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樓408房,靠南牆,走廊盡頭的一間房。
還未到門口,鼻子就聞到煙味,從門縫底下飄出來,嫋嫋婷婷,盤旋在走廊裡,經久不散。
以三長兩短爲信號敲門,開門人是鄧涵宇,袖口挽得老高,嘴裡斜叼着眼,雙眼放着綠光,看到我,咧開嘴笑。
“陳鎮長大駕光臨,各自起身迎駕。”他回頭朝屋裡喊。
屋中間一張小圓桌,圍着一圈人,似乎都殺紅了眼。鄧涵宇的話,彷彿充耳不聞,催着莊家發牌。
燈光暗淡,煙霧繚繞,桌子上的菸灰缸裡,菸蒂堆得如山。一件礦泉水,包裝盒被撕開,裡面橫七豎八躺着幾瓶水。
每個人手指間都夾着一支菸,並不顧得抽,菸灰老長,顫巍巍欲掉未掉。有人半蹲在椅子上,有人斜靠着,其間還有兩個女人,蓬鬆着頭髮,滿面憔悴模樣,衣服脫得只剩半透明的內衣,隱隱能看到乳罩帶子,鬆鬆垮垮地掛在肩頭。
沒有人看我們,眼睛一動不動盯着莊家手裡的撲克牌,神情緊張嚴肅,彷彿世界就此淪陷,與他們也無半點關係。
鄧涵宇不客氣地拉下一個半蹲着的傢伙,把椅子踢到我腳邊,眼睛卻看着黃奇善,似笑非笑地揶揄:“書記,取錢回來了?”
黃奇善不怒反笑,道:“不就是錢麼?老子不缺。”
說着按住我的肩膀,使勁往椅子上摁。
“發一手!”他大聲呼喝着莊家,一掌拍在桌子上,把別人面前的一堆零散的錢,拍得掉落幾張。
“老子加碼了!”黃奇善按住一張牌,惡狠狠地盯着莊家。
“加多少?”莊家彷彿成竹在胸,停住了發牌,看着黃奇善,饒有興趣的樣子。
“三千一把。”
“太多了吧?”莊家猶豫不決,眼睛去看鄧涵宇。
“受了吧。”鄧涵宇像老闆一樣命令,笑眯眯地說:“七點兩番,八點三番,三公十五番哦。”
“規矩老子曉得!”黃奇善吐出一口濃痰,不偏不倚落在腳邊的垃圾桶裡:“發牌。”
黃奇善在吃大戶!我心裡想,老子錢不多,夠不得你發大衣袖兩把。
於是我也伸出一根手指,摁在牌上說:“兄弟,說好我來的。”
黃奇善就訕訕地鬆開手,站到我背後,緊張地盯着莊家發牌。
莊家是個年約二十歲的小青年,梳着一頭波浪發,眼窩子深陷下去,鼻子卻如刀削一般尖挺。他面色蒼白,顯然是個混夜生活的主。倒是一雙手,保養得如女人般滋潤,指頭修長尖細,如蝴蝶般翻飛。
三張牌發下來,我剛一拿起來,黃奇善就緊張地湊過來,鼻子幾乎捱到我臉上,微微吐着粗氣。
第一張牌是個紅桃A,心裡一喜。
第二張牌還沒展開,黃奇善就在我耳邊緊張地喊:“8…8……8。”
我回過頭,瞄了他一眼,笑着說:“兩張牌,有個屁用。”
第二張展開一看,居然是個黑桃A。
這下黃奇善緊張了起來,鼻尖上開始冒汗,顧不得我取笑了,伸手就要從我手裡奪過去牌。嘴裡大聲地嚷:“A……A……A啊。”
我失聲笑出來,把牌壓在桌子上,不看了。
鄧涵宇瞧了瞧我,翻開自己的牌,8點,大點啊,翻三番。他壓了一千塊,贏了就能拿三千。
“老弟,你兩條A。”鄧涵宇優雅地吐出菸圈:“你手裡的牌,絕對不會比我大。”
“何以見得?”我淡然地笑,還是不開牌,卻對鄧涵宇說:“鄧鎮長,我們打個外局,下注五千。誰大誰贏,敢麼?”
鄧涵宇遲疑了一下,轉臉去看莊家。
莊家似乎沒看到鄧涵宇徵詢的眼光,他彷彿很認真地在看自己的牌。但我注意到他的小手指頭悄悄地勾了勾。
鄧涵宇會心一笑,甩出五千塊在桌上,又甩出五千說:“我再加五千。”
我頓時明白黃奇善輸錢的原因了。所謂十賭九詐,黃奇善被人殺了豬,還怨自己手氣不好。由此可見他這人是多麼的純真可愛。
“非得要人命?”我說,壓住牌不動半分。
“賭博有輸贏!老天爺看着,賭博不欺心。”鄧涵宇笑嘻嘻地看着我。
“老天爺是在看着。問題是老天爺只有一雙眼,哪裡顧得來啊。”我感嘆着說,回過頭看着黃奇善:“黃大書記,鄧鎮長是要我們過不好年啊。”
“要麼就算了吧。這局我們不去了。”黃奇善軟了下來。
“既然鄧鎮長加註,我們不去,豈不是不給面子?”我說,衝兩個女人笑道:“你們敢跟着我一起賭這把不?”
一個女人猶豫了一下,把牌塞進桌子中間的剩牌裡,嘟嚷着說:“不玩了,這是要命的賭法。”
另一個女人看着我,又看了看手裡的牌,想說又縮回了口。
她的*長得很好看,圓溜溜的挺立,脖子底下的肉細膩潔白,似乎滑膩可愛。皮膚光潔*,隱隱能看到底下細長的血管。
“你有兩張A?”她似乎不相信地問我。
我笑眯眯地翻開兩張牌,一張紅桃A,一張黑桃A。嘴角揚起一絲笑,說:“怕我騙你麼?”
女人就笑,把手裡的牌遞給我看,她手裡有一張梅花A。
“還要我跟你嗎?”她笑着問我,把牌扣在桌子上,從煙盒裡摸出一支菸來,點上,悠悠長長地吐出一個菸圈。
“跟我的牌,不是跟我的人。”我說:“老子老婆都還沒娶,還不到找二奶的份。”
“喲,原來還是個黃花伢子。”女人就笑,花枝亂顫,把胸前的一對乳,笑得差點從乳罩裡跳出來。
“黃花伢子手氣好。我跟你!”女人說,掏出五千塊錢,扔在我面前。
“喲,李婦聯,你不是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的主吧?”鄧涵宇看着女人,把面前的三張牌捏起來,在手指間快速地轉。
“滾你孃的鄧涵宇,老孃何時成了你的舊愛?”叫李婦聯的女人笑嘻嘻地罵,伸出一條腿作勢要去踢鄧涵宇。
女人穿着黑絲短裙,露出修長豐滿的大腿。這樣的裝扮,在春山縣,屬於前衛和時尚。
李婦聯是縣婦聯的幹部,跟鄧涵宇認識了很多年。平常就管個家長裡短的事。閒得慌,就學會了賭博,恰好遇到鄧涵宇也喜歡賭,就經常相約着到賓館開房,邀幾個朋友,過一過賭癮。
“還不承認?看到人家是黃花伢子,心就癢了不是?”鄧涵宇還是笑嘻嘻地打着渾說:“不過呀,我們這個陳鎮長,可是老黃花伢子了,怕是要長牙齒了。”
“滾!”李婦聯笑罵道:“這長牙的話,只能用在女人身上,哪有男人也會長牙的?胡說八道吧你。”
鄧涵宇收住笑,嚴肅認真地說:“即使不長牙,也會長倒鉤子了。這男人的東西啊,就是要經常磨一磨,幾十年不磨,不長倒鉤鬼相信。”
我看他越說越離譜,心裡就不高興了,作勢要站起來,拍着褲腰帶說:“都別猜了,現場驗證吧,要是沒長鉤,鄧鎮長你得輸我五萬,敢不敢幹?”
鄧涵宇掃我一眼,輕蔑地說:“你敢脫,老子就敢賭。”
“好!”我站起身,作勢要解皮帶。
李婦聯尖叫一聲,捂住自己的眼,罵道:“你們這些臭男人,真不要臉。”
“莫怪我,我是被他逼的。”我笑嘻嘻地說,眼睛掃過她的胸脯,發現從胸罩裡跑了出來,把她薄薄的胸衣頂得老高。
“虧你們還是黨的幹部,這樣的事也做得出來。”李婦聯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眼光,不動神色地擠了回去,讓我好一陣惆悵。
“屁話都別說了,賭不賭?”黃奇善按捺不住了,嚷着叫開牌。
“急個毛線。”我說:“我跟鄧鎮長,一把定輸贏。”
鄧涵宇眉頭一跳,盯着我說:“陳鎮長,有膽魄。既然你要一局定輸贏,這一把,你們都撤了,就我跟陳鎮長來一把,可好?”
桌子邊的人一看陣勢不對,都老老實實把手裡的牌扔到了桌子中間。
現在的局面是鄧涵宇8點,實實在在,我的牌2點,還有一張未知。
如果我的底牌是6,我跟他平局,低於6,我輸,如果是7,我贏。出了8跟9,都是我輸,花牌也是我輸,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我最後一張牌,是張A。如果三張A,我就絕殺鄧涵宇。
現在我手頭有了兩張,李婦聯拿了一張,那麼還剩下一張,這比在大海里撈針,沒有本質的區別。出現7的機率只有四次,54張撲克牌,已經發出來21張,還剩下33張,就是說,還有不到百分之十的把握。這樣的賭局,換個傻瓜,也不會跟着我走。
鄧涵宇洋洋得意地說:“要玩,就玩個大的。陳鎮長,現在你我都是莊家,他們可以下注,下到那邊,就由那邊負責賠率,敢不?”
桌子邊的人都是明眼看着,聽到鄧涵宇的話,紛紛把錢往他面前扔,一下子就堆成了半座小山。
只有李婦聯,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錢扔到我面前,沒半點底氣地說:“我出三千塊,贏了我只拿三千,輸了不怪人。老孃今日就信一回黃花伢子的手氣了。”
兩邊賭注塵埃落定,就等着我一掀底牌,鹿死誰手,即刻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