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昇身後的親兵也聽到了這個消息,他們雖然沒有出聲,但各個露出了不屑的神情,韃子還真是猖狂,居然敢和趙家軍這邊比試火炮,真是不知道怎麼死的。
“敵軍火炮落位開始轟擊,不允許齊射,射程允許的火炮,每次只許三分之一的火炮開火。”陳昇沉吟片刻,傳下軍令。
命令立刻被傳遞到了炮陣那邊,炮陣這裡也有負責旗語的兵丁,已經和合適方向上的旗手開始通信消息。
旗語聯繫本來是海上勢力的手段,趙進卻把這個引入到戰場上,這樣的傳信聯絡比起親衛快馬傳遞要便捷快速許多,不過這個手段也有他的缺點,一旦開戰,哪怕沒有火器開火引起的硝煙瀰漫,人跑馬踏,塵土揚起,戰場被塵土瀰漫,視野不通透,這靠着視力觀察才能起效的信息傳遞法子也就不管用了。
不過在此時的戰場上卻有個好處,那就是雪地,不管是積雪還是踩踏硬實的雪地,都不會有什麼塵土揚起,這讓望樓的觀察瞭望傳遞消息,起了最大的作用。
建州女真那邊的火炮和趙家軍這邊的火炮,雖然名目一樣,可完全不是一個武器,建州女真的火炮僅僅就是一根粗重的金屬炮身,而趙家軍的火炮則是有炮車和炮架,六磅以下的輕炮或許沒什麼,但九磅以上的重炮,建州女真要花費比趙家軍多幾頭十幾頭的牛馬才能拖拽活動。
在這個時代戰爭中,在這個時代的戰場上,火炮是威力最大的武器,能不能讓這種威力強大的利器能和大軍有同樣的機動速度,就代表着能不能把這火炮的威力發揮到最強,能不能把軍力發揮到最大。
趙家軍已經可以做到大軍動,火炮動,甚至騎兵動,火炮動,而不是彼此等待,耽誤最好的時機,耽誤大軍的行進。
眼下的戰場上就是如此,趙家軍的火炮已經落位,和暫編第一師以及豐沛團一起在戰場上展開,而建州女真的火炮纔剛剛出營。
實際上,能讓火炮出營這已經是個創舉,在建州女真和明軍的慣例中,這火炮更多的是守城和攻城時候的利器,而不是陣戰野戰的兵器。
建州女真上下也知道火炮出營架炮的時候很容易被攻擊,所以要安排騎兵防護。
“韃子倒未必是要用炮,搞不好是用這火炮引咱們騎兵過去阻擊攔截,然後他大隊騎兵出動反擊,吃掉我們的騎兵,然後混戰開局,對他們來說,最好的情況,就是驅趕着我軍騎兵衝擊本陣。”
陳昇平靜的解說道,身邊的親衛聽得很仔細,旅正團正的親衛和大明武將的親兵家丁意義不同,他們是趙家軍中選拔出來的優秀士官,跟隨在主將身邊,一方面有護衛的職能,另一方面則是跟隨學習,豐富戰場經驗,學習更多的指揮知識。
大家都聽得很仔細,在這樣的場合下,親衛們沒資格去提問,在戰場上也沒有解答的時間和閒暇。
就和陳昇所說的一樣,隨着建州女真大炮的出動,建州女真的馬隊也開始出動了,在這一刻,地面都跟着微微震顫起來。
就在建州女真騎兵出現在戰場上的時候,趙家軍陣地望樓上的士兵動作都有出現了遲滯和停頓,直到下面的軍官大罵,甚至撿起雪塊丟上去,這才讓上面的瞭望士兵驚醒過來。
數量衆多的馬隊好像泥石流一般緩緩涌出,遮蓋住了戰場,其實出現在望樓士兵視野中的建州騎兵不是萬騎,也就是不到八千的數目,可騎兵加上馬匹的高大,佔地的面積,都是遠遠超過步卒陣列。
在望樓上看過去,這樣的陣列看着當真無可阻擋,任何攔在他們面前的都會被碾碎。
反倒是各團的長矛士兵和火銃士兵好些,他們因爲視角的原因,只能看到遠遠的起了一道牆,倒也沒感覺到有怎樣的高度和壓迫。
倒是有出身淮南的士兵唸叨了句“小時候發大水,就看着天邊突然多了一道牆..”,話還沒說完就被同排的士官罵的閉嘴。
戰場上的輕騎依舊彼此追逐獵殺,在十幾步的距離內張弓搭箭,不得不說,在這樣的戰鬥中,趙家軍的火銃比不得弓箭好用,不過建州女真拿出手的精銳騎兵都是出身草原,趙進這邊也是一樣,沒什麼數量上的差異,彼此也就是打平。
隨着建州女真騎兵大隊的落位,戰場開始變得安靜,不過這樣的安靜卻讓人窒息,好像暴風雨來臨之前。
趙家軍炮陣那邊也搭起高臺,雖然望樓上的消息足夠快,可還是自己親眼見到的最準,隨着火炮陣地代營正的不斷髮號施令,一門門火炮飛快的準備。
“韃子那邊的火炮一定會在騎兵發動之前打響,不然,以他們的炮術肯定會造成誤傷。”
在趙家軍各個旅團兵種中,最自豪的莫過於炮兵,趙家軍的炮兵認爲自己天下無雙,而且這個天下無雙不光是和明軍以及女真比較,甚至還要算上那些歐洲國家,在趙家軍體系裡工作的洋人們都承認這裡的火炮要比歐洲最先進的還要強些。
相比於趙家軍的火炮,建州那邊的大炮都是繳獲自明軍之手,嚴格來說也不算太差了,都是以西班牙、葡萄牙的技術造成,不過,那些傳教士和商人們教大明造的或者賣給他們的火炮都是閹割版的,少了關鍵的技術,而且笨重異常。
因爲沒有可靠的材料,沒有趙家軍這樣精煉的銅鐵,沒有趙家軍這樣細緻的鑄炮技術,所以火炮的可靠性很差,爲了保證炮身的兼顧,往往要加粗加厚,導致同樣口徑的火炮,建州女真和明軍的火炮要比趙家軍的火炮重五成甚至一倍。
過重本就影響移動,他們又缺乏在戰場上移動火炮的手段,沒有炮架和炮車,在開火的時候,要先設置炮臺,用木箱泥土和繩索鐵釘等固定火炮。
既然被這樣固定住了,自然就談不上射角和方向,臨戰的時候,想要調整火炮射擊的方向和射程,就要花費很多很大的工夫。
除了這些之外,建州女真手裡的大炮還有炮彈和火炮不能通用,火藥質量不平均,導致裝藥量的沒辦法恆定,這在戰場上就談不上什麼準確性。
可即便這樣的火器,在明軍眼裡是軍國利器,可以一炮糜爛數十里,死傷千萬人的神器,在建州女真眼裡,也屬於非人力能爲的造物,有了這個,從前要花費無數人命填進去的攻城戰只需要遠遠的開火轟打過去。
所以傳聞裡把趙家軍火炮描述的毀天滅地,建州女真諸將卻並不相信,在他們看來,充其量也就是自己所見過的火炮威力了,那已經是所能想象的極致。
建州女真的火炮已經落位,遮蔽着他們的騎兵開始散開,漢軍炮兵或情願或不情願的開始設置炮臺,在這個天氣裡,地面凍得鐵硬,就地取土已經不可能,所以連泥土都是事先準備好,用大車帶來。
“九磅炮落位,五百步外,第一輪射擊,四門開火!”
炮陣營正開始發號施令,趙家軍的炮兵們開始動作迅速的準備了,有人在炮長那邊嘀咕了句:“我看韃子那邊有二三十門炮,咱們就四門炮開火,萬一被人打回來怎麼辦?”
“你缺心眼了嗎?咱們只要開炮,韃子還能忙活什麼?”這邊喝罵一句,轉頭又是大喊道:“準備完畢後,齊射開火!”
戰場上的確很安靜,不過近萬騎數萬人再怎麼安靜,依舊嘈雜喧天,所以四門九磅炮開火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人注意到。
即便趙家軍的火炮技術遠遠領先於建州女真的火炮,但依舊是這個時代的火器,不可能太過精確,做不到看見目標就能打中。
不過大概的準頭還是有的,炮彈呼嘯着飛來,建州女真炮隊的士兵們要比騎兵和步卒更警惕,他們身爲炮兵,可是知道這呼嘯聲代表什麼。
當趙家軍那邊火炮轟鳴的時候,建州女真的炮兵就開始緊張了,一聽到這呼嘯聲,立刻一鬨而散,護送他們的騎兵甚至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四發炮彈都是落空,即便跳彈也沒有對炮隊造成損害,建州女真這邊倒是知道火炮火藥很危險,很容易炸膛,而且大部分騎兵的馬匹都對炮聲轟鳴很不適應,所以衆人儘可能的閃開,這片區域算是空蕩,跳彈也沒有傷到其他人。
因爲炮隊都是投降過來的明軍官兵,所以護送炮隊的建州騎兵其實也有押送的職責,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看到這些人一鬨而散,炮彈落地時候激起土石,把他們也嚇了一跳。
等意識到沒有受傷,帶隊押送的參領頓時大怒,心想這是什麼膽子,戰場上連炮聲都聽不的了嗎?
“你們膽子被狗吃了嗎?知不知道大金的軍法厲害,快給老子滾回來開炮,你們也別愣着,騎馬過去圈人,再他孃的跑,直接砍了!”
在這邊憤怒大吼之下,又有騎兵抽刀威逼,建州女真炮隊的士兵們重新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