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國的風俗是二十歲之前結婚,如果正在服役可以晚上幾年,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不管是皇親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是如此。
陳繁今年已經二十一了,去年回京的時候就是爲了相親結婚,誰知道卻陪着太子到北陌縣做了師爺,原本他並不想回去,可是現在卻有一個不得不回的理由。
第二天,陳繁向藺秋告了假,又用了一天時間做了一些交接,然後快馬加鞭的回京。
十天後,他終於趕到了京城。
回到陳家的時候已經是晚膳時分,世家一般不會分家,不過因爲人口衆多,在京城裡要找到一個能住上千人的大院,大概只能住到皇宮裡去了,所以像陳繁他們家就住在皇上另外賜的府邸裡。
一到家門口,正好見到陳簡從轎子裡出來。
“兄長。”陳繁立刻上前去行禮。
“你回來了。”陳簡見他一身的塵土、滿面的汗水,知道他剛回來,就說:“先去給母親請安,然後到書房找我,我有話和你說。”
“是。”陳繁應着和他一起進了府。
陳繁先回自己的房間梳洗了一番,又換了身衣服,去給母親請安。他的父親已經去世,家裡只剩下母親和大哥陳簡,還有他大哥的五個妻妾。陪着笑聽了一頓母親和嫂子們的嘮叨,陳繁藉口大哥有事相商,這才脫離了那一羣女人的包圍,急急忙忙的趕到書房。
“坐吧。”陳簡正在伏案寫着什麼,見陳繁進來,放下手裡的筆,一邊讓他坐,一邊用旁邊的紙把正在寫的東西蓋住了。
陳繁知道這只是他的習慣,到不是要故意隱瞞自己什麼,一掀衣襬在椅子上坐下來,開門見山的說:“兄長這次叫我回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陳家這一支到他們只有他們兄弟兩個,正所謂打虎親兄弟,陳簡對這個弟弟除了照顧,遇到事情也從不隱瞞。他點了點頭,說:“這次鬍子偷襲北陌縣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不是廖亥做的,但是和他有關係,和我們陳家也有關係。”
陳繁目光閃動了一下,並沒有開口打斷他。
陳簡繼續說:“我派人去查了你的姑姑,她的來歷不明,我懷疑她是鬍子派來的奸細,而且還和世家有關。”
“什麼?!”陳繁頓時瞪大了雙眼,一下站起來,急聲說:“你確定嗎?”
陳簡一臉疲憊的搖了搖頭,說:“還無法確定。她出生的那個村,二十年前就因爲瘟疫,全村的人都死光了,現在住的人都是後來遷過去的。不過我派探子去隔壁幾個村查問過,那裡的確有個姓陳的人家,可是那個陳家的女兒據說早就病死了。”
當初陳繁的祖母之所以收廖亥的妻子爲養女,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爲她也姓陳,可是如果身份是假的,就很可能一開始就盯上了陳家,那些所謂的被調戲,也只不過是做戲。
陳繁一皺眉頭,說:“廖亥被調到平成關,你可有插手?”
“有。”陳簡長嘆一聲,說:“不僅他被調平成關,就連這幾年他的升遷,我都稍微插了一點手。”
陳繁心想,難怪廖亥這幾年升遷如此快。
這到不是說廖亥打仗不勇猛,而是藺斂手下的勇將猛將實在太多。
蘇紅衣被稱爲江湖第一女俠,並不只是因爲她武功高強,更多的是因爲當年,她有孕在身的情況下,居然手刃五個鬍子大將,幫着丈夫保住了邊關,真正做到了俠之大者,爲國爲民!這才被江湖人尊稱爲第一女俠。
也正因爲蘇紅衣,許多江湖中人都把保家衛國爲己任,出山的第一站就選在北疆,甚至有些門派乾脆把弟子下山的歷練場所選在了北疆邊關。藺斂帳下說到勇將和猛將,那真是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而廖亥不過是個普通的農家子弟出身,雖然作戰勇猛,可是憑他的身手能當上千戶已經封頂了,再往上除了勇猛還需要爲將的能力和後臺靠山。陳繁看過廖亥手下的兵,並不算最好,也見過他帶兵,能力也只能說一般。能當上北疆十八關的守關將領,要說沒有走門路,那絕對不可能,可是如果只有陳簡出手,也不行,畢竟兵部陳家沒有人。
“豐家。”陳繁突然說。當初調戲廖亥妻子的正是豐家的一羣子弟,因爲是世家子弟,別的人都不敢管,只有“正好”經過的陳家老太太纔敢管,所以他們根本就是在那裡等着陳家的。而且兵部尚書雖說不是是豐家的人,卻和豐家有關。
“對,我也是懷疑他們。”陳簡點了點頭,從書案上拿出一疊資料放在陳繁面前。
在樑洪烈起義之前,豐家是大梁國四大家族之首,控制了朝堂上一多半的官員,就連後宮裡的嬪妃,也大半是豐家或者豐家的附屬家族出身,甚至有傳聞,當時豐家家主的長子,還是末帝樑喆的情人。
所以樑洪烈起義之初,豐家是全力支持樑喆的,可惜當時的朝廷實在太過腐敗,戶部發不出糧餉,兵部拿不出武器,甚至下面的軍隊也派不出士兵,全被吃空餉了。所以從一開始,朝廷就是兵敗如山倒,對着起義軍是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豐家後來看朝廷實在沒有希望了,這纔派人來和起義軍勾勾搭搭,送錢送糧,只是那時候起義已經到了後期,他們這麼做只能是錦上添花,所以樑洪烈登基之後,他們勉強保住了四大家族的地位,可是卻從首位掉到了第三,而一開始就雪中送炭的秦家和陳家,則一路升到了第一和第二。
要說豐家沒有氣,陳繁是無論如何不相信的,可是當他看完資料上的東西,還是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大哥,這是真的?”陳繁放下資料的時候,即使千軍萬馬之中也穩當的雙手,竟然在微微顫抖。
陳妃案、假幣案、三皇子靈柩被焚案,竟然都和豐家有關,雖然每一個疑點還只是疑點,不能作爲完整的證據,可是這麼多疑點聯繫到了一起,想說豐家乾淨如山間清泉,那絕對是閉着眼睛說假話。
“你還記得那個投井的宮女嗎?”陳簡的手指幾乎陷入木製的扶手裡。
陳妃是陳繁的表姐,不僅生得貌美,性格更是和平常世家女子的刁蠻任性不同,可說是賢德質樸、溫柔善良,陳繁幼時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堂姐,所以陳妃死後,陳繁也曾試圖找證據爲她報仇。
一直以來,朝堂上都說是宋貴妃派人害死陳妃,又有那個宮女拿出的日誌證明,所以陳繁也一直以爲此事和宋貴妃脫不了干係。那個宮女後來投井自殺,臨死前寫下遺書,說是被宋家的人迫害,不得不自盡。這些陳繁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是從資料裡看來,那個宮女的家人在陳妃死之前就已經逃出京城,更有資料顯示,他們走之前曾有貴人送了一筆錢。這就有很大的問題了,難道說那宮女的家人在事前就知道陳妃要被害?
而且,後來還查出那送錢的所謂貴人,不過是個小家族的管家之子,而那個小家族依附的正是豐家。
“那個管家之子可找到了?”陳繁問到。
陳簡卻是皺了皺眉頭,說:“已經死了,表妹死後沒多久,那個管家之子就因爲和人爭一個妓子,邀斗的時候被殺了。”
“還真是心狠手辣。”陳繁說。
陳簡不以爲然的說:“不過是個庶子,當然要做得乾淨一些。”
這裡要解釋一下,在大梁國的嫡子、庶子和養子之間,嫡子是正室所生的,如果正室無所出,抱養膝下的庶子也能升爲嫡子。一般世家少有養子,除非實在是子嗣稀薄,纔會收養子,通常是養在正室的身邊,所以地位並不低,甚至也有養子升爲嫡子的事例。而庶子是妾所生,因爲一般妾都是丫鬟爬牀後升上來的,或者從外面買回來的妓子,所以庶子的地位很低,甚至還不如養子。
其實說白了,不管嫡子、庶子還是養子,所看的無非是母親的地位,或者說母親的出身。
就像陳繁的母親賀氏,是四大家族賀家的嫡女,賀家是唯一一個在樑洪烈起義時沒有任何幫助的家族,可是依然屹立不倒,很大的原因就是賀家是真正的書香門第,耕讀世家。賀家隨便拉一個人出來,都是桃李滿天下的大學者,連那七八歲的小兒也能出口成章,樑洪烈除非想得罪全天下的學子,否則就必須保全賀家。
而陳簡和陳繁因爲母親是賀家嫡女,所以在陳家的地位一直很高,當年樑洪烈也因此而選了陳簡爲太子侍讀。
話題扯遠了,現在回到陳簡的書房裡。
“可找到那宮女的家人?”陳繁問到。
陳簡搖了搖頭,說:“也死光了,出京城沒多久,就在路上被山匪殺了個乾乾淨淨。”
“山匪。”陳繁冷哼一聲,這種手段也太淺顯了,京城附近哪裡有什麼山匪。他想了想,說:“這些事情你奏稟皇上了嗎?”
陳簡有些鄙視的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這種無法拿出證明的所謂證據,交上去只能是給自己找麻煩。他也懶得回答,說:“另外還有一件事,豐妃懷孕了。”
“豐妃?”陳繁愣了一下,突然驚叫道:“可是豐如花那個瘋婦?”
豐如花人如其名,是真正的貌美如花,在四大家族也是出了名的。可是同樣出名的還有她的性格,脾氣暴躁、爲人善妒、又心狠手辣到了極點,七歲的時候就親手打死了自己父親的一個妾,家中的幾個庶弟庶妹更是被她欺負得極爲淒涼,甚至有幾個還因爲她的毒打而終身殘疾。
這些都是世家裡的秘聞,所以十年前她被送入宮的時候,許多世家子還大大的舒了口氣,生怕自己父母想不開,把那個瘋婦給娶進家門來。
豐如花進宮之後直接被封爲妃,幾年前也曾懷孕,可是爲了和一個妃子爭風吃醋,在御花園裡大打出手,結果不小心掉了孩子。
事後她百般哭鬧,終於把那個妃子給送進了冷宮,沒幾天就死在了冷宮裡。事後樑洪烈也因此看清了她的爲人,很少再去她那裡,直到四皇子死後,爲了廣播種子才又臨幸於她,居然被她懷上了。
“正是她,懷孕已經三個月了,而且,根據太醫的經驗,這一胎很可能也是皇子。”陳簡面無表情的說。
“皇后有危險了。”陳繁說完,想了想又冷笑了一聲,說:“難怪這次鬍子能偷關,又知道太子在北陌縣,原來根本就是爲了這個還沒有出生的皇子做鋪墊呢。”
陳簡沒有說話,楚皇后雖然貴爲皇后,可是孃家不過是個縣吏出身,後宮裡任何一個嬪妃的孃家勢力都要比她大,她能一直保住自己的後位,除了因爲是樑洪烈的結髮妻子以外,更多的是她的能力,否則早就被那些後臺強硬的妃子幹掉了。
事實上,如果陳妃不是被害,陳家也會爲了陳妃的兒子做些打算,只是現在,伊人已去,那些還沒開始的算計也全都煙消雲散了。
“大哥這次叫我回來,是要我做什麼?”陳繁基本上已經能猜到了。
果然,陳簡毫不猶豫的說:“我要你聯繫藺家,把這些事情告訴藺夫人,最大程度的保護好太子。最好能把影風樓給要到手裡。”
“影風樓?”陳繁一愣,他雖然也曾拜師學武,可是對這個神秘組織也只是聽過名字,具體的一點也不瞭解。
陳簡卻是從陳家家主那裡知道得很詳細,這時對陳簡介紹了一番,說:“我知道那武林盟主雷猛就是藺夫人的妹夫,現在影風樓的影令也在藺夫人的手裡,而風令卻在藺夫人的妹妹手裡。”
陳繁點了點頭,蘇紅衣的妹妹就是靜雲師太,他在北陌縣的時候也見過,現在還在城外爲太子妃藺秋煉藥,只是沒想到她們的背後竟然有影風樓。
從陳簡的書房出來,陳繁見天色還早,乾脆隨意的吃了點東西,向着藺大將軍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