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的消息已經讓大明君臣知道該怎麼做了,這城外的一聲聲炮響讓他們迅速下了決定,這次甚至都沒有讓內廷太監們或者天啓本人出頭,新晉內閣大學士楊漣提議談和,並且贊同孫承宗信中所講,徐州賊要什麼且答應他,如今要緊的時候是讓他們先走,不然這局面真的沒辦法收拾了。
起身陳詞的時候,楊漣滿臉悲慟神色,魏忠賢和親近他的一方卻有些慚愧,到這個時候,這些死硬的清流風骨總還是有用的,天啓皇帝有氣無力的下旨,命趙南星去議和,下旨的時候,天啓皇帝也是眼圈通紅,強忍着眼淚不流下來,有明二百餘年,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局面,在他們心裡,這比起亡國來也差不多了。
但每個人心裡也有些不能說的,明以宋爲借鑑,唯恐重蹈覆轍,而到了這個當口上,他們突然明白了北宋南宋時候的君臣處境,管他怎麼喪權辱國,管他怎麼低聲下氣,只要還能苟延殘喘,只要還能維持,那就要繼續下去,只要能繼續下去,那就還有再起改變的機會,如果不能繼續,那就什麼都沒了。
“賊人鼠目寸光,定然難成大器,只要陛下勵精圖治,臣等用忠心辦事,我大明定會中興,定能滅此大賊!”在議和的決定發出後,左光斗沉聲表述,對這番話,大家倒是沒什麼意義。
軍國大事那裡容得了什麼僥倖,這徐州賊軍以少兵臨大國,兩萬餘兵馬一路摧枯拉朽到了京師城下,而且將各路援軍都是擊敗,從容逼迫,他們不趁着這個機會打下京師,鼎革天下,反而急着要議和,說明這些人鼠目寸光,只看着蠅頭小利,卻不知下一次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到了下次,大明已經知道徐州賊是何等強敵,怎麼會安排的這麼輕忽,到了下次,大明經此大難,肯定要勵精圖治,怎麼會這般頹唐,到了下次,沒準這徐州賊因爲沉迷富貴享受,早就失卻了強悍,甚至會被朝廷高官厚祿分化瓦解。
這麼好的機會你既然錯過,那就不會再有了,儘管天啓還在委屈難過,可腦筋清楚的太監和大臣們卻已經和想清楚了,忍一時之辱,還有再起的機會,賊人這次力求和談,就說明大明的氣數未盡,就說明大明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仍在保佑這大明江山。
“大明向徐州賠付軍費二百萬兩,若銀錢不足,可用糧食和銅鉛等代替”
“大明開放天津港、登州港、旅順港、海州港作爲通商港口,港口可設官府管轄,但港口以及周邊三十里內不得駐軍,徐州要在山東萊州府和青州府設立港口,官府不得干涉”
“大明山東、南直隸江北各府州縣、河南歸德府官署官吏可保留,但不得駐軍,不得徵收賦稅徭役,大明兵馬不得過境,徐州不進入鳳陽皇陵附近,保持漕運的暢通,保持淮鹽和鹽稅的上繳……”
“大明向徐州賠付匠戶五千戶,遷徙之時不得扣留家小,不得剋扣口糧,不得用饑民罪犯冒名頂替”
“大明天津港、登州港船廠船匠賠付給徐州”
“大明不得阻礙徐州通過河南、山西通往邊外的商路,不得厘金徵稅,若有侵害損失,以撕毀合約論”
“徐州貨物去往山東、南直隸江北各府州縣、河南歸德府之外各處,大明不得徵稅厘金,徐州商人可在大明及海外採買人口物資,大明不得阻礙”
“大明與徐州在河間府滄州以及南直隸揚州府揚州城各設代辦,遇事協調商議”
“徐州客商在外,各地風土不同,多有衝突……大明皇帝憐其謀生不易……特令徐州鄉老駐各地管束,與各州府並行審案”
最初的條件很籠統,無非是保證趙家軍對山東和南直隸江北地的控制,還有大明幾個港口的使用權,可到了具體商議的時候,就要一條條細談了。
兵臨城下,局勢如此,大明朝廷中的默契和常例完全沒了作用,當大明朝廷答應議和之後,吏部尚書趙南星和幾個被選中去議和的大臣想要反悔,想要在京中掀起輿論,可這一次天啓皇帝直接動了禁軍,十幾個御史被下獄,幾個人當天就被打死。
而躲在家裡稱病不出的直接被廠衛抄家找了出來,拿刀子威逼去議和,說得也很明白,若去,你家人子弟平安,若不去,滿門下獄等着定罪,去了想要耍什麼花樣也不行,你想想在廠衛手裡的家人。
吏部尚書趙南星和幾位同黨垂頭喪氣的離開京師,在他們離開的那天,孫承宗在數百精騎的護送下進入京城,天子提前一天已經下旨,朝臣們毫無異議的進行了廷推,孫承宗爲大明內閣首輔,而且違背常規的管兵部事,天啓皇帝已經信不過其他人了。
要說這大明議和隊伍裡有什麼讓人意外的,那就是新任兵部尚書王在晉,他因爲兵敗獲罪下詔獄,當趙家軍兵臨京師城下之後,王在晉這大敗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更關鍵的是,王在晉有對徐州賊的經驗,而且眼下這個局面,這兵部的差事就是個黑鍋薈萃,誰來管誰接下來或許就要倒大黴,出於這個考慮,王在晉居然比戰敗之前還升官了。
大家都知道新任首輔孫承宗在督師遼東的時候就和王在晉有矛盾,直接彈劾將王在晉去職,不過這個時候,孫承宗也沒有多說什麼,認可了這個認命,也有人說,孫閣老帶兵入京回援,手握重兵,身爲帝師,拜爲首輔,而且管兵部事,比起當年張江陵張居正都的權勢都絲毫不差,也該有個不和的王在晉牽制些。
但這讓人意外的,是王在晉出獄升官後,主動上奏請求加入議和使團,他說得很明白,自己和徐州賊打過交道,算是有經驗的,而且真正見識過徐州賊的實力,談和的時候懂得把握分寸,免得再釀成大禍,對他這個請求大家也無意見,自家願意背黑鍋,別人還能說什麼。
吏部尚書趙南星雖然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但在議和之前還是提心吊膽,生怕趙家軍獅子大張口,這喪權辱國的條件答應越多,自家的名聲就毀的越厲害,如今趙南星已經不奢望什麼官場富貴了,只求太平回鄉,只求死後能在方誌史書上有個好名聲,可如果答應的太多,那這些根本不可能。
使團大臣和太監們依舊驚詫於趙進和夥伴們的年紀,卻沒有人太過在意,局面都已經這般了,還在乎什麼年老年輕,真正讓他們詫異的是徐州的條件,雖然比事先多了很多細節,可這些真算不得什麼了。
二百萬兩是個不小的數目,可湊出來很容易,而且徐州還“體貼”的願意接受糧食和銅鉛等物,這甚至不用動內帑和國庫,直接在本年漕糧裡面調撥就好,至於那幾個港口,除了登州軍港目前要供應東江鎮和遼鎮殘餘之外,天津這邊真正要緊的是運河碼頭,海港距離城池有段距離,更多用於民間商貿,那旅順港甚至算不得港口,而且在建州韃虜的威逼下苟延殘喘,海州港甚至根本沒在官方文書上存在。
這幾個港口,想要的話拿去就好,說是威脅京畿,可從徐州到天津那是千里之遙,怎麼可能從海上過來,就算奸細耳目之類的潛入,難道現在就少了?其他幾處,只有登州軍港難辦些,沒了登州的支持,東江鎮和遼鎮殘餘恐怕很難堅持住,不過如今京師自保堪憂,誰還顧得上遼鎮那些殘餘,大家本來就不指望靠他們收復遼東全境。
至於山東萊州府和青州府那邊設置港口,那邊靠海的地方都是貧瘠州縣,糧食沒什麼出產,人口也不怎麼多,你們要勞民傷財的開港,那就隨你們來做。
五千匠戶以及船廠船匠這個要求,那就更是無所謂了,匠戶如同奴隸,每年都有逃亡,生產出來的東西也不堪用,算起來還比不得那些牛馬大牲口,既然徐州想要,那就給他們,至於什麼商路厘金徵稅之類的,大家甚至還存着點鄙視的心思,到底是沒見過世面的粗鄙鄉野賊寇,這些事哪還用提,現在誰敢對你們徐州的商貨厘金徵稅?
至於這山東、南直隸和河南幾處,趙家軍的做法倒是讓使臣們鬆了口氣,誰都明白這是割地,可官署官吏能保留,那就是大明的體制體面仍在,不駐軍不徵稅都可以找理由遮掩過去,這黑鍋可以不那麼重,事後也可以找理由推脫。
所有這些條件都在加重使臣們的一個判斷,那就是這夥兇悍無比的徐州反賊,實際上是鼠目寸光,貪圖財貨的胸無大志之輩,他們僥倖能有今日的局面,但肯定長久不了。
瓶頸期似乎要結束了,難道我要在出門期間多寫,好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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