斤而憤憤不平,可是現在,頂多也就是買個三四斤,不是因爲他們不願意多買,而是因爲沒錢了。
沒錢買糧!
若是到了沒錢買糧的地步,那離餓死也就不遠了。
“你去當吧!你去當吧,我不去!”
清晨一起牀,看着那件去年剛縫的皮襖,春喜搖着頭,這是她去年熬了一冬的針線活,纔給男人置下的皮襖,現在甚至都沒有穿過一次,就要拿去當掉。
“好,你不去我去。”
這件皮襖,是女人幹了一個冬天才掙着一兩多銀子置辦下來的,這皮襖原本是準備今年冬天時穿的,現在一次還沒有穿,就跟着大力進當鋪去了!
沒法子,誰讓這家沒銀子了,再不等當掉,一家人可就得餓死了!在當鋪門口稍微徘徊了一下,想起出門時女人要的價目——少了一兩不能當。
包袱送到櫃檯上,大力是仰着臉,伸着腰,用腳尖站起來送上去的,他還真不知道當鋪爲什麼擺起這麼高的櫃檯!站着都費事,不能再低點嗎?
那戴帽頭的夥計翻着衣裳看,還不等他問,大力就說了:
“一兩銀子錢,當初這可是一兩三錢才置辦下來的。”
那夥計甚至連看都沒看大力一眼,而是就把東西捲起來,他就像是想要把包袱丟在大力頭上似的,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一兩銀子不行,那麼,您說多少呢?”
“多少都不要。”
當鋪夥計搖着頭說道。
“現如今,都是當衣裳、當皮襖,這櫃上都要改衣裳行了。”
伸手去接包袱的時候,大力知道他故意作難,於是便把包袱接過來就走。他猜對了,那夥計並不真的要把把包袱推出去。
“五錢銀子!這件皮襖的毛太薄,賣不出價錢來……”
“不當。”
大力搖頭說道。
“這毛都有三指長了,還不厚,那得多厚,再厚,那就是熊皮了。”
“那麼七錢銀子,……再可不能多了,就是這個數目。”
七錢銀子!
雖說離女人說的價還有點差距,可也不少了。
片刻後,帶着七錢碎銀子和一張當票,大力怏怏地走,走起路來都感到很是爽快,有錢的人或許就是這樣吧。
有了錢之後應該幹什麼?自然是到糧店裡買糧,因爲米糧無法保證供應,所以糧店也不正常開門了,買糧的人必須時時刻刻守在店門口,生怕把那供糧時候給錯過去。
排隊的人很多,從路邊拾了一塊磚頭,大力就和買糧的人一樣在那裡坐着,衆人坐成一條長龍,差不多等了將近一個時辰,糧店纔打開門來。
糧價5兩多銀子一石,這還是小米,白米一石七兩。
買了五斤小米,一共花了不過三錢銀子。即便是大力想多買一些,恐怕也買不到。
隨後大力又去了一趟菜市,不一會他的手上便多了很多東西,甚至還抱了一個十幾斤重的南瓜,他非常願意抱這樣東西,這種東西能讓人吃飯飯,而且還便宜,不過才二錢銀子,能碰着那可真是運氣。
這十幾斤重的南瓜,足夠他和女人吃上十幾天,配上本來只夠吃上十幾天的米,足夠吃出一個月去。心血激動着,瞧見路旁遇見一個老叫化子,大力又停下來給他一個大銅板,他尋思着自己有飯吃,他也是應該吃啊!然而沒有多給,只給一個銅錢。
快到家吧!
背上流了汗,提着幾十斤重的東西,大力的覺得雙腿變得有些,走到門口的時候,只覺得的走路腿也無力,似乎全身都沒有力氣了,這也難怪,畢竟這陣子,家裡一天才吃五兩米。那麼點糧食,頂多也就是能續着命。
今天得多吃一點——有糧了!家裡有糧可吃了!
當大力爲那幾斤米,幾斤南瓜而興奮時,在楚王府中,李子淵卻隨着從天津傳來的八百里加急,而興奮不已。
“五十萬石糧食!”
盯着許雲程,李子淵又一次問道。
“天津那邊有五十萬石糧食運來了?是南安侯派人送來的?”
也難怪他會如此激動,這陣子,爲了糧食的事情,他已經頭痛到了極點,儘管他高價在靠近山東的地方買米,可是價格擡高之後,百姓們同樣也是吃不起,這京城甚至都已經快餓死人了。如果不是因爲在百多裡外,就有淮藩設的粥棚,恐怕這京城真的會餓死人。
這幾個月,不知多少京中百姓,在飢餓的驅使下離開了京城,受淮藩所惑去了關東,至少在那裡不會餓死。雖說走的不過只是幾萬城中貧民,可隨着糧價越來越高,接下來肯定會有更多的人離開京城。
甚至指不定,待到聖駕還京的時候,這京城都有可能變成一座空城。
“是的,大王,足足五十萬石糧食,隨船的靳文博是南安侯的親信,他告訴天津知縣,只要大王有所需,南安侯必定會派人從海路把糧食運來,那怕就是百萬石糧食,也能運得過來。”
“百萬石!”
驚訝的言道着這個數字,李子淵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
“那南安侯怎麼有那麼多米?”
“大王有所不知,那靳文博原本是滿清內務府皇商靳家的老三,原本他就是爲了幫滿清採辦南洋米,在遼東造船,後來趁機攜八家皇商離開了京師,若是他們八家尚在,恐怕僅憑抄沒這八家人所得,就不一定會比淮藩於瀋陽所得差上多少!”
雖然有些誇張,可是八家人皆是富可敵國,早在山西的時候,許雲程就聽說過八家是何等豪富。
“南洋米……”
李子淵沉吟片刻,然後懊惱道。
“原本孤只以爲這南洋米不過只是一個用來哄騙清虜的說辭,那曾想到居然還真有南洋米,若不然的話咱們直接派船往那裡辦米,又豈會如此被動……”
突然,李子淵盯着許雲程問道。
“你說,那鄭芝龍送上這麼一份大禮是什麼意思?”
鄭芝龍會那麼好心把米送上門來?
他必定是有所圖謀纔是,只是他到底想要什麼?
“大王,以臣看來,鄭氏內訌的日子恐怕不遠了!”
不過此時許雲程到沒有一絲一毫的可惜,那神情語氣,甚至有些興奮。
“大王,先前與鄭家做的文章,看來已經取得功率,那鄭芝龍本身就不甘於人下,現在他送米與我,自然是爲了交好於我,若是大王能有所表示,鄭家內訌必定不可避免!”
許雲程的得意落在李子淵的眼中,讓他只是沉吟片刻,隨後搖頭說道。
“現在這麼說,還有些爲時過早,既然鄭芝龍送給本王這份大禮,這份禮,本王是無論如何都要收下來的,只是這份禮,他姓鄭的準備怎麼送?”
盯着許雲程,李子淵沉吟片刻,眉頭略微一揚,對其吩咐道。
“嗯,待靳文博來京城後,孤要親自見一見他,問一問,鄭芝龍想要什麼?至於這糧食,便按每石米一兩二……不,按一兩四錢的價格買下來,絕不能他鄭芝龍覺得吃虧了,畢竟,保不齊將來,咱們還是要從他手裡買米,這糧道,讓旁人握着,總是不放心啊……”
搖頭輕嘆一聲,李子淵又說道。
“上一次咱們就是因爲這吃的虧,這一次可不能再吃同樣的虧了。”
因爲糧路曾經被人斷過的關係,現在他自然不想犯同樣的錯誤。不過似乎他並沒有什麼選擇。
隨後兩人又談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在許銀城告辭的時候。
“興城那邊怎麼樣了?”
突然,李子淵就像是想起一件被忽視很久的事情似的,他看着許雲程說道。
“李來亨那邊必須要儘快解決,要不然,萬一……”
從當初奪下了武昌開始,他就一直想要解決忠貞營,解決李來亨,可是這兩年他卻像是一顆煮不爛的銅豌豆一樣,根本就沒有裡理會他的示好。
現在對於他來說,忠貞營已經不再像當初那般重要了,反倒是慢慢的成爲他眼中的隱患。這個隱患如果不處理,很有可能會威脅到他作爲根本的湖廣。
搖着頭,李子淵的眉頭緊鎖着。
“誰也無法保證,有朝一日,他會不會成爲本王的心腹之患啊!所以必須要儘快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