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登庸是什麼人,從底層爬上起來的梟雄,他一眼就看穿了他這些老部下的心思。
不要聽他們所說的什麼,而是要他們看的什麼?他們根本是想送瘟神。
他們不知道東雍將升龍包圍的水泄不通。如果少數幾個人離開還有可能,但是大軍離開,根本是不可能的。他們要的是莫登庸離開,莫登庸離開之後,升龍剩下的人會立即向東雍投降。、
是的,他們這些老將,願意跟着莫登庸走,那麼是送死,但是他們都有妻兒家小。他們可以死,但是一定要爲子孫後代找出一條道路。
如果剛剛那個使者沒有來,或許莫登庸就接受這個意見了,不爲別的就爲自己這些老部下留一條活路。
但是現在他又有了確定了新的想法,他看着自己老部下一眼說道:“召集所有人。商議戰守大事。”
“是。”
他這位老部下,還以爲莫登庸答應下來了。他立即答應下來。
不過片刻之後,在皇宮正殿之上,小皇帝在上面坐着,下面都是莫登庸的部下。
莫登庸也不廢話,說道:“想走的人站在左邊,想留的人站在右邊。”
莫登庸看着這羣想要留下來人,莫登庸對那些跟着自己走的人還能原諒,他們只是想讓自己的後代活下來,本身願意跟着他們走一條死路。但是那些想留下的人,就是明目張膽的想要背叛了。莫登庸絕對不能原諒,虎落平陽,你就當我是一條狗。
莫登庸冷笑一聲一揮手。
大量人手衝了出來,拉着這些想留下的人瞬間走了下去。
他們大呼小叫說道:“殿下,饒命啊?殿下,饒命。”
“臣願意跟殿下離開升龍,臣願意----”
“我錯了,我錯了,殿下饒我一命,饒我一命--”
不管怎麼呼喊,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不過一會功夫,所有呼喊之聲都轉變成一聲聲的慘叫之聲,所有慘叫之聲,都戛然而止。
大家都是在亂世之中走過來的人,又怎麼不知道這種 聲音代表着什麼?他們全部死了。
但是坐在主位上的小皇帝卻不明白下面的人是怎麼樣。小聲問他身邊的夫子道:“下面是怎麼回事?”
夫子說道:“陛下大殿之上,不可以亂說話。”
小皇帝眨眨眼,捂住了嘴,繼續看莫登庸說話。
莫登庸說道:“諸位願意跟着我突圍,我很滿意,但我不想走。”
莫登庸此言一出,讓下面的一陣騷動。
莫登庸說道:“我也是知天命之年了,已經老了,如果我再年輕十歲,我一定會拼命離開的升龍,東山再起,他日再回到升龍。但是我已經老了,多活兩年,少活兩年,也沒有什麼了。我大半輩子的拼搏都在這裡,即便是死,因我也要死在這裡。所以,我最後一次,請你們這些老夥計,跟我一起赴死。”
“臣等願意與殿下同生共死。”
“臣等願意與殿下同生共死。”
不過幾十個人的聲音,卻有一種氣壯山河的感覺。
莫登庸表面一陣感動,但是心中非常冷靜,他暗道:“要殺我的人,應該在這幾十個人裡面吧。”
莫登庸作爲政治家的本能知道,很多東西都是攔截不住的,大勢所趨,並不是單單靠着殺戮能阻擋的。作爲政治家,會殺人是必須的。但是單單會殺人,卻是不成的。現在的局面莫登庸即便殺多少人,也不可能挽回局面。只是暫時延緩而已。
而且越用殺戮壓制,爆發起來就越是慘烈,本來下面的人只是想讓莫登庸突圍離開,他們留下來獻城,並沒有一定要殺莫登庸的意思,但是莫登庸這個反應,卻將這些人逼到不得不殺了莫登庸才可以的地步。
對此莫登庸已經預感到自己的結局,不是死於這些部下之手,就是死於雍軍之手,總之絕對沒有善終可言。
但是此刻的莫登庸不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而是一個想要給兒子留下一點什麼東西的父親,縱然他其實也不大相信沈希儀的信用,但是這已經是他唯一能做到了。
堅守升龍,直到死。
“莫登庸瘋了嗎?”朱厚煌問吳鳳儀。
果然莫登庸在大殿上的一番殺戮,雖然好暫時穩定住局勢,但是暗潮卻更加洶涌起來,短短數日之內,朱厚煌就接到數十封投誠信,這些投誠信,從各個方面上勾勒出莫登庸在城中的所做所爲。
在朱厚煌看來,莫登庸可不是瘋了嗎?他拼命鎮壓所有人,要求所有人死守。
但問題是,升龍城外面沒有一絲援軍,憑藉城中的實力也打不過外面的雍軍,已經是一處死地了,如果朱厚煌在莫登庸這個位置,他二話不說,立即離開這裡。凡是當斷則斷。而且莫登庸看起來不像是笨人啊?怎麼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來?
讓朱厚煌怎麼也想不明白。
王陽明長嘆一聲,說道:“殿下,莫登庸已經到了知天命之年,他即便是逃走了還能活幾日,他這是想死,也要死在升龍。”
朱厚煌覺得,或許也只有這個原因了。朱厚煌冷哼一聲說道:“既然如此,他求死,孤就準了。”
“殿下,你覺得這些投誠書,是真的還是假的?”王陽明將這一疊投誠書,一一翻開,放在桌子上。
朱厚煌立即反應過來,說道:“王師,你說詐降?”隨即他又想了想,說道:“不大可能吧?”
王陽明說道:“臣覺得,這些投誠書之中,有真有假。不過殿下可以多僞造幾分,射進城中,就可以知道真假如何了?”
朱厚煌暗道:“好毒。”
升龍城之中,剛剛被莫登庸清洗了一遍,可以說滿城都驚恐未定。如果這時候再傳出很多將領寫給城外的投誠書被曝光,到時候莫登庸怎麼做,舉起屠刀殺了這些人。還是這些人舉起屠刀殺了莫登庸?
這些投誠書之中,自然是真真假假。到時候會不會引起滿城的騷動,引發莫登庸與自己麾下將領之間的一場大火拼,朱厚煌可以坐得漁翁之利。
朱厚煌剛剛想起這個注意的時候,還覺得是一個好注意,但是他再想了一遍,長嘆一聲,說道:“王師,這一件事情不能做。”
王師說道:“殿下的意思是?”
朱厚煌說道:“孤不想失信於人。”
天下之間,最值錢的東西是什麼信用,天下之間,最不值錢的東西是什麼,還是信用。雖然這樣做能給朱厚煌帶來很大的便利,但會損傷朱厚煌的信用。
當然了,朱厚煌也不是那種尾生抱柱的迂腐君子,如果失信給朱厚煌帶來的利益,大於守信的利益,他絕對不會猶豫。但是現在升龍城已經是囊中之物,那麼朱厚煌什麼也不做,就在城外等上三個月,升龍城中,絕對也會內亂一番。
到時候朱厚煌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奪下升龍城。
當然了拖延這麼長的時間,也許會讓朱厚煌整合安南的時候陷入被動。但是朱厚煌並不覺得,節省這一段時間的利益,勝過朱厚煌的信用。
所謂發財裡品,朱厚煌現在已經是一國之主了。即便東雍即將面臨大明的壓力,但是朱厚煌覺得他國國主的信用,遠不是這些蠅頭小利可以比擬的,特別是朱厚煌還發現紙幣的時候,紙幣這個東西與政府信用,有很大關係,而在東雍,政府信用,其實就是雍王的信用,兩者之間,幾乎可以畫上等號的,沒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