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北宮鋆一起北上順天府的鴻臚寺寺丞張溫和禮部主客清吏司郎中李善的心裡都很不爽。
他楊癲瘋算是個什麼東西?
待詔翰林這個官職,說好聽點兒那叫天子近臣,說難聽了那就是個從九品的芝麻官,跟那弼馬溫一般的小官,居然將自己兩個五品官給扔在一旁不聞不問?
如果不是看在楊家莊子酒菜不錯的份上,回頭就搞臭他,然後罵死他!
直到第二天,楊少峰似乎纔想起來張溫和李善兩個人,乾脆又擺了一桌宴請兩人,順便把要談判的內容跟兩個人交待了一番,然後不緊不忙的在楊家莊子安排着。
扯裡帖木兒坐不住了。
能夠被阿魯臺派來出使大明,扯裡帖木兒自然算得上是個中國通,對於楊大少爺這種口頭上積極,但是第二天根本不聯繫自己的行爲琢磨了一番之後,扯裡帖木兒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是在等着自己意思意思啊。
來回踱了幾步之後,扯裡帖木兒纔對副使禿徹徹禿吩咐道:“準備一下吧,把咱們隊伍裡最後剩下的那兩匹寶馬準備好,給他送過去。”
禿徹徹禿愣道:“這兩匹寶馬,太師可是吩咐過,能不送出去就不要送出去,之前你都沒進貢給大明皇帝,現在你要送給他們一個從九品的小官?”
扯裡帖木兒陰沉着臉道:“這兩匹馬太好,其餘的馬雖然也是良駒,但是比之這兩匹還是多有不如。把這兩匹送給大明皇帝,剩下的那些,上哪兒找跟這兩匹一般的去?
在貢馬這種事情上,貢多少匹一樣的纔是關鍵,單獨出現兩匹特別出挑的,反而不是什麼好事兒,否則大明皇帝的胃口被養大了,明年再要求這種良駒怎麼辦?
至於他楊癲瘋,想必你也對此人有些瞭解,他們家窮的就剩下良田和銀子,直接送金銀珠寶肯定打動不了他。
至於說字畫一類的東西,他一個堂堂的六首狀元,胸中自有一股傲氣,難道會瞧得上別人的字畫?
所以我想來想去,還是把這兩匹寶馬送給他算了,能坑到他最好,坑不到他也無妨。”
禿徹徹禿這下子就更懵逼了:“坑他?之前不是還說他和您在酒桌上面稱兄道弟,關係極好麼?”
扯裡帖木兒搖了搖頭道:“表面兄弟而已,從他請我飲酒的時候便能看出來,此人一心想要讓我們韃靼部養羊,還想賣烈酒給我們。
如果真的被他得逞,到時候就是他們拿酒換羊,我們的羊沒了,酒喝完了,韃靼部也就完了!”
禿徹徹禿倒吸一口涼氣道:“此子,竟然狠毒如斯!?”
扯裡帖木兒道:“儘管不知道他後面還有些什麼計劃,但是光從這一點來看,他就與大明其他的官員大不相同,所以能早早的除去最好。”
禿徹徹禿遲疑道:“單憑兩匹良駒,只怕不足以害了他吧?
再者說了,如果此人對我們沒有什麼壞心眼,反而是真的想要促成互開邊市,好從中取利呢?”
扯裡帖木兒臉色陰翳的道:“兩匹連皇帝都沒有得到的良駒到了他手裡,一旦被傳揚出去,你覺得皇帝會怎麼想?
至於說他是真心想促成互開邊市,那就算他倒黴好了。”
……
楊少峰打量着眼前兩匹駿馬,一匹通體赤紅,彷彿如同燃燒正烈的火炭一般,不時昂首嘶鳴,另一匹則是通體雪白,頗爲安靜的站在那裡,唯有前蹄不住的刨着地面,顯出幾絲桀驁。
儘管不通相馬之術,但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楊少峰還是第一時間就瞧出了這兩匹寶馬的不凡——能凡麼,高大威猛這種詞直接往上套就行了,根本不用想別的!
等狗子接過繮繩之後,楊少峰便笑着對扯裡帖木兒道:“我說老扯,我拿你當兄弟,你送這麼兩匹馬是什麼意思?”
心都在滴血的扯裡帖木兒哈哈笑道:“就是意思意思,其實也沒什麼意思。
還有老扯這個稱呼,倒是實在,爽快,更是透着一股子親切,我很喜歡。”
楊少峰笑道:“那你可就沒意思了啊,這兩匹寶馬一看就是神駿,在草原上也是不可多得的好馬吧?”
扯裡帖木兒擺了擺手道:“算不得什麼,比起咱們兄弟的情份來,區區兩匹馬又能算得了什麼!”
打了個哈哈之後,扯裡帖木兒又道:“對了兄弟,上次你請我吃的那個什麼羊蠍子還有沒有了?”
楊少峰指了指扯裡帖木兒,哈哈笑道:“想不到老扯你也是個識貨的。只不過那東西炮製起來麻煩至極,現在弄也來不及了,咱們今天吃點兒別的。
至於羊蠍子麼,咱們等後天的時候,在醉仙樓一邊談着互通邊市一邊吃着羊蠍子,你看怎麼樣?”
扯裡帖木兒一愣,轉而搓着手哈哈笑道:“好,那就一言爲定?”
楊少峰唰的一聲展開摺扇,輕笑道:“君子一言,自然駟馬難追!”
說完之後,楊少峰又對着狗子道:“去,吩咐一下廚房,殺只羊,然後串好了,今天少爺我親自動手,請老扯兄弟一起烤羊肉串!”
狗子點頭哈腰的去了,兩匹渾身沒有一絲雜色的寶馬也跟着一起離去,楊少峰這才伸手引了一下,對扯裡帖木兒道:“走,讓你嚐嚐兄弟我的手藝。”
簡單的燒烤架,再加上掰成指節大小的精製木炭,來自西域的孜然,除去沒有辣椒麪之外,簡直完美!
扯裡帖木兒頭一次知道羊肉還能這麼烤着吃——就是太費香料了,一般人想這麼吃也吃不起,尤其是草原上本來就缺香料。
見扯裡帖木兒神色複雜,楊少峰笑了笑,開口道:“老扯,你想什麼呢?是不是打算回去之後也這麼烤着吃?”
扯裡帖木兒面帶苦色,搖了搖頭道:“我倒是想,可是草原上香料奇缺,又沒有你手裡的那種精鹽,想烤出這般味道來,難啊。”
楊少峰輕笑一聲道:“有什麼難的,以後邊市開了,你想買香料就買香料,想買鹽就買鹽,還缺什麼?”
“哦”了一聲之後,楊少峰又指了指那個簡易的燒烤架道:“這玩意不行,規矩你也知道,就算是我再怎麼想幫你們也沒辦法,除非我活夠了。”
扯裡帖木兒卻是滿臉的驚喜之色:“鹽?你剛纔說的是鹽?”
楊少峰一邊翻着手裡的肉串,一邊點了點頭:“是,上好的精鹽和粗鹽都有,只要你手裡有銀子,你買的越多我才越高興呢。”
似乎是又想起來什麼,楊少峰又接着道:“對了,還有茶葉,絲綢,瓷器,這些好東西你都能買到,要多少有多少。”
咬了咬牙之後,楊少峰似乎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對了,鐵鍋我也幫你想想辦法,成不成的我不敢保證,這事兒還得看朝堂諸公們怎麼說。”
扯裡帖木兒也顧不得手中的羊肉串了,起身向着楊少峰揖了一禮道:“不管能不能成,以後你都是我扯裡帖木兒的親兄弟,如有虛言,願長生天降罰!”
楊少峰也慌忙放下手中的肉串,扶着扯裡帖木兒道:“我說老扯你這是幹什麼!我都說了,咱們是兄弟,我能幫你的,還能不幫?你這樣兒可就太過了啊。”
見扯裡帖木兒哽咽着點頭,楊少峰又對狗子道:“去,把少爺我準備好的東西拿過來,趕緊的。”
等狗子搬着一箱東西跑回來之後,楊少峰便直接打開了箱子,露出裡面用絲綢墊着的六個酒瓶:“瞧見沒,這是醉仙樓都沒開始賣的好酒,兄弟我早就給你準備了幾瓶。
原本是想着等後天再給你的,可是沒想到老扯你今天就過來了,那就現在給你吧,咱們兄弟之間也不整那些虛的。”
望着精緻無比的酒瓶,扯裡帖木兒似乎不敢伸手去拿了:“這?也太貴重了吧?”
楊少峰哼了一聲道:“貴重?難道能比得過咱們兄弟間的感情?再說了,這東西是醉仙樓出的,而醉仙樓的東家又是我小舅子,拿他幾瓶酒,算不得什麼。”
在大明的京城和順天府都聽說過醉仙樓的名頭,扯裡帖木兒自然不敢小覷:“那這酒得很貴吧?聽說醉仙樓的東西向來是沒有最貴,只有更貴?”
楊少峰撇了撇嘴,似乎滿是嫌棄:“還行吧,一百兩銀子一瓶,這種六瓶裝的比單瓶裝的還要貴一些,大概不到一千兩。”
扯裡帖木兒這下子更不敢去碰了:“不應該更便宜麼?”
楊少峰道:“一百兩銀子一瓶的,也就是一個普通的木盒來裝,可是這種六瓶裝的,卻是用了極爲名貴的木材,連箱子外面都是描了金的,能一樣麼?”
見扯裡帖木兒還是一副想碰又不敢的樣子,楊少峰乾脆將箱子送到了扯裡帖木兒懷裡:“是兄弟就接着,跟我客氣什麼?再說了,不就是幾瓶酒麼,你看看咱們現在喝的,跟這個幾乎是一樣的!”
望着眼眶都快紅起來的扯裡帖木兒,還有旁邊一直沒有開口說話,這會兒卻滿臉豔羨,似乎這酒當真是天海少有的朱瞻基,楊大少爺忍不住暗罵一聲。
你們都該去拿小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