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灌木叢方向,死一般的靜。
放箭之人並沒有給李長壽任何迴應!
反倒是周圍的一羣女人們,聽到了剛纔李長壽的話,臉色都是有變化,卻是攝於李長壽的威嚴,不敢多說什麼。
“兄弟,怎的,這是不想給兄弟我這個面子,非要搞的你死我活麼?!我姓李的連韃子都不怕,還怕你這狗陰招?!”
轉而,李長壽又扯着嗓子呼喝起來,但言語、氣勢與之前已經全然不同,那等血裡泡過的殺意,幾乎要凝聚成實質!
靜。
灌木叢依然死一般的靜,還是沒有迴應!
“狗雜種!”
李長壽心裡忍不住低啐了一口,直有些咬牙切齒!
對面這狗東西,軟硬不吃啊!
不過,這一通試探下來,李長壽也捕捉到了更多的東西!
灌木叢裡剛纔放箭那人,手段倒勉強也可以,但人恐怕不多!
甚至,此時可能只有他一人!
可賬卻不能這麼算!
倘若對面這狗東西是之前搶了財寶的明軍潰兵,見己方人多,放一箭就跑了,去招呼同伴了,李長壽倒是不怕,可身邊的女人們儼然就危險了!
好不容易纔走到此時,他怎可能將這些已經有着不弱感情的可憐女人們,再往火坑裡推?
剛纔那等騷話,不過只是試探而已。
‘呼呼’的江風肆虐間,李長壽周身卻已經滲出來一層白毛汗!
此時,不管對方是敵是友,儼然,都是老手啊!
特別是目前的大環境,九成九,己方與對面絕做不成朋友!
這讓李長壽止不住便想起了老鄉阿波哥的那句名言:“在底下的時候,到處都是敵人,想法設法的給你使絆子,要弄你!可到了上面,到處都是好人,無微不至,哪還有壞人?”
倘若此時自己是千總、遊擊乃至是更高,對面又怎敢這般亂來?
便是對面真的是韃子,怕也絕不敢這般偷襲自己,而是想抓活的,立個大功!
人生啊,就是這般現實!
“看你模樣,似是同僚,你是哪部分的?”
正當李長壽已經有點繃不住,就要開始往灌木叢那邊撲了,灌木叢裡,卻突然傳來了迴應。
是一個沙啞的男人嗓音,年紀應該不小了!
果然。
正如李長壽前面判斷的一樣,這是個老油條!
李長壽陡然振奮,忙是對旁邊的三姑、墩子他們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不要妄動,賠笑道:
“原來是位前輩啊!卑下是鐵山千總毛逢春麾下、把總楊萬林麾下的總旗李二!不知前輩是哪方面的?”
“草!”
“球攮的,這麼年輕,居然已經是總旗了?”
對面男聲登時有些不爽,顯然他職位不高,又道:“你身邊這些女人是怎的回事?”
李長壽此時心中愈發瞭然。
對面,應該就他一人而已。
這種老兵油子,又一直升不上去,必定是有着瑕疵的。
直白點說便是,這種人都不是很好相處,即便他真有同夥,目前這般狀態,怕很大概率他也是獨來獨往。
轉而,李長壽竟然直接站起身來,雙手舉起來,示意自己無害,一邊笑道:
“前輩,這事兒說來話長。你看,我隊伍裡沒幾個像樣的,好不容易纔從韃子那邊逃過來,你若想知道,我跟你細說如何?正巧有些事情要請教前輩您。”
“倒是有點膽色!”
對面男聲哼了一聲,道:“行了,少跟老子玩心眼!把你身上的刀丟地上,過來吧!”
“好來。”
李長壽忙是解下了腰間的佩刀,直接丟在了地上,然後又高舉起雙手,緩慢的朝着灌木叢過去。
不多時,待來到灌木叢之前,李長壽這纔看清了剛纔聲音的主人。
這是個約莫四十出頭的老軍漢,身材敦實又彪悍,臉上滿是誰也不服的桀驁。
只是,他此時似是受了些傷,肩膀處有繃帶,而且有着不少血漬。
不過他卻是氣定神閒,嘴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莖,混不吝的上下審視着李長壽。
李長壽忙陪笑道:“前輩,現在到底怎的了哇?咱們東江在對岸還有多少兵?我這一路過來,怎的一個也沒看到哇……”
這老軍漢自沒想到李長壽這麼不生分的,上來便是一套路問題。
偏偏這些問題,他也很關心,腦子一時有點跟不上節奏,已經是被李長壽帶偏了。
忙道:“你一個咱們的人也沒看到?怎麼可能?你從哪裡來?!”
見自己的先手取得了成功,李長壽麪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是大振,忙又加碼道:
“前輩,卑下是從野人溝過來的。入他孃的哇,也不知道是怎回事,那些韃子抽了什麼風,我們正準備往西行,朝牛尾巴寨那邊包呢,竟然被韃子偷了山……哎,這一通下來,楊頭和弟兄們,怕都已經死光了啊……”
說話間,李長壽止不住垂下頭來,淚花已經在眸子裡閃動。
“嘶。”
老軍漢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忙看向李長壽道:“你是,是從野人溝逃出來的?你怎逃出來的?”
李長壽用力抹了把眼淚,止不住苦笑,但剛想說些什麼,忽然驚呼道:“蛇!前輩,你後面有條蛇!”
“哼!”
“不中用的東西,一條蛇怕個……唔……”
老軍漢啐了一口,不屑的剛朝後看去,瞳孔卻是止不住的陡然一縮。
轉瞬,他還含着狗尾巴草莖的嘴巴里,鮮血已經止不住的溢出來。
只見!
李長壽取自烏託骨手中的那把鋒銳匕首,已經是狠狠的扎透了他的後心!
“你……”
“噗嗤!”
“……”
老軍漢還想說些什麼,李長壽卻已經猛然拔出了匕首,又無比果決的抹向了他的脖子。
頃刻,猩紅溫熱的鮮血噴濺之間,這老軍漢瞪大了眼睛,狗一般軟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呼。”
李長壽的表情卻無悲無喜,輕輕出了一口氣,便是直接收拾起他身上的裝備來。
尤其是他腰間掛着的一個很鼓囊的小包。
片晌,李長壽打開這小包一看,瞳孔止不住一縮。
小包里居然還有個包,手感也頗爲綿軟,似裡面都是棉花,而並不是想象中的金銀財寶。
難不成,自己猜錯了?
這老軍漢,是個好人,自己殺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