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薛神醫,連同與薛神醫身邊的幾個年輕人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面之上,跪行去攙扶朱厚煌。
朱厚煌硬生生的跪了下去,薛神醫也不敢站着,也跪倒在泥地之中,朱厚煌說道:“薛神醫,營中兄弟都是跟着孤南征北戰的老兄弟--”朱厚煌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眼淚就已經流了下來,再也忍不住了。兩行清淚從朱厚煌的臉龐流下來。他一時間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求薛神醫救救他們,救救他們。”
朱厚煌這樣的舉動,固然有收買人心的意圖。但是並不能說朱厚煌真的不傷心。
朱厚煌在雍軍之中的印記很深,連士卒都認識雍王。同樣這一支雍軍在朱厚煌的心中也非常重要。在這支部隊還是雍王親兵的時候。朱厚煌甚至能認識每一個人,雖然雍軍這一段時間急速擴張,朱厚煌還是努力記住每一個雍軍要員。
不過當兵吃糧,就要沙場拼殺。對於雍軍一些人戰死沙場。朱厚煌早就有心裡準備。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世間有一種死亡,比戰死沙場還要殘酷不知道多少倍。那就是無助的病死牀榻之間。
朱厚煌不是沒有見過死亡的人。
在戰場之上的死亡,是瞬間的崩裂的。幾乎一瞬間就有好多好多的人死去。而這一段時間朱厚煌所面對的死亡,卻是綿延悠長,痛苦絕望的。朱厚煌親眼看見自己一手從普通士卒將士帶出的勇士,一個在戰場之上持堅披銳的戰士,纏綿於病榻之上,恨不得自己了斷自己,但是悲哀的是,他們甚至連自己了斷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一切一切將死亡的痛苦在朱厚煌揉碎了,掰開了,展現在朱厚煌面前。
如果是戰場上的死亡,朱厚煌看見的只是遺體而已。但是這一段時間,朱厚煌親眼看着百餘名,他有印象的將士一一離開你。
朱厚煌是觸動了真感情了。
“殿下,臣定然不負殿下所託,竭盡全力醫治諸位將軍。”薛神醫將雪白的頭顱深深的埋進了泥地裡。
薛神醫正式接管軍中防治瘟疫的事務。
薛神醫對大規模防治瘟疫的事務,還是有經驗的。當初東雍遇見了颱風,然後颱風之後也發生了瘟疫。不過那時候瘟疫是小規模的,薛神醫來到的時候都已經開始收尾的。不過,作爲東雍最高醫官。他對這些都非常感興趣,再來之前,也查過以前的醫案。所以一接受就立即採取了行動。
薛神醫立即將所有病員都分成輕,中,重,三個類型,然後又以傷寒,瘧疾分爲數組,每一組都用相同的藥劑,與薛神醫一併來大量的藥材。立即投入治療之中。
薛神醫這樣的看病,或許會一些有可能治癒的病人因爲用藥的問題,出現問題。但是這卻是能最快速度治療所有人的辦法。。
薛神醫的到來,雍軍的疫情馬上得到了控制,或許是天公作美,居然晴了一兩日,雖然暑氣蒸騰,對病情有利有弊。但是總體上來說是利大於弊。
朱厚煌眼看營地之中,疫情肉眼能見的轉好,朱厚煌心中安定起來。不過鄭綏的消息,讓朱厚煌本來要放下來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鄭綏再次來訴苦,說已經維持不下去了。
朱厚煌只能咬着牙從雍軍本來就捉襟見肘的醫療資源之中抽出一部分,投入到西營之中,薛神醫也去了一趟,回來來之後,開告訴朱厚煌,西營的狀況十分糟糕。他建議整個營地進行隔離。將健康的人離開這個營地,在後方紮營。西營幾乎無法挽回了。
朱厚煌與鄭綏商議之後,終於將事情安排好了。這樣的安排之下,就變成了雍軍本營孤懸在寧平城下,朱厚煌的心中的不安全感加劇了。但一邊覺得應該撤退纔好,一邊又覺得不甘心,也不忍心。
東西兩營說是撤退了,其實都丟下了大量的傷病員。這些失去行動能力的傷病員被少數幾個人照顧着,幾乎算得上自生自滅了。但是朱厚煌不想,也不願意將自己手下的士卒這樣的丟下來。朱厚煌立即將俞大猷叫過來,將這些變故全部告訴他,問道:“你有信心守住大營嗎?”
俞大猷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一段時間,對面的行動非常古怪。他們雖然一直與我們爭奪土壘,但是從來沒有一次成功過,卻樂此不彼的做無用之功。每次派來進攻的人,有一股淺嘗輒止的態度,從來沒有死命進攻的意圖,他們似乎在例行公事。”
“例行公事?”朱厚煌反覆咀嚼着這個詞彙,大腦之中似乎有一道亮光閃過,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似乎沒有想起什麼。說道:“你有什麼推測?”
俞大猷說道:“臣在想,現在寧平城之中,到底還有多少人?”
“你的意思是,莫登庸已經撤軍了。”朱厚煌大吃一驚。剛剛在他大腦之中閃過的亮光迅速轉化爲具體的猜測。朱厚煌他自己派俞大猷進攻,是要想莫登庸證明雍軍的活力,證明雍軍的戰鬥能力。是示之以強的策略。但是莫登庸爲了一次一次徒勞無功的進攻是爲了什麼?是不是與他同樣的目的,做給他自己看,讓統統相信寧平城之中,依舊實力雄渾。所以現狀恰恰相反,寧平城的實力大損了,甚至比朱厚煌這邊還要嚴重。
“並不已經撤軍了?或者是正在撤軍。以及準備撤軍。”俞大猷緩緩的說道。
朱厚煌心中一動,就覺得內心之中好像海草瘋狂的生長。朱厚煌看着對面的城池,城頭之上,依舊能看見,一根根高出女牆的長槍,就好像是一根根避雷針一樣。在朱厚煌眼中卻好像是一塊蛋糕一樣。他心中暗道:“如果俞大猷的推測正確的話,那麼這個時候豈不是打敗莫軍最好的時候嗎?”
雖然有人說窮寇勿追,歸師勿遏。但銜尾追殺已經是給敵人巨大殺傷最好的辦法。由不得朱厚煌不心動。
他深吸幾口氣,緩緩閉上眼睛,然後再次睜開,朱厚煌已經讓自己平靜下來了,說道:“想辦法知道寧平城之內到底還有多少人?這一件事情就託付給俞將軍了。“
俞大猷說道:“臣這就去辦。”
有了朱厚煌的命令,俞大猷立即變得活躍起來。
本來因爲瘟疫而中斷的斥候行動再次活躍起來了,俞大猷派遣斥候繞過寧平城,向北方探測。立即找到了蛛絲馬跡了。
“報將軍,從道路的痕跡上來看,寧平城與南定之間大規模的物資運輸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俞大猷說道:“從南到北的車轍深嗎,還是從北到南的車轍深?”
連日的陰雨,早就將道路給泡軟了。留下了清晰的車轍印。給斥候的行動帶來極大的方便。
“好像都差不多。”
俞大猷的眼睛一亮,目光如同刀子一樣射向這個斥候,說道:“你確定。”
斥候反覆想了想,那一條泥濘的道路在他的大腦之中反覆呈現,最後說道:“道路太過泥濘,幾乎成爲一攤爛泥,只有路邊的車轍還清晰,從上面去看,的確是來往的車轍幾乎都分不清楚,那一邊畢竟深,相差無幾。
俞大猷說道:“你下去。好好休息一下。”
他立即去找朱厚煌,行禮之後,立即說道:“殿下莫軍正在撤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