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巳領着孩子在病人後面排隊,數了數前面排了六七個,怎麼會有這麼多人?他拍拍前面的人問道:“怎麼排這麼長的隊?這大夫有這麼靈?”
那人像是拉開了話匣子,對着辰巳便吹了起來:“你是外鄉來的吧?這郎中真是神了!以前也沒見過,在這擺了一天的攤兒我也沒敢來,可他連張家老媽媽的跛腳都瞧好了!就那麼用針紮了幾下,又扭了扭,就能動了!
還給抓了好些藥,一文錢都沒要!上哪找這麼好的事兒啊!我兒子拉肚子,都好多天了!京裡大夫都說要吃人蔘,我們小門小戶哪裡吃得起?我就在這討一副平常的藥吃就好了~”
那人激動的手舞足蹈,辰巳雖說知道西棠厲害,卻沒想到會被誇成這樣,一方面有些驕傲,這是我的人,一方面又有點吃味,我的人只能我自己用。辰巳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再一瞧,已經到前面那位了。
“我給你拿一些黨蔘,乾薑,黃芪,薏米,蓮子回家煲湯用,注意少吃生冷食物,兩日內便可痊癒。”
西棠沾了筆在一方白紙上端端正正的寫下了用的藥材,又用桑皮紙包好藥一併給了那人,那男人千恩萬謝的彎腰,被西棠扶住:“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應該的,不用這樣。”
辰巳看着那人抱着藥材走了,上前一步坐在西棠面前的椅子上。
西棠頭也沒擡的說:“手給我。”
辰巳解開護腕將手抽出來遞到西棠面前,西棠看着這隻手,又順着手向上看人,忽的便笑了:“原來是老主顧。”
西棠的手指輕輕搭在了辰巳的腕間,指尖不住的蹭着,這樣摸了一會兒,辰巳受不住了,問他:“怎樣啊?”
西棠裝模作樣的皺了眉搖搖頭。
“大夫說吧,我受得住。”
“那我……便說了。”西棠擡起臉,離辰巳稍微近些,看着他的眼睛說:“你害的是……相思。”
辰巳不爭氣的臉紅了,然後莞爾一笑:“哦?那我該怎麼辦?”
“虧得給你瞧病的是我,好辦!”西棠抽出一方白紙,垂了眼簾寫字,他將字條鄭重的遞給辰巳,目不轉睛的準備看他的表情。
紙上寫的是:“心病終須心藥醫,解鈴還須繫鈴人。”
辰巳笑道:“大夫,這藥太貴,我用不起。”
西棠單手託着下巴,一臉睥睨天下的表情對他說:“無妨,我給你。”彷彿他施捨了多大的恩典。
辰巳剛想說:那我是不是現在可以把你抱走了?可話沒出口,便被打斷了。兩人都沒注意身邊的那個孩子,此時他也伸出小胳膊眼巴巴的看着西棠……
“這孩子……哪來的?”西棠捏了捏他的小胳膊,轉而號起了脈,可這一號脈便瞧出了問題。孩子的手掌上有兩個血洞,看起來像是毒蛇咬的,西棠取出銀針扎出了一滴血珠。
辰巳看着西棠的眉頭蹙了起來,便問他:“怎麼了?”
西棠將他們二人趕到一邊,先給後面的病人看,等到最後一個人抱着藥走了,他才收拾東西對他們說:“走吧,回去說。”
三人都坐在辰巳的屋裡,西棠問辰巳:“這孩子從哪來的?”
“昨日纔看見的小師弟。”
“小師弟啊……”西棠若有所思:“我還當是你兒子呢。”
辰巳無奈的把孩子攏在身前,下巴拄在他的頭頂:“你覺得我們像麼?”
兩人都稍微歪了頭,西棠覺得好笑,伸手去捏兩人的臉:“我覺得哪裡都像。”接着他開始抱怨:“你那個師父是怎麼當的?孩子還這麼小就要煉毒人嗎?”
“毒人?”辰巳低頭問孩子:“你什麼時候開始用毒的?”
“一月不到。”
辰巳轉而看向西棠:“一月不到。”
西棠挑眉:“我聽到了。”
辰巳想要把孩子抱起來,雙手剛剛穿過腋下便被他躲開了,站的離他遠了些,離西棠近了些。
西棠效仿辰巳,也去抱孩子,可他這次卻乖乖的坐在了西棠的膝頭。辰巳一臉受傷的表情看着他們二人,西棠那樣兒活脫就像是做孃的問孩子喜歡爹還是喜歡娘,最後得逞了的得意臉。
“你叫什麼名字?”西棠抓着孩子的手捏了捏。
那孩子搖搖頭,轉臉看向西棠。這孩子眉眼長得好看,卻一看就知是個悶葫蘆,那張嘴若是沒人問,像是永遠也不會說話似得。
西棠看他這小模樣可憐,想了想,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字:“龍沙,素有解毒潤肺功效,叫這個如何?”
那孩子看着紙上西棠寫的那兩個字,用力的點了點頭。
“有你這麼給孩子起名的麼?”辰巳笑了,伸手招呼孩子過來,卻被無情的無視了……不過沒關係,做師兄的可以親自去拎他。辰巳像抓雞仔兒似得將他夾在臂彎,結果這孩子藉着這個姿勢伸手去摸他掛在腰間的寒月。
“龍兒,想學刀麼?”辰巳問,那孩子終於捨得擡頭看看他,黑亮的眼睛眨了眨。“等清了你的毒,師兄教你!”
西棠看着他們一大一小,心情有些微妙,這感覺就像是一家三口……
“過些日子我們回藥山吧。”辰巳聽到西棠這樣說,手一鬆,孩子跳下了地重新跑回西棠懷裡。
“你的事情不是結束了麼?我的藥都在家裡,若是不回去,怎麼給你解毒?”
“那……”辰巳想問,那我的師兄師弟呢。
西棠似乎看出來他的疑問,接着說:“藥山地方夠大,山裡也好久沒這麼熱鬧了,再說木老頭在還能幫襯些。”
都說到這份上了,辰巳只得欣然接受,只是過午西棠從子醜那屋出來,神色有些落寞。寒青問他:“子醜的毒,你能治?”
西棠搖頭。
“那我們便不跟你去了,你說過他只有三年光景,我想帶他四處走走。”
西棠皺了眉:“我說的三年可不是尋常三年,用藥時刻攻着才興許能滿三年,你想讓他早死麼?”
寒青身形一震,擡眼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西棠:“你給我開個方子,我給他吃上可行?”
“……爲何不願跟我去?”西棠看着寒青,那人卻一臉堅定。
“罷了,我給你開幾個方子,你看情況給他用,若沒什麼差錯,平安過三年應該是沒問題的。只是後來的日子不會好過,幾十年的劇毒一下子反噬起來,尋常人怎麼受得住,你需要運功幫他梳理。”
寒青將方子接過來揣好,朝西棠鄭重的鞠了一躬。
西棠沒辦法治好子醜,已經很慚愧了,如今又受了他一拜,簡直害怕要折壽!“若是有什麼問題,一定要來找我!”雖然不知有沒有用,不過……三年呢,自己也許能參破解毒飛方法也未可知。
於是三日後,他們一行四人拜別了師兄與寒青,便上了路。
老五老六十分聽辰巳這位師兄的話,辰巳說的是:“收拾東西,三日後我們去藥山。”所以兩人連選擇的權力都沒了。
四個人四匹馬,龍沙跟辰巳坐在一匹馬上,這必然是被辰巳威逼利誘的結果。西棠左右看看,策馬追上辰巳的,問他:“你不是還有個四師弟麼?莫非是將他忘記了?”
辰巳側臉對他說:“四師弟當年受了情傷,便看透人生了,雖然瘋病時好時壞,但也有許久沒發了,他不想來我總不能將他捆來,師兄說會照看他。”
西棠沉默了,放慢了速度,一馬當先的老五回頭衝他們喊着:“前面便是驛站了,我們來賽馬吧!最後到的……付!錢!”
“駕~”說完他一夾馬腹,沒了蹤影。
西棠看着他絕塵而去,忍不住可憐他:“那家驛站總是人滿爲患,我們到了怕是隻有上房了,老五要破費了。”
戌亥不明白爲何老五先行一步還會輸,便問西棠:“怎麼說?”
“他走的那一條路,是去洱海的。”說罷西棠向右帶了帶馬頭,大喝一聲“駕!”將他們二人甩在身後。
辰巳果然要了四間上房,等到老五趕來大堂,正瞧見最後一隻雞腿進了龍沙的嘴裡,桌子上空空如也。“你們……”他撲了過去,拿了半個饅頭便向嘴裡塞:“你們怎麼連口飯都不給我留!”
“……叫小二再給你上啊,反正是你出錢~”辰巳拍拍老五的肩膀,帶着龍沙練功去了,老六上了樓,西棠去竈房煎藥,剩下老五一人守着一張杯盤狼藉的桌子幹流淚。
這下子他明白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了。
白日到這個驛站的時候,辰巳便瞧見屋子後身是個練功的好地方,果然到了晚上,這裡既寬敞又無人打擾。
“先教你一套基礎拳法,每天打上幾遍強身健體用。”說罷辰巳擺了個起手式,一招一式打的慢吞吞,便是要龍沙能看清楚。一遍過後,他問:“記下了麼?”
那孩子點點頭道:“記下了。”
辰巳吃了一驚,他原本還計劃着得打上三四遍才行,沒想到這孩子還真是塊材料!
“那你打一遍我瞧瞧。”辰巳坐在一邊的大石頭上,看着孩子一拳一腳的模仿自己:“慢一些,像我方纔一樣。”
那孩子便耐着性子慢慢打。辰巳看他打的認真,便抽空道:“今晚你與我睡可好?”
孩子想都沒想便說:“不好。”
辰巳吃了個癟,問他:“那你想如何?”
“跟西棠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