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煌說道:“如今升龍城已城困獸之勢,如何能儘快拿下升龍城,王師可有辦法?”
王陽明說道:“此刻的升龍,攻城爲下,攻心爲上。”
“攻心爲上。”朱厚煌暗暗咀嚼這一句話。他理解王陽明這一句話,莫登庸失去了對升龍城外的控制,就已經大勢已去了。有多少人願意與莫氏同生共死,肯定有,但是是少之又少便是了。很多人並不願意與莫氏陪葬,特別是很多聰明人。
朱厚煌只要將這消息傳出去,升龍城的聰明人自然會找辦法來與自己聯繫。
不過,火炮轟成還必須繼續着,看升龍城到底能支撐到什麼時候去。
朱厚煌做出決定之後,立即命人在長箭綁上書信,將沈希儀叛變莫登庸的事情,說的清清楚楚的。全部射入城中。
數量不少,內容一樣,不過幾日功夫。這消息就封堵不住了,傳的沸沸揚揚的。
莫登庸作爲升龍之主,又豈能不知道嗎?
而且莫登庸知道比一般人還多,一般人不明白當日的事情,莫登庸能不明白嗎?他將書信之中的細節,與戰事之中的種種細節匯合在一去,相互推敲,相互佐證,這樣一看來這封新中所寫,分明是真的,他一喜一怒,喜的是自己兒子,落到沈希儀的手中,沈希儀應該會奇貨可居,一會功夫,莫正中還可以活下去。
但是他該怎麼辦啊?
莫登庸坐困愁城,開始迷茫起來,真心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要他投降吧,他與朱厚煌有殺子之仇,要他嚥下這一口氣,實在是千難萬難,但是想要守住城池,更是萬難千難。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現在莫登庸就知道知道,不知道多少人在想盡辦法出賣莫氏。
莫登庸闇道:“難道,我只有一死嗎?”
如果真的走投無路而已,莫登庸絕對會自己了結了自己的性命,絕對不會假手他人,這是他能夠留給自己唯一的尊嚴了。
“報,殿下,有一人墜城而入,求見殿下。”侍衛說道。
莫登庸冷笑一聲,說道:“還不是勸降的人,讓他過來,我倒要看看,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到底是爛還是不爛。”
不過片刻之間,一個人帶了進來,他躬身向莫登庸行禮道:“學生見過大人。”
“你是誰的人?”莫登庸問道。
他敏銳的感覺到,似乎情況不如他所想的那樣。這個人並不是雍軍的人。
朱厚煌崇尚實用主義,所以朱厚煌身邊得用的人,都沒有那種八股文的氣質。而他眼前的這個人,莫登庸覺得是實打實的大明人士,那種氣質做不了假的。
“莫大人英明,臣乃奉沈希儀沈大人之命而來的。”來人說道。
一聽沈希儀這三個字,莫登庸氣血上涌,臉色陡然變紅了說道:“好好,我真找不到人報仇,孤要把你碎屍萬段,以慰藉正中在天之靈。”
此刻的莫登庸不願意多謝,他不再是那個縱橫安南的明郡王,而是一個想要爲子報仇的父親而已。
“殿下息怒,世子並沒有死。世子並沒有死。”兩名士卒正壓着使者往下面走的時候,這位使者頓時慌了神,大聲說道。、
“回來。”莫登庸忽然叫道。
兩名侍衛再次將使者扔在地上,一時間爬不起身來,這個時候這名使者再也沒有剛剛來到的傲氣了。因爲他發現傲氣是要付出代價的。
莫登庸問道:“正中想在怎麼樣了?”
“世子殿下,現在與沈將軍在一起,甚至可以派人去看看,反正現在世子就在越池城中。”
莫登庸闇暗想道:“如今雍軍正要動心軍中事務,必然是無所不用其極。但是偏偏沒有將正中的人頭吊起來,這說明什麼,說明莫正中或許沒有死。
莫登庸說道:“說吧,事到如今,沈希儀派你來見我這將死之人,到底有什麼意思,說吧。”
“我家大人的意思,是希望殿下能死守升龍,再多給我們爭取一些時間。”使者說道。
莫登庸一聽,不由的哈哈大笑說道:“他害我如此地步,葬送我莫氏基業,還讓我幫他,他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
“我家大人說,殿下並不是幫他,而是幫殿下自己。”使者規規矩矩的傳話。
莫登庸冷笑一聲,問道:“怎麼幫他就是幫我自己啊?”
“因爲世子殿下。”使者的兩眼發光,說道:“世子殿下在我家大人這邊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待遇,就取決於殿下做的好與好,用心與不用心。”
莫登庸說道:“逆子無能中了沈希儀的陷阱,葬送了家族前程,要殺要刮,悉隨尊便。”
“難道殿下想要絕嗣嗎?”使者說道:“何不聽聽我們的條件。”
絕嗣這兩個字,在莫登庸心中一陣黯然,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莫氏本來就人丁稀少,莫登瀛還死了,如果莫正中也死了,莫氏就只剩下一些不成器的傢伙。如何能保證莫氏血脈能流傳下來,他難道真的要斷子絕孫嗎?
“我家的人說了,升龍之戰,他很抱歉。”使者說道:“但是他對莫氏並沒有惡意,願意代替殿下掌管江北各地。不過,他一日分身乏術,所以只好將江北之地,分給諸位土司看管,我家大人也爲莫氏留了一分,如果大人能支撐升龍局面,多一日,我家大人就多分給一些地盤。也好報答殿下相助之恩。”
“哼。”莫登庸冷笑一聲,說道:“我爲什麼要相信你?”
“你也可以不信,但是殿下想向雍王投降嗎?”使者問道。
莫登庸搖了搖頭,他不覺得自己投降會有什麼好下場,而且他的年紀也大,他寧可去死,也不願意在臨死之前,還要被人作踐,多活兩年,少活兩年,對他來說明沒有什麼不同。
“那麼殿下何樂而不爲?”使者說道:“再者世子在沈大人那邊還是有用,紅河以北地區,也是安南之土,有莫氏的背書,沈大潤發也就少費一點力氣。”
“你不怕莫正中將來報仇嗎?”莫登庸冷冷的說道。
使者說道:“你覺得世子殿下報的了這麼仇嗎?”
莫登庸心中苦笑:“沒有想到我這個孩子不成器的地方,卻成爲能活下去的理由。惟願我兒魯且愚,無災無病到公卿。”莫登庸一揮手說道:“你走吧。”
使者明白有些事情不需要明確答覆。
使者緩緩退走了。莫登庸只想靜靜,但是這些事情讓他清淨不得,有人來找殿下,說道:“殿下。”
莫登庸說道:“你有什麼事情嗎?”
這個人是跟隨莫登庸老人,是海陽人。
“殿下,這些信上的東西是真的嗎?”
莫登庸說道:“是真的。”
“殿下,臣從微末之時都跟隨你,這麼多年上刀山下火海,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但是現在我必須說話,如今我們沒有勝算了,殿下如果想要突圍,我等拼死也要護住殿下突圍,是走是降,趕快決定,萬萬不能遲疑了。”
莫登庸說道:“走?離開升龍之外,又能去什麼哪裡啊?”
莫登庸很明白,有紅河的控制權在朱厚煌的手中,他們根本不能越過紅河北上,至於西去,也不過在雍軍的追擊之下,一敗凃地。逃走根本不可能做到。
“去哪裡都可以,只要殿下想,哪怕去大明隱居也可以的。我等誓死追隨殿下。”
莫登庸心中冷笑,暗道:“真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