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家休息一天的楊少峰就琢磨着該弄點兒啥東西吃,當然,主要還是該怎麼打發掉上門蹭飯的朱高煦。
聽到楊大少爺回來的消息之後,朱高煦就趕上門來蹭飯,並且表示自己不挑食,隨便宰只雞或者隨便燉條魚都行,或者羊也行,豬也行,牛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相比起還有政務要處理的朱高熾,朱高煦這個漢王乾脆就一直賴在楊家莊子,後來更是在楊家莊子重建過程中給自己蓋了個小院子,連封地的事情都不管。
事實上,朱老四已經不止一次的要求朱高煦滾回自己的土地去,而早就放棄爭奪皇位想法的朱高煦乾脆就仗着自己是小兒子還沒得皇位繼承這一點來耍賴,每次都會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拖着,再加上還有朱高熾替他求情,朱老四也是又氣又無奈。
楊少峰琢磨着要不然乾脆整頓殺豬菜算了,雖然沒有酸菜,但是整點兒白菜來代替酸菜,再加上一頭新鮮宰出來的肥豬,估計味道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冬華先生也曾經說過,與其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之。
楊少峰想要殺豬,不會像其他百姓家還要挑個過年的時候才捨得,讓狗子去喊了屠戶過來,然後讓人去村子西邊的小山上面抓頭豬回來宰了就是。
終於再一次見到了殺豬的場面。
嗷嗷叫着的二師兄被幾個下人捆着架在木樁上,屠夫瞅準位置之後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二師兄很快就沒力氣再叫,嘩嘩的豬血順着刀口淌出來,流到木樁子下面早就放了鹽的盆子裡,一個下人不停的用木棍攪拌着,以免豬血過早的凝固。
等到二師兄徹底嚥了氣,血也流光了,這個時候將大帥從樁子上解下來,屠夫先是用尖刀在後蹄那裡開個口子,然後就用梃子從口子裡伸進去攪和,等攪的差不多了,屠夫就伸手抓住後蹄,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開始從這個口子往裡面吹氣,若不是專門練過的,很難將整個豬吹得圓鼓鼓的。
等到整個豬都被吹得圓鼓鼓的了,屠夫就趕忙用繩子將口子紮緊,防着跑氣,旁邊早就準備好的大鍋裡的水也燒開了,這個時候就輪到褪毛這個步驟了。
事實上,豬肉好吃不好吃,跟怎麼殺豬褪毛是有很大關係的。
像楊家莊子這種殺豬的方法,在後世是很難看到的——電死的豬,有一部分血是殘留在身體裡的,而且沒有經過吹起來的豬,豬毛也是很難褪乾淨的,所以味道纔會差了許多。
等到二師兄從鍋裡出來之後,一身黑毛就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光光溜溜的白皮,然後被屠夫按照楊少峰楊大少爺的指揮給拆成了好幾部分。
楊少峰大手一揮,一整條豬後腿就歸了屠夫,然後楊少峰就指揮着家裡的廚子開始起鍋燒油,準備燉上一大鍋的殺豬菜來解解饞。
朱高煦饒有興致的看着眼前這一切,不時的還點評上幾句,要麼說僕人的力氣太小,要麼就是說什麼屠夫吹豬挺有意思,但是吹氣的速度太慢,換自己來肯定更快云云。
像這種不要臉的惡客,楊少峰實在是有些無可奈何——打,打不過,罵,不能罵,搞不好一會兒他還會喊他哥和他爹一起過來吃,誰能惹得起這種滾刀肉?
事實上,早在楊少峰讓狗子去喊人抓豬殺豬的時候,朱高煦就已經派人去行在喊朱老四和朱高熾了。
朱高煦想的很明白,回封地有什麼好的,天天騎馬打獵總有個膩的時候,帶兵打仗連個敵人都找不到,除了混吃等死還能幹什麼?
造反嗎?先不說自己老爹還活着,光衝着自己那個大哥,自己也不可能反啊,所以倒不如賴在楊家莊子,而想要賴在楊家莊子,怎麼討好老爹和大哥就很重要了。
拿楊少峰的殺豬宴來請自己老爹和大哥吃飯,朱高煦覺得沒有一丁點兒的心理壓力,也根本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
當叔叔的吃侄兒一頓飯怎麼了?怎麼了?誰有意見?
在接到朱高煦的消息後,朱老四和朱高熾就打算一起來楊家莊子,只是不曾想,卻被人給堵在了路上。
或者說,朱老四是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兒,自己把自己給堵在路上了。
一羣老農打扮的百姓聚集在行在周圍,慢慢的越聚越多,直到聚起了一百來人後,這些老農就跪在了行在門前,搞得守衛行在的士卒們都緊張了起來。
如果不是這些一看就是六十來歲老農打扮夠破而且還是跪在行在的門前,只怕守衛行在宮門的大漢將軍都要炸毛了。
問題是,一百多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子跪在行在門前,到底想要幹什麼?
一身便服的朱老四示意朱高熾和同行的侍衛都滾到一邊兒待着去,然後自己就湊到了老農的最後面,蹲下身子後向身邊的老農問道:“老哥哥,你們這是幹啥?來找皇帝?”
旁邊的老農瞧了朱老四一眼,從懷裡掏出一本書,答道:“找皇帝!活不下去了啊,老頭子打算來問問這皇帝,到底還給不給俺們活路!”
朱老四瞧着老農拿在手裡的書,眼角忍不住就抽了抽。
《洪武大誥》——自己那個死鬼老爹定下的規矩,手持大誥進京找皇帝,諸有司衙門不僅不得阻攔,反而還得提供便利。
朱老四訕訕的笑了一聲,開口問道:“咋回事兒啊?俺聽說這老朱家的皇帝還行,對老百姓挺好的啊?”
老農呸了一聲道:“那是洪武爺!現在這個皇帝對百姓好不好不知道,可是他手下的官兒不行,所以他肯定也不是什麼好的!”
被人罵了的朱老四倒也不惱,乾脆挨着老農一屁股坐下,問道:“你總得跟俺說說是咋回事兒吧?俺家就在這順天府,光聽順天府的百姓說皇帝好了,也沒說聽他手下當官的咋的啊。”
老農呵的笑了一聲,嘲諷道:“我問你,現在這皇帝是不是就在順天府?”
見朱老四點頭應是,老農就接着說道:“那不就結了,皇帝在順天府,這些官兒肯定要好好的,要不然不怕皇帝弄他們?
可是這裡是順天府,像俺們邯鄲可不成,天高皇帝遠的,這都連着好幾年水災了,官府還他孃的跟以前一樣徵糧,這不是不給俺們活路?”
另一個老農扭過頭來說道:“這位小兄弟是順天府的人?”
朱老四點頭道:“是,俺家就在這順天府,聽剛纔這位老哥哥的話,你們還有這些老哥哥都是邯鄲的?”
剛剛扭過頭來的老農嗯了一聲道:“對,剛纔跟你說話的這個是趙老五,俺叫許大,在場的這些人,都是邯鄲的。”
朱老四道:“邯鄲那裡到底咋了?連着好幾年水災?官府還跟平時一樣徵糧?”
許大嗯了一聲,又嘆了一聲道:“誰說不是呢,連着好幾年水災啊,地裡連根毛都收不上來,可是人家官府誰管你去死?該徵糧的還不是一樣徵糧,該交的賦稅更是一文錢都不能少。
俺們這些老頭子想好了,反正怎麼死都是個死,還不如來順天府找皇帝呢。要是這皇帝跟洪武爺一樣,就說明是他手下的官兒胡來,他老人家肯定會替俺們這些人做主。就算這個皇帝不像洪武爺一樣,反而跟那些個官兒一樣,那也就是讓俺們這些老東西去死,不至於連累了家人。”
趙老五也道:“就是,就是,咱不求着官府把賦稅給免了,可是好歹也不能這麼催吧?俺們說拿寶鈔折算,官府的狗官還說寶鈔是寶鈔,糧是糧,依俺看,那狗官就是看上俺們的地了,想要把俺們的地給騙了去!”
許是越說越氣,趙老五恨恨的呸了一聲,罵道:“依俺看吶,當今這皇帝也是個糊塗蛋,要不然怎麼會選出來這麼操蛋的官?
俺跟你說,這也就是他們趕上了好時候,這要是換成洪武爺的時候,俺們就直接把這昏官給抓起來送到京城,讓洪武爺剝了他的皮!”
朱老四又是嘿嘿訕笑了一聲,然後才問道:“老哥哥們是怎麼來的順天府?沒人攔着你們嗎?”
趙老五瞪了朱老四一眼,晃了晃手裡的《洪武大誥》,冷笑道:“攔?看着這是啥沒?洪武爺定下的規矩!誰敢!”
朱老四嗯了一聲,起身後拍拍屁股,彎腰對老農道:“那你們先等着,俺這家裡還有點事兒,就先不跟你們多說了。”
趙老五擺了擺手,說道:“你忙你的去,估計一會兒就該讓俺們去見皇帝了,到時候也沒空跟你說話。”
朱老四又一次向着趙老五和許大點頭致意,然後才走到了朱高熾的身邊,扭頭對無心吩咐道:“派人去楊家莊子說一聲,就說朕和太子晚一些去,讓他們不用等了。還有,派人去準備,朕要臨時開個大朝會!”
等無心匆匆忙忙的去了之後,一臉陰沉的朱老四纔對朱高熾道:“回宮!老子今天就讓你看看,這些所謂愛民如子的父母官,到底都是些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