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滿頭黃髮的小年輕躺在地上殺豬般嚎叫,看到我過來,他掙扎着想從地上爬起來,爬了一半,終因體力不支,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我一看他滿身的流氓打扮,一副痞裡痞氣的樣子,早先在心裡的愧疚一掃而光。
衡嶽市這幾年冒出了一批像他這樣的年輕人,一天到晚無所事事,靠着幫人了難混日子。他們故意將自己打扮得凶神惡煞,要麼剃一個光頭,要麼將頭髮染成金黃或者其他顏色。有些人還刻意在胳膊胸口描龍秀鳳紋身,張口就是粗話狠話,倘若真要他們舞槍弄棒,卻是跑得比狗還要快。
我看他傷得並不重,於是冷冷地說:“起來吧,想怎麼樣?”
他躺着地上不肯起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車,臉上掠過一絲微笑。
“我快被你撞死了。”他說,哼哼着,要從口袋裡掏電話叫人。
我打量着他說:“朋友,別廢話,你說,是公了還是私了?”
他狡猾地扭開頭問:“公又怎麼樣?私又怎麼樣?”
我笑道:“公了,我報警,讓交警來處理。私了,你說,賠你多少錢?”
他卻不接我的茬,拿着手機按了幾個號碼說:“我不跟你公,也不跟你私。我叫我大哥來,你問他。”
我心裡開始不耐煩,這小子擺明就是想訛我,而且他很精明,知道叫人來。
衡嶽市的小混混我見得多了,實話說,我並不怕他們。只是被他們纏上,日子也不好過。這些人本來就不要臉的,遇到這麼的機會,豈會輕易放過。
我本來是蹲着跟他說話的,聽他說要叫人來,我乾脆起身,扭轉身就走。
他在我背後喊道:“你牛!等下我看你怎麼牛!老子剛出來,不怕你。”
我轉過頭說:“沒事。我也不牛。既然你剛出來,現在叫人來鬧事,怕又會進去。”
他也冷笑起來,摸出一支菸點上說:“老子連省裡的人都敢撞,還會怕你?”
我心裡一頓,想起徐孟達的車禍來,於是轉身走過去,蹲下身子,從他嘴裡扯丟他的煙,自己遞給他一支菸說:“來,朋友,抽我的。”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得意地說:“怕了吧?衡嶽市這塊地方,我老大就沒怕過人。我實話告訴你,我老大是黑白通吃的人。你要是懂味,乾脆點,私了也行。”
現在我不想私了,我給他點上煙說:“兄弟,你說說,你撞了省裡什麼人啊?”
我的樣子裝得很嚴肅,一副無比欽佩他的樣子。
果然,他越發得意了,深深抽了一口煙後,指着十字路口說:“就在這裡,半年前,老子將一個人撞成了殘廢。”
“省裡來的?”
“是。聽說是個大老闆。”
“怎麼撞的?”
“這還不簡單嗎?我的車就停在哪。”他指着一個路口說:“等他來了,我就撞了上去。”
“這麼說,你是故意的?”
他警覺地看了我一眼,我臉上立即露出一絲鄙夷的微笑來,譏諷他說:“兄弟,牛皮吹大了,一樣會破。”
他急了,從地上坐了起來,瞪着我說:“我跟你說,老子就是故意的。”
“你又不認識他,撞他幹嘛?”
“我是不認識他,可是有人認識他埃這個人多事,壞我老大的事。我跟你說,這傢伙命挺大的,沒死呢。”
我心裡一陣陣發冷,是誰要取徐孟達的命?
“你老大是哪位大佬?”我試探地問。
“你別囉嗦了。我也不會告訴你。”他扔掉菸頭,擡起頭往街盡頭看。
我知道他在等人,等人來找我麻煩。
如果他等的人來了,我想輕易脫身就很難。他們就像嚼過的口香糖一樣,粘上了就很難刮掉。
於是我笑着說:“老弟,乾脆,我們也不等你老大了,你說個價,我賠給你算了。”
他遲疑地看了看我,又去看我的車說:“朋友,我看你也不是普通人,我也不想亂說話。這樣吧,你賠我這個數,我們各自走路。”
他張開一個巴掌,在我眼前晃了晃。
“五百?”我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去掏錢。
“啥?”他大聲地叫起來:“朋友,你把我當叫花子打發呀?五百塊?不夠老子洗個桑拿。”
“五千?”我猶豫着問。
他還是搖頭,又開始哼哼唧唧起來,說剛纔我這一撞,他肯定是腦震盪了。腦震盪就是神經病,他連老婆都還沒娶,今後也會娶不到老婆了,要絕後了,因爲沒有誰會嫁給一個神經病的,這是天大的事,我要對他負責。
我哭笑不得,心裡卻窩着一股火。要是換了其他人,老子早就一腳踢過去了。
“難道是五萬?”我冷笑着說:“老弟,你這口開得有點大了埃”
“大嗎?”他得意地笑起來:“老子都是神經病了,這點錢,能治好我?”
“能不能少?”我按壓着怒火問。
“不能。”他堅決地告訴我。
“我報警。”我說,摸出電話準備報警。當然,我這是虛張聲勢的假動作。我不會報警的,因爲我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主意。
“你報吧!警察來了,是你撞我,不是我撞你。我開的是摩托車,你開的是小汽車。你知道的。”他又準備要打電話催人。
我按住他的手說:“老弟,你要五萬塊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否則,走到天邊,我也要報警處理。”
他愣了一下,隨即我看到一絲驚喜從他的眼角眉梢滑過。我知道他動心了!
於是我加了一點猛藥說:“如果真到了交警隊,你能拿到五百就不錯了。因爲你肯定是無證開車,是不?”
他被我這麼一說,腦袋耷拉下來。隨即又梗起脖子說:“老子不怕!”
我笑道:“我知道你不怕。但麻煩事多,你想輕易拿到我的錢,也沒那麼容易。”
他猶豫了一下說:“朋友,我看你也是個場面上的人。這樣吧,你說,我要答應你什麼條件?”
“告訴我,你老大是誰。”我又遞給他一支菸說:“你說出來,我現在就給你五萬。”
“真的假的?”他不相信地看了我一眼,就着我遞過去的火,狠狠抽了一口煙。
“你看我是說假話的人嗎?”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爲什麼要問我老大是誰?”他還在猶豫,我能看出來五萬塊錢對他來說,誘惑力不是一般的大。我甚至看到他渾身因爲激動而微微地顫抖起來了。
“沒什麼意思。就想交個朋友。或許我們還認識也不一定。”我哈哈地笑着說:“衡嶽市就只有這麼大,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不是親戚的親戚,就一定是朋友的朋友。”
他狐疑地盯着我看,看了半天說:“你不會再忽悠我吧?”
我豎起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行,你先給錢。”他從地上站了起來。我不得不驚歎這小子的生命力如此的頑強。剛纔這一撞,力道那麼大,而且他幾乎是將整個身子飛了起來砸在我的引擎蓋上再落地的。一般人這麼一摔,不傷筋斷骨幾乎不可能。而眼前的他,就像沒事人一樣,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將身子靠在我車頭上,朝我伸出一隻手來。
“你要現金還是要卡?”我問。
我車裡有現金,自從我有了車後,車裡我總會帶着現金。而且數字不會低於萬字頭。
“現金爲王。”他說,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打開車門,從裡面找出一張紙盒筆遞給他說:“你得給我打個收條。要不,萬一你拿了錢不認賬,我可沒地方說理。”
他搖着手說:“我不打。我不會寫字。”
“你自己名字也不會寫?”我問。
“不會。”他硬邦邦地說。
我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嘆口氣說:“這樣吧,我給你寫好,你在你名字上按個手摸總該可以吧?”
“這樣可以考慮。”
“把身份證拿給我看看。”我說:“我得按你身份證上的名字寫。要不寫錯了,以後我們扯不清。”
他毫不猶豫掏出身份證遞給我。
我在紙上記下他的身份證號碼和名字,寫好收條遞給他按手摸。他遲疑地問:“怎麼按?”
我拿着筆,扭開筆筒,滴出一粒墨水在他手指頭上,示意他按。
他先是很認真地看了看收條,確信我沒亂寫,纔在他名字上按了下去。我從他看紙條就明白,這傢伙認識字!
按好手印,他伸出手來說:“錢拿來。”
我將紙條疊好放進口袋說:“你還沒告訴我你老大是誰呢。”
他吃了一驚,怒視着我說:“想耍賴是不?”
我淡淡笑道:“放心,不會。”
他才無奈地說:“我老大叫狗子。不過,我知道他不是真正的老大,他的背後還有人,而且不是一般的人。”
“你不知道是誰?”我問。
他搖了搖頭說:“我這個輩分的人,哪裡能知道那麼多。實話跟你說,大哥,上次我來撞人,說好給三萬的,結果纔給老子一萬塊。還害我坐了半年的牢1
“這個人黑!”我笑着說:“老弟,看你樣子就是在社會上走的人,今後兄弟有麻煩,還得請你出面擺平啊!”
他爽快地擺擺手說:“沒問題,小事一樁。我跟你說,在衡嶽市,就沒有我羅大彪擺不平的事。”
我從車裡拿了五萬塊錢給他,扶着他走到路邊去坐了,自己轉身上車,一踩油門溜之大吉。
突然遇到的車禍,讓我又驚又喜。這個叫羅大彪的人,老子要查查你的底細!
剛走不遠,我從後視鏡裡看到剛纔發生車禍的地方來了幾臺摩托車,他們正在茫然地四處找我。
我忍着笑,哼着歌,掏出電話準備給郝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