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錦看不到的地方。
楊慎坐在輪椅之上,冷冷的用看死人的眼光看着黃錦。
楊慎其實給黃錦下了一套。
朱厚煌沒有對付宦官的經驗,但是楊慎有啊。楊慎知道大部分宦官都是欺軟怕硬。捧高踩低的。
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犯賤,很犯賤。
你越是懟他,他就越看得起你。你越是捧他,他就越看不起你。
當然了,看的起與看不起僅僅是主觀態度上的問題。但是楊慎給黃錦安排的路線,是從浙江出海,直接到南都。
一路上還在傳上散播謠言,詆譭東雍的戰績,說東雍諱敗爲勝。說東雍根本不行什麼的。
這些東西在京師傳,黃錦不會太過意,但是當黃錦身處海上的,對這些話就信了幾分,再加上南都現在的樣子,根本就是打腫臉稱胖子的現成而已。
這樣會讓黃錦越發輕視東雍。
“然後,我就設法讓雍王殿下狠狠的得罪一下這位黃公公,讓這位黃公公成爲最爲憎惡東雍的人,他就會一力推行,削藩之策。”楊慎暗暗想道。
他冷哼一聲說道:“推下我城牆。”
“是。”身後的侍衛推着楊慎下去了,楊慎暗想,接下來的事情,不用我多安排了,想來雍王殿下的那個笑話,在合適的時間傳到黃公公耳朵裡面。
到時候就看黃公公的反應了。
“傳黃錦入見。”
“傳黃錦入見。”
“傳黃錦入見。”
南鬥殿前千餘臺階,臺階兩邊的人先後傳遞,將這個聲音傳的很遠很遠。
黃錦站在臺階之上,兩側都是渾身泛着黝黑光芒的,鐵甲衛士,所有的兵刃都在日光之下,燁燁生輝。
黃錦忽然有一點心虛。
他在一個老太監的指引之下,緩步走過太監,進入南鬥殿之中。
也許在赤道附近強烈的光照,讓黃錦的視力有些不大適應,剛剛看進去,覺得這大殿有些陰森,但是走進去之後,眼睛恢復正常,一眼望去,這裡比起外面能夠將人給蒸熟的日光,這裡反而陰涼的許多,一道道光束從不同的角度投下來,讓大殿裡面的光芒現在絢麗多了。
比起紫禁城太和殿要大的多了。
“奴婢黃錦拜見雍王殿下。”黃錦行禮道。
雍王說道:“請起。”
黃錦說道:“陛下有旨,請雍王殿下接旨。”
黃錦作爲嘉靖最信任的太監,傳旨的事情做過不知道有多少,他熟練的站着,手中拿出一卷聖旨,就等雍王下跪了。
但是雍王的表現,讓他大吃一驚。
雍王坐在王座之上,根本沒有動,卻讓一個老太監將聖旨從他手中接過去。
宦官欺軟怕硬的本性,讓黃錦猶豫了一會兒,看兩邊站立的鐵甲衛士,不敢說什麼,只好乖乖的將聖旨給遞過去。
雍王接過聖旨,匆匆一讀,念道:“朱載垣。”這個名字還過的起。
垣,有城牆,官署,的意義,在這裡恐怕還能引申爲東雍基業。嘉靖讓人爲平安取這個名字,不能不說是一種示好。
朱厚煌說道:“陛下的美意,小王知道了。來人打賞。”
立即有人端了一盤金子,打開有數百兩之多,打賞給黃錦。
黃錦明面謝過,其實心中很不是滋味。
怎麼說道,黃錦是嘉靖的心腹,行走各地,即便是楊廷和也不敢如此對他,哪能如此居高臨下,好像打賞一個下人而已。
但是他黃錦是一個下人嗎?
他是大名鼎鼎的黃公公。在朝野上下誰不敬重三分啊。
不過,他黃公公在朱厚煌的眼中就是一個下人。
朱厚煌當一國之主久了,威福自用,慢慢養成了一種氣質,他固然沒有強烈與大明開戰之心,但是朱厚煌的尊嚴,不允許他去討好黃錦。
黃錦是什麼人?在朱厚煌看來,就是嘉靖的下人,而他朱厚煌是什麼人,朱厚煌看來自己是能與嘉靖分庭抗禮的。
黃錦一肚子火氣,回到了使館之中。
所謂的使館其實是禮部的一處房子。
黃錦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平定自己的心緒,好一陣子才安定下來,他也明白,這位雍王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必須忍,否則這位雍王心中火氣一上來,將他給殺了,他也沒有地方說理去。
“黃公公。”王鶴年說道:“今天的事情是我家殿下不對,黃公公莫要放在心上。”
王鶴年專門來致歉,黃錦覺得好受了許多,說道:“雍王殿下雄才大略,與別的藩王不同,咱家也是知道的。”
王鶴年說道:“今日王某人過來,也給黃公公帶了一些南洋土產,還請黃公公笑納。”
隨即王鶴年一揮手,有人端上來,一個木匣。王鶴年親自打開。一時間黃公公的眼睛都看花了。
是一匣子珍珠。
這匣子珍珠的大小也相差不大,和食指第一個關節相差不大。滿滿的一匣子,大概數百顆之多,放到京師,絕對值上萬八千兩銀子。
黃錦立即眉開眼笑說道:“客氣了,客氣了。”
“哪裡的話,”王鶴年說道:“這是南洋土產,在南洋不值錢,不過,下官還請黃公公在宮中,爲我家大人美言幾句。”
王鶴年所說有真有假。
珍珠在南洋是不大值錢,畢竟很多土人部落都有珍珠,可以用一些日用品來換,乃至於雍王妃許藍的化妝品之中,就有一樣是珍珠粉。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珍珠都不值錢,珍珠也是講品相,以光澤,形狀,色彩都方面來對比,最好的就是走盤珠。
而給黃錦的這一匣子珍珠,雖然到達不了走盤珠的地步,但是是也都是上品珍珠。
黃錦哈哈一笑,覺得又回到了他熟悉的節奏之中,說道:“好說,好說。雍王殿下坐鎮南洋,也是大明之福。”
王鶴年與黃錦寒暄一陣子,就告辭離開了。
“公公,有些流言,不知道當不當講。”
黃錦把玩着一手珍珠,大珠小珠落到匣子之中,發出清脆的聲音,黃錦說道:“說吧。”
“南都城之中,有一個笑話是關於公公的。”
“什麼笑話?”黃錦將注意力從珍珠上面收回來,說道。
這個來彙報的人,幾乎不敢擡頭看黃錦,說道:“公公拜見雍王殿下----”
黃錦暗道:“這是什麼笑話?”問道:“就這些,下面呢?”
“下面沒了。”聲音有一點發抖。
黃錦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過了片刻突然想明白了。
一時間臉色潮紅,簡直是一口氣沒有上來,就要過去的樣子。
立即有人上去撫背拍胸,好一陣子才緩過勁來。但是黃錦臉上潮紅褪去,只剩下冷冰冰的白色。
太監都有一個共同的逆鱗,就是那個地方,是絕對開不起玩笑的。黃錦冷冷的問道:“這個笑話,從什麼地方傳來的。”
“是從雍王宮中。”
黃錦聽罷深深吸一口氣,好戲平靜了許多。他猛地一揮手,將一匣子珍珠全部打翻在地,一時間大大小小的珍珠滾落一地,發出清脆而響亮的聲音。
“欺人太甚。”黃錦大怒道。
一時間黃錦對東雍的印象大壞,太監都是這樣的人,或者說人性就是這樣的,只不過太監表現的更敏感一點而已。
黃錦對別人討好他,已經習慣了,但是早就沒有人敢這嘲笑他了。黃錦決定必定要狠狠的報復雍王,要雍王知道,他黃錦絕對不是好惹的。
但是該怎麼報仇啊?
黃錦心中思量,他想要報仇的辦法,就是給嘉靖說東雍事情之中,加料,這一點他最爲擅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