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贊助款我不着急,即便拉不到,我自己也能承擔這筆費用。
通電通路,兩個工程同時上馬,是蘇西鄉從來沒有的盛事。早年全民修水利,挖防空洞,蘇西鄉也是以村爲建制進行,現在全鄉總動員,聲勢不能不浩大。
柳權號召全鄉各村齊動員,他在鄉政府門口的大坪上開了一場大會,會場紅旗招展,正中一條橫幅,寫着“蘇西鄉通電通路工程開工典禮”。
各村派代表發言,柳權在會上聲情並茂描繪了蘇西鄉未來的美好,在他的描繪里,蘇西鄉將是最後的一個世外桃源,單就旅遊這一塊,就能給每家增加幾萬塊的收入。對於現在年均不到一千的蘇西人來說,萬元戶是夢寐以求的夢想,通了電和路,蘇西將不再是縮在山裡的農村,而是與城市人夢想的地方。
代表們發言都很激動,古德村的盤樹容更是滿面紅光。今天的這個場面,他只在當年上前線時候見過。那時他還是個小兵,根本沒機會在大會上說一句話。
會上明確了各村的責任,除了通電需要挖電線杆洞,其他人全部上路,逢山開路,遇水架橋。鄉里成立兩個小組,分別是通電辦公室和通路指揮辦公室。兩個小組他都任組長,鄉黨委成員分別任兩個小組副組長,我任兩個小組辦公室主任。
小組成員名單當場張榜公佈,這張榜由柳權授意,出自我手。寫榜時我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人大主席朱士珍居然兩個小組都沒有他。
鄉政府不留飯,開完會各村代表自行歸隊,回去組織開工。
忙了一上午,我請盤樹容吃飯,沒有飯館,只能吃食堂。老王說鉢子飯不夠,鄉幹部都帶有人在食堂吃,現在就只有兩鉢了,柳書記還沒吃。
盤樹容絞着手,紅着臉說:“陳秘書,我還是回去吃吧。”
我心裡一痛,古德村距鄉政府二十多裡山路,關鍵是這條路已經斷了幾處,拐一個山頭就要多走十幾裡,回去吃?天黑還吃不到!
我說:“就在這裡吃。”我央求老王給我下點麪條,我知道,一鉢飯,盤樹容墊個底都不夠,何況還有我沒吃。
老王對我的央求顯得很惶恐。我平時對他不錯,儘管只有每天一頓中午飯在他那裡吃,兩年下來,我們之間還是結下了很深的感情。老王在鄉政府做了一輩子飯,本來想讓兒子接班,誰知道現在取消了接班制度,他還正在爲這個事愁眉百結。
還沒吃,柳權風風火火進來,後邊跟着朱士珍,一言不發在他對面坐下,盯着柳權。
柳權看到我們,點了一下頭,老王趕緊端來飯菜,把一雙筷子在自己的圍裙上擦了擦遞給他。 柳權看到我們桌子上就一鉢飯,問我:“小陳,你吃了?”
我說:“飯不夠,我要老王下點麪條就好。”
柳權瞪一眼老王說:“老王啊,要我怎麼說你好?今天開大會,你不會多預備一些飯?”
老王委屈地說:“鄉政府不留飯啊。”
“誰家還沒有個親戚朋友?鄉政府不留飯,幹部還不留飯啊?”柳權把飯端過來給我們說:“老王啊,從今天開始,每天至少多預備六個人的飯菜。”
老王連忙點頭,走到一邊去給我們開火下面條。
盤樹容看到柳書記,緊張得直冒虛汗,柳權端來的飯菜,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柳權拍拍他的肩膀說:“老盤啊,你是古德村的支書,你們的任務最重啊。”
盤樹容緊張得連頭都不會點了,只會呆呆地看着柳權。
柳權說:“你吃吧,老盤,我回去吃。”
柳權說完就出了食堂,朱士珍又起身跟着他去了。
兩鉢飯,兩盆白蘿蔔炒肉片,一碗雞蛋麪,盤樹容推辭了一下,三口兩口就扒光了一鉢飯。我拿了另外一個小碗,扒拉了一點麪條吃了。
吃完飯,我帶着盤樹容去了一趟供銷社,買了幾斤白糖和一些糖果,一些送給盤樹容,一些請他給盤小芹的老孃帶去。又抽出兩百塊錢給他,說是盤小芹家的贊助款。
送走盤樹容,我一個人站在黃土路邊,看遠處山上,影影卓卓的一些人,他們在挖電線杆洞,也在挖着希望。
工程就這樣開工了。柳權迫不及待的上馬,肯定有他的苦衷。要知道,現在縣裡的資金沒到位,電業局也沒有正式派人。蘇西鄉通電,不僅僅是架通線路,還得有變電房。而這些,都如寫在風中的誓言!
柳權孤注一擲冒險開工,這裡面有太多的我不能理解的內容。
我的思緒很亂。這陣子很多事讓我無法清淨。從榨油廠開始,我就沒安靜過。本來想做個亦官亦商的蘇西人了此殘生,沒想到突然來了個表舅,遇到縣長劉啓蒙,拜訪組織部長黃山,發改局安局長,電業局易局長,黃奇善,郭偉、黃微微,這些人走馬燈一樣在我的腦海裡盤旋,我頭痛欲裂,恨不得找到一汪清水,把頭扎進去。
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是小姨打來的,告訴我姨父在下週將帶部隊來蘇西鄉演習。
我的姨父來演習?他一個小小的營長,能有這麼大的權力?
我說:“他們怎麼跑蘇西鄉來演習?”
小姨在電話裡說:“任何一塊地方,都是祖國,人民子弟兵都有保護的責任。蘇西鄉不是外國,他們當然就應該去。”
“這裡沒河沒海的,能演習什麼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舟橋部隊,逢山開路,遇水架橋。還不明白?”姨掛了電話,我突然明白過來,我美麗聰明的小姨啊,謝謝你!
我必須現在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柳權,我想。
舟橋部隊進來演習,輜重要路走啊。沒路就要修路,修路架橋,對他們來說,真是小菜一碟!
我的小姨絕頂聰明,她的主意解決了我重型機械設備的煩擾。
至於這個消息要不要向劉啓蒙縣長彙報,我想,這個事應該是柳權來決定。
我的心情突然就輕鬆起來,而且是無比的輕鬆。彷彿自己眼前的亂雲叢飛,突然間月朗風清起來。
蘇西鄉通電尚能克服施工苦難,通路就非得專業的工程隊不可。單就一項放炮開山的事,就能愁死一片人。
蘇西鄉拓路工程,本來是一項無法完成的任務,現在看來迎刃而解了。
我不知道我小姨用了什麼辦法,也不知道我的姨父用了什麼辦法。調動部隊演習,不是一個小小的營長能做到的事,姨父的舟橋部隊來得蹊蹺,來得突然,讓我本來煩躁的心情霎時平靜了許多。
我不是主導蘇西鄉修路的人,但這項工程我參與其間,且是我下鄉來做的第一件能看得見的事,而且是一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此事容不得半點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