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房太爺聽明白了,分宗後各房比原來遠了,可也不是沒有好處的。如今宗房打理的族產,是當初各房頭共產,既要分宗,少不得分產。如今大孫子被抓到裡面,還要靠二房、四房、五房這幾個在京城有人的族人拉扯,就順着他們的心思,權當賣個人情。
九房太爺咬牙道:“分宗吧,總不能被人一勺燴了。沒了這回,還有下一回,就是分宗了,難道就不是一個老祖宗了?”
沈琪極厭惡宗房,見沈珺面上有猶豫之色,立時應聲道:“六房也同意分宗,兒大分家、樹大分杈,本是尋常。像沈家這樣出了五服還不分宗的家族,也是少有,怪不得惹眼。之前就算沒有分宗也不過是掛個名,出了事情還不是個人顧個人。”
七房、八房也看出來,眼下分宗已經是大勢所趨。二房、四房與沈理或是不開口,開口就應和五房,不願意分宗的是宗房與三房,原本該中立的九房與六房也偏向了五房。
“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誰都明白,可也知曉“傾巢之下、安有完卵”這句話。不管五房是趁機發難,還是沈家真的還有看不清的危機,如今人心散了,強求也沒有意思。
沈流跟着點了頭,沈琴心急相問:“要是按照瑛大哥的意思分宗,那怎麼個分法,以後祭祀之事呢?如今族中旁支庶房不少,不是人人富裕,這部分人的照看?”
原本這些都是宗房用族產出息貼補看顧,要是分了宗,各房顧各房,那不就成了各房頭的負擔?不是沈琴冷心冷肺不認血脈,實在是七、八兩個房頭向來清貧,不似其他房頭富裕,真要還貼補旁支,那是不小的負擔。
九房太爺一聽,也支起了耳朵。這可是大事,九房也有不少旁支族人,九房、太爺可不想自己掏銀子貼補。
沈瑛看了眼大家道:“供祭助學,養老撫孤,本就是族田存在的意義。我建議族中共產留半數繼續留爲族田,缺額部分由出仕族人按品級捐贈,此可爲定例;也可由族人經商致富捐助,此爲自願。”
族產全部分下去,那是不行的,那樣即便依舊是宗族,也是散沙一盤;要是不分,那所謂分宗就成了笑話。
分一半,正好在大家的心理底線上;而後提出的捐贈,並不是沈瑛算計哪個,而是昨晚沈淵的傳話。
這種捐獻,不過幾十、到百十兩銀子的事,卻是能買個好名,對於出仕子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屋子裡陷入沉寂,每個人都在衡量得失。
不得不說,沈瑛的提議符合大部分人的心理預期。
就是三房瀋海、沈涌看到分宗已是大勢所趨,也不再囉嗦,開始惦記着族中共產來。
“族長身體不好,那分宗後這產業怎麼打理?”沈涌直接提問。
沈瑛道:“我建議恢復祖制,共選總管一人,打理族產;經管一人,記錄賬簿;執事一人,監督補缺,三年一輪換。”
這樣一來,就分了族長的權,也使得族產收支透明。
偏生這不是沈瑛一個人的主意,而是沈家老祖宗當年寫到族約裡的,只是後來子孫嫌麻煩廢棄不用。
原本大家以爲即便宗房壞了名聲,讓出族長,也是落到現下前途正好的五房頭上,沒想到沈瑛提及“祖制”。
總共就九房,要選出三個房頭共同打理族產,那大家都有希望。
沈珺聽到這裡,心裡冰涼一片。
沈瑛的提議,就是釜底抽薪,如此一來,即便以後族長依舊輪迴宗房,也不是之前的格局。
有“恢復祖制”這一套勾着,各房對於分宗之事已經是樂見其成。不用受到其他房頭的制約與連累,卻依舊是能享受族人的權利,誰要是還繼續反對纔是傻子?
別人還好,七房沈琴卻是滿臉糾結,開口道:“瑛大哥,方纔提的出仕族人捐金置產,這個要捐多少?”
實在是七房當家人不在松江,就算是現在選總管三人,也輪不到小一輩的沈琴;反而是捐金之事,因七房老爺在外做學官,休慼相關。七房日子過得緊巴巴,實在不富裕,才關心這份支出。
沈瑛道:“可以按照先例,衡量增減,享文官一品捐銀二百兩;文官二品捐銀一百兩;文官三品捐銀八十兩;文官四品捐銀五十兩,學政每任捐銀二百兩;京官五品以下,外官六品以下,自行量捐,無力者不捐。”
“這也太少了吧?”別人開不開,沈湖不滿道。
之前三房分家前,沈湖靠着幾個兄弟打理生意,每月的花銷都不止百兩,可是分家後不善經營,產業被賀二爺糊弄了大半,如今不得不勒緊腰帶,自然是盼着族產越來越多。要是能撈個總管噹噹,說不得自有收益。
九房太爺也遲疑着,道:“是少了些,既是族中子弟出息,本就該提挈族中。”
出仕族人集中在二房、四房、五房,衆人也是盯着這幾個房頭。
沈淵皺眉道:“難道子弟出仕,免稅免勞役的不是族人?還是說捐銀翻一倍,可以去掉其他責任,族人有求時可以置之不理?”
沈涌忙道:“既有先例,還是從從先例爲好。”
族產多個千八百兩銀子,也落不到自己口袋裡,反而因爲幾兩銀子關係僵了,纔是得不償失。別人房頭或許能自立,三房經商不靠着族中,那就是別人碗裡的肥肉。
沈瑾也是厭了沈湖、九房太爺的貪婪,淡淡道:“我同意淵二伯的話,捐贈可以翻一番,義務與責任減半就是。”
其他房頭看在眼中,明白繼續說下去就要得罪人了。不管捐贈多少,都是族產,多了少了又如何?
何況各房都有讀書子弟,這個銀子訂的高,往後輪到大家捐時也高。而且這捐銀的品級在那裡,想要按照數額捐的,都要外官五品、京官四品,真熬到那個品級,帶給沈家的利益又怎麼是區區百兩銀子能取代的?
就拿這次沈家遭的關係來說,“滅門的府尹、破家的知縣”,這句話可不是說着玩的。有百十餘條人命在裡頭,一個知府想要推卸責任,什麼證據出不來?之所以做不成鐵案,反而引來京城欽差,不過是沈家在京族人中,又出了兩個狀元,爲朝野矚目而已。
沈琪連忙道:“多少是多?五十兩銀子能買七畝中田、五畝上田,聽說陸家捐一畝以上祭田,不僅悉書於匾,且每歲春冬二祭賜其後裔一人散胙,捐兩畝者,兩人享胙,以此遞推。”
別人家捐一畝祭田,子孫都受益;沈家族人卻是隻盼着多捐,半點好處不提及,族風不正,人心已壞。
沈流也跟着道:“正是這個道理,這是捐贈,又不是劫富濟貧。誰家產業都不是大風颳來的,捐多捐少都是心意,足以讓族人感激;要是再求更多,就是慾壑難填,過於貪婪了。”
沈琴應和道:“就是這個道理,這捐銀本就是一份心意,哪裡有強着人捐的道理?”
九房太爺臉色漆黑,只覺得大家都用話吃噠自己,給自己聽得。作爲族中輩分最尊者,九房太爺當然不願意衆人忤逆自己,可是這裡是祠堂,不是他能倚老賣老的地方。
沈湖憤憤,還要再開口,沈涌連忙拉了拉他,低聲道:“大哥,想想珠哥兒,莫要得罪人了。”
沈湖這才清醒過來,看着沈淵、沈理幾個人,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別的族人尚且不知什麼時候會求到當官的幾房,可三房眼下就要靠着這京城有人的幾房的。
一時之間,竟是無人再有異議。
外來的銀子有限,九房太爺擔心那要分的半份族產也節外生枝,這東西只有落到自己口袋裡纔是真的,現在都是虛的。沈璐被羈押,這後續託人走關係不用銀子嗎?
九房太爺可不認爲憑着自己這張老臉,就能白使喚哪個,可有了銀子就不一樣,說不得正好藉此化解沈理心中怨恨,給小一輩留個倚仗。
“趁着欽差還沒離松江,早點分宗吧,也讓他們看看沈家的安分守己。”九房太爺道。
現在有族人,沈理可以對沈璐的事情置之不理;分宗後,族裡不干涉各房內務,那沈理還有什麼理由對沈璐這個從堂兄束手旁觀?
這樣想着,九房太爺就帶了幾分迫切。
六房、七房、八房幾個房頭雖覺得九房太爺的話,太將沈家當回事,不認識欽差有功夫理會沈家家族事務,可是也覺得早了早好,便也紛紛應和。
沈淵、沈瑾、沈瑛沒有急着代表二、四、五房表態,而是望向宗房代言人沈珺。
沈珺面上唯有苦笑,事到如今,豈是他想阻攔就攔的。
比起族人真的反目成仇,彼此攻訐,分宗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或許有的時候,就是應該距離遠些,才能少生嫌隙。
“那明日就分吧,還請淵二叔與理六哥出面,請尊者過來做見證。”沈珺暗暗嘆了一口氣,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