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有情況

劉宗周的偃旗息鼓讓史可法與黃道周也不由一陣黯然。會議廳內的氣氛亦是悄然間扭轉,有了這十九位親王奏疏免祿米作爲支持,他們都感覺到了一種既是心虛又是敬佩的心情。

心虛的是一慣給人印象是米蟲無用之輩的藩王竟然能有這樣一番道德水平,能夠奏請皇帝免除藩王特權。相反,他們這些朝中所謂正人君子卻沒有這麼高的道德境界能夠將哪一點免稅的特權甘之如飴地去掉。

至於敬佩,自然也是這十九位親王的高風亮節。

朱由檢走了。

門又重新關了起來,日頭漸漸升起,外間的陽光越來越亮堂。屋內的火龍燒的很暖,讓人在這樣的溫暖下有些想要昏昏欲睡。

朱慈烺重新坐上了自己的高臺,他的目光在一個又一個人的身上略過。所過之處,無不是躬身低頭。

當然也有例外。

張忻、範景文、王鐸與史可法、黃道周等人目光對視後,依舊是露出一種鬥志昂揚的神態。

張忻起身一禮。

這位刑部尚書頗爲低調,卻是這一回兵亂的正管。

“微臣啓奏聖上,天津兵亂,禍及京津。根據眼下地方奏報,天津城外損毀樓閣三千餘處,上報被亂兵洗劫的市鎮一共十九處。天津三衛遍佈各處,人數恐十萬。如此鉅變,恐刑部之力。還請吾皇裁決!”張忻據實道出,重新將會議廳內的氣氛歸爲正常。

這纔是朝議的正常節奏。

大家都就事論事。

落在李邦華等人的身上,卻是微微感覺到了一些彆扭。這是內閣大臣、大學士們與六部尚書的宿怨了。

在大明架構上,內閣大學士雖然堪稱宰輔,然則卻沒有法定程序上管轄六部的權力。在職權彙報之上,每個部門的長官都可以直接向皇帝奏報。當然,能不能被皇帝看到也是一個問題。

故而,六部雖然品階低於各位大學士,卻許多時候都擁有與內閣大學士們爭雄的力量。

刑部本來只是六部之中的末流,甚至還沒有工部那樣因爲有竹木抽分這等收稅權力重要。然則,到了朱慈烺時代,局面大有不同。

因爲,京師方面的修築的各處警署都是直屬於刑部的。這大大加強了刑部的話事權。此番天津兵亂,在朝廷沒有明確定性之前,亦是屬於刑部的管轄範圍。

李邦華眉頭一皺,知道這些保守派又起幺蛾子了。

按照常理,刑部應該先將事情遞交到內閣上審議,再有內閣做出決定。也就是說,這時一種潛規則裡越級。

朱慈烺彷彿沒有注意到這一層,望着張忻的問,點點頭,道:“沒錯,這一回說到底還是要將天津兵亂的事情給處理掉。天津兵亂,緣由如何,列位愛卿可有查明的?”

史可法只想丟給朱慈烺一個白眼。

範景文、王鐸、以及張國維官員們不由一陣沉默。這樣的沉默不是被問住了,而是都十分無語。

這緣由難道不是擺明了的?就是朱慈烺逼迫官紳太緊逼反的啊!

但是……

事情卻有不能這麼直接回復。

一番鬧哄哄的議論,朱慈烺拍了拍手,說午飯到了。

衆人稍稍鬆了一口氣,各自商議完畢回來後,繼續磕着這個話題。

這一回保守派們顯然有了主意。

張忻道:“此番兵亂,據查乃是稅關在天津左衛南運河村丈量田畝時胡作非爲,收受賄賂後夥同當地惡霸侵吞軍戶民田。又有當地胥吏曲解聖意,以爲斂財之機,在縣官推進田賦改革的行動之中搶奪軍戶之糧交納田賦,以至於逼迫軍戶無過冬之積,終於引兵亂。天津少兵,刑部少丁,難以彈壓,至此釀就大禍……”

傅淑訓嘴皮子一抽。心道,這不是指桑罵槐麼?

雖然都說是什麼當地胥吏曲解聖意藉機斂財,但實際上是在指責縣官給了這些胥吏可乘之機。

畢竟,朱慈烺推進政令十分嚴厲。縣官總有幾個想要政績的,上頭催逼,下頭自然是肆無忌憚。

這年頭地方治理水平低下,所謂稅收很多時候都是包給當地的糧長。胥吏下去收稅,便是威逼利誘,田賦雖然是針對官紳的。但官紳自然不會束手就擒,而是會如宛平裡的大戶們一樣,將稅負轉移到貧民百姓上。

只不過,天津左衛雖然現在已然像是尋常鄉村。但逼急了,這些人還是可以拿得起刀槍的。更何況,裡頭顯然有衛所高級軍官推波助瀾。

“不管如何,天津兵亂的事情必須處置下去!”高名衡沉聲道:“既然是兵亂,那就事涉國家安危。必須出兵彈壓了!”

“若是彈壓,則必須先將那些貪贓枉法之輩先行處置!”史可法抗聲道。他是廉政大臣,官吏貪贓枉法自然無法容忍。

“這個時候,還是先平亂要緊罷?”高名衡知道史可法在說什麼,肅清吏治固然重要,但這個關頭哪裡還是什麼肅清吏治的時候?

而且,這個關頭肅清吏治,查問那些在執行新政過程中官員行爲是否合法,那不是在挖新政的根基麼?沒了執行者,新政便是空中樓閣,政令不出紫禁城。到時候,說不定連這一回兵要準備的後勤事宜都難以籌措。

人心亂了,還怎麼帶兵?

史可法昂然道:“老臣看來,吏治纔是根本!如不能整肅人心,這一回能有天津衛兵變。下一回,誰又能保證再來一個李自成?”

“來一個殺一個!敢亂國法,不管是什麼理由,都以大明律處置!”楊文嶽冷哼一聲:“這是國家綱紀。不管是什麼理由,都有法度爲準繩。任何理由都不是造反的藉口!”

“那好哇!”黃道周輕笑一聲,道:“那丁卯年時蘇州五義又該有個什麼罪名?”

朱慈烺目光一凝。

這時,還真是不遠!而且,亦是一件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事情。如果這件事情不清楚,那《五人墓碑記》提出來就能想到。

這是天啓年間魏忠賢專權的時候。

魏忠賢留給後世的名頭十分敗壞,閹黨網羅黨羽,排斥異己,殺戮大臣,欺壓人民,暴虐無道,閹黨之捕遍於天下。這是留給後世大部分的印象。

六君子時間後,楊漣、左光斗、魏大昌等相繼被殺。士林十分憤慨。

天啓六年時,魏忠賢又派爪牙到蘇州逮捕周順昌,蘇州市民羣情激憤,奮起反抗,生暴動。隨後,官府大範圍搜捕暴動市民,市民領顏佩韋等五人爲了保護羣衆,挺身投案,英勇就義。

黃道周所言的丁卯年蘇州五義士說的就是顏佩韋這五名抗擊閹黨的的義士。

此刻提出來這幾點,當然不止是爲了要吊打魏忠賢這閹黨。而是針對另一件觸動利益的事情。

當時的魏忠賢針對東林,自然不是處於氣節上的虧欠或者看你不爽,而是徹底的利益之爭。權柄的爭奪是其一,經濟利益的根本敵對是其二。

魏忠賢當政年間就已經爆了遼東戰事,伴隨着戰事爆的是激增的軍費。而朝廷的稅收在天啓年間自然是沒有多大氣色,根本應付不來龐大的軍費。

爲了解決軍費問題,魏忠賢便將手伸向了江南。

在魏忠賢當政其間,稅監四出,礦山關卡,富庶州縣,紛紛出現閹黨爪牙。這些人便是魏忠賢的急先鋒,打着收稅的名頭行搶掠之事。自然,被徵收稅賦的當其衝的就是東林黨代表的江南士紳了。

這時候,朱慈烺亦是打着增稅的名頭將手伸向官紳,自然是比起閹黨一樣罪惡。

哪怕朱慈烺的手段再是溫和,決不搞閹黨那種****搶劫的模式,而是用近現代治理方式收稅,在官紳眼裡,那也與閹黨一樣——都是來收稅搶錢的。

手段再溫和的收稅,不一樣是爲了掏官紳的錢袋子?

根本利益上有了衝突,其餘細節也就不重要了。

自然,黃道周將蘇州五義的事情點出來,便是在十分隱晦而堅決地說:不解決田賦改革的問題,兵亂是一個引子,就算沒有人造反,蘇州這種抗稅鬥爭也絕不會停!

“是啊是啊……治國要治本,根本問題解決不了,病症就會頻。”朱慈烺很是感慨。他當然迅明白了五人墓碑記這事前後的因果。

國家的治理真是萬分複雜的事情。

外人看只看到了五個義士反抗暴政的勇氣,看到了張溥五人墓碑記上的文采以及千古傳揚的美名。但對於執政者而言,看到的又是閹黨存在對政治穩定的破壞。看到的是稅收工作的簡陋與隨處可見的漏洞引的無數危機。

對於朱慈烺而言,要領會的便只能是朝廷治理的低級與執政隊伍的落後。

這不僅是粗暴逮捕反對派的反省,更是稅收工作缺乏科學操作,輿論、基層管理能力等全面的落後。

只不過,朱慈烺的感慨落在史可法的眼裡卻又是另外一番領會了。

他們彼此對視一眼,心中難言的激動。

“聖上這是認同了義士們的所作所爲,不會再推行田賦改革了嗎?”史可法忍不住地想着。

但很快……他們就想到了方纔朱由檢的到來。

那時候,朱慈烺似乎也是這樣感慨,也是這樣好像退縮了呢!

果不其然,朱慈烺話頭一轉,道:“天津逼反了軍戶,說明了朝廷治理的缺失。缺乏有效的考覈,使得地方的治理只能淪落爲對縣令的識人之明,而缺乏制度上監督管控的操作。這個反省,我們必須承認。對於地方的管理,我們當然要相信我們的官員,也不能因此放任自爲。”

“聖上的意思是……加強監督?那看來,此役應是先肅清吏治!”李遇知亦是開口。這位沉默良久的吏部尚書躍躍欲試。

自從內閣大臣出現以後,李邦華帶頭之下就對六部儼然下屬,很讓這一位吏部尚書的天官被壓制了許久,儼然下僚。這一回若是能夠配合史可法拿到對官員監督的權力,展開一次考覈,那自然是能夠大大加強保守派的力量。

“此事,自當是兩面來做的!”朱慈烺眯着眼睛:“一面,朕打算命令虎大威率領金吾軍開始動員,向天津出。另一面……便是要加強基層管理。對於違法違規的胥吏、官員,自當是嚴加懲處。這是對國家綱紀法度的維護,亂兵嚴厲處置是如此,官吏的管理,一樣是這個準繩!屋內微微有了一些騷動。”

衆人忍不住議論了一陣,隨後又在值班御史的高聲呵斥之下重歸安靜。

史可法迷糊了。

陛下這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唯有黃道周已經有了些抵抗力,從朱慈烺的表情話語裡猜到了一些不妙的意味。

彷彿……皇帝陛下還有一個大招沒呢……

“諸位,回去準備各自事務吧。朕要佈置軍務了。李邦華、楊文嶽以及劉宗周留一下。”

“看來,陛下是要一意孤行了……”史可法心理喃喃着,無趣地說了幾句,失望地離開了。

黃道周躬身一禮道:“吾皇聖明……”

轉過身,黃道周微微嘆了口氣,顯然,他並不相信朱慈烺能夠順利平定這一回的天津兵變。

衆人走後,屋內只餘下了劉宗周、李邦華以及楊文嶽三人。這些都是潛邸舊人,亦是朱慈烺這一回推動改革的核心力量。

望着黃道周等人離去的背影,朱慈烺顯得頗爲疲倦。

“聖上……地方官紳不會罷手的。此番取消優容官紳的田賦改革已然觸動了士紳的根本利益……”劉宗周很是疑惑:“史可法等人說的不錯,天津兵變縱然順利平定,恐怕還會更多的兵變。這會對大明的國勢雪上加霜……”

“如果舉國一心,大明官吏上下都能順利貫徹田賦改革呢?”朱慈烺看着劉宗周,很是體恤:“朕知曉愛卿剛在京師履職不久,恐怕還不知道眼下計劃全貌呢。”

劉宗周察覺到了什麼,看向一同留了下來的楊文嶽與李邦華,現他們赫然都是自信心滿滿。

有情況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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