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冰代表學校來找我,邀請我參加籃球場竣工剪綵。
籃球場修得很漂亮,水泥地板一馬平川,潔白的球場規劃線不用漆而採用白瓷磚。這個創舉就是薛冰的主意,她的這個主意直接讓我多掏了四千多塊。
鄉中學建於上世紀五十年代,主樓還是木製樓板,走在上面吱吱呀呀作響。倘若動靜再大一些,樓板間就會漏下灰塵。因此,在樓上讀書的是高年級,樓底下一律低年級。
教學主樓的左邊是一座簡易廁所,常年污水橫流,又因爲是旱廁,到得天熱時節,廁所裡的蛆蟲會成羣結隊跑到操場上散步。操場邊一口水井,井邊種着幾棵垂楊柳,柳條婆娑,生機勃勃,水井過去就是一片水田,一條通向外面的小路在水田間蜿蜒。
右邊是食堂,三個做飯師傅每日要蒸上千鉢飯。農村中學,學生不在學校吃新鮮現炒的菜,都從家裡帶來鹹菜。家境好點的,帶上一瓶子乾魚,家境不好的,蘿蔔乾炒蘿蔔乾,半星油也沒有。 學生都有一個刻着自己代號的鋁鉢子,學生開學時把家裡帶來的糧食交到學校,學校負責把糧食蒸成米飯,學生一日三餐就着鹹菜吃。吃完後刷乾淨再送回蒸籠裡,假如不送回去,下一頓飯的蒸籠裡就會找不到屬於自己的飯鉢子,就得捱餓。
食堂伙房上面是一層小樓,住着薛冰這樣的不是班主任的老師。班主任都住在自己班級教室後面的小房子裡,一間小房,承載着五湖四海。
食堂與廁所,被寬寬的操場隔開,因此,聞不到廁所裡傳來的味道。倘若刮西南風,整個學校都會被籠罩在一片發酵的味道里,讓人暈暈欲吐,心慌意亂。
操場原來是一塊三合泥地,由沙子泥巴和石灰構成,當初修學校的時候,夜以繼日打夯壘實的土地,至今還是寸草不生。
現在操場全部是水泥覆蓋,平坦如鏡,與破敗的教學樓格格不入。操場兩頭豎着玻璃鋼的籃球架,一切族新。
柳權和他的鄉黨委成員全部到齊,坐在鋪着紅布的主席臺上,看到我和薛冰來,帶頭鼓起掌。底下烏壓壓坐着的一片學生就一齊跟着拍起手掌。
校長低聲與柳權書記耳語了一下,站起來,破着嗓子喊:“安靜,安靜,現在開會啦。”
柳權旁邊留下了一張椅子給我坐,朱士珍坐在最靠邊的位子上,我經過他的身邊,看到他滿臉的莫測高深的笑。
首先是柳權書記講話,中學現在是鄉里拿得出手的一件事。從建校到現在,陸陸續續也出過一些人,比如薛冰,柳小妹,郝強他們。最值得一說的,出了個在國家科學院做研究的學生。即便是孫德茂,也在中學裡呆過一年時光。
鄉中學學生除了幾個附近的,其他全部住校。住校要晚自習,因爲沒電,晚自習就要兩個學生共一盞油燈。因此每到夜幕降臨,中學這塊地方就星星點點起來,恰如夏夜的螢火蟲,又如滿天繁星一般,承載着鄉下人的希望。
柳權在給學生畫餅,說這塊地方馬上就要燈火輝煌,學生不用再在煤油燈下讀書,燻黑了鼻子燒焦了眉毛,別人都以爲我們蘇西鄉人歪瓜裂棗。柳權的話引來一陣笑聲,底下騷動起來,各班班主任趕緊制止。
柳權大度地一揮手說:“有電了,這個球場就要變成燈光球場。以後大家學習辛苦了,打幾個球,是放鬆自己的好辦法。”
他的手突然指着我說:“這是鄉里的陳秘書,大城市衡嶽市來的。你們的這個球場啊,都是陳秘書捐的錢修的。所以,吃水不忘挖井人啊,你們大家要鼓掌,感謝陳秘書。”
底下突然就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這個待遇,想必柳權都沒享受過。
我偷眼瞄一下薛冰,發現她也在看我。看到我看她,她脖子一紅,扭身走開我的視線,空餘我的悵然。
剪綵過程很隆重,幾個胸脯已經隆起的女中學生排成一排,手裡端着剪刀和紅布。鄉黨委成員人手一把剪刀,我與柳權並排站,在熱烈的掌聲中一刀剪去了我的十萬塊。
剪完彩,學校彙報演出,一羣女學生排隊走上籃球場,薛冰出現了,她身着一條淡綠色的裙子,露出白皙飽滿的小腿,胸前山巒疊翠。
她的馬尾辮子活潑地跳躍,如一朵蓮,又如一匹快活的小馬。她裸露的手臂在陽光下纖毫畢露,如瓷般的面容紅暈綻現。
女學生們排成整齊的一排,她們已經發育的身體透露着青春的氣息,高低起伏的前胸如一朵朵鮮花在我眼前綻開。霎那間,我感覺有股血從腳底下衝上來,凝結在我的小腹下。
我靠!老子暗暗心驚。這樣的表現以前從未有過,我暗暗伸手進入褲口袋,使勁壓抑不安分的兄弟,告誡他在這個大衆廣庭之下,任何一絲雜念都是不潔的念頭。
她們表演女聲合唱,薛冰指揮。看得出她們經過精心的排練,儘管沒有伴奏,她們還是一板一眼地婉轉啼合。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薛冰的後背看,她飛舞的雙臂在我眼前幻化成一隻千年的蝴蝶,我迷離起來。
一連表演七八個節目,薛冰始終站在球場邊指揮。看來她是這場彙報演出的導演,校長一直在找柳權說話,並不太在意這場演出。
我是聚精會神地看,我沒看別人,我只看薛冰。她似乎感覺到了,有幾次朝我莞爾一笑。我是心花怒放,一直想着等下演出完了我該怎麼去找她。
柳權堅決不吃飯,帶着一批黨委成員要走。校長苦口哀求吃飯再走,柳權推辭不過,就把我留下來,還留下了朱士珍。
朱士珍興高采烈地與老師們打着招呼,拉着我一一介紹。低聲對我說:“老弟,你喜歡薛老師啊?”
我矢口否認,朱士珍滿臉城府地說:“老弟呀,還想瞞着我啊,老哥我可看出來了。一個下午,你的眼睛就沒離開過薛老師。”
我爲我的魯莽臉紅起來,這個老狐狸,你注意我幹嘛?
朱士珍拍拍我的肩膀說:“老弟,薛老師蠻不錯啊,年輕、漂亮,又有知識,配老弟剛好。”
我沒接他的話,看到薛冰遠遠地過來,我扔下他說:“朱主席,一起去廁所麼?”
朱士珍尷尬地一笑,搖搖手,看我不大喜歡這個話題,只好自己去找校長聊天。
“今天的節目怎麼樣?”薛冰歪着頭看着我笑。
我豎起大拇指說:“非常好,有專業水準。”
她嘻嘻一笑說:“沒侮辱你的十萬塊吧。”
我大窘,順口就說了一句:“今天最漂亮就是你了。”
“真的嗎?”薛冰追着我問,嬌羞從臉上浮現,她絞着雙手說:“我姐要我告訴你,她請人抓了一隻野兔子,叫我們一起去嚐嚐。”
金玲啊,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啦!
我對薛冰說:“今晚我們一起去走走吧。”
薛冰羞羞地點了一下頭,兔子般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