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鬍子在南門和西門排陣,樑熙大致數了一下,每邊都不少於五千人。
千萬別小看五千人,要知道整個北陌縣也沒有五千的士兵,加上臨時拼湊的獵戶和青壯才勉強有這個數字,所以許多人都不明白樑熙的信心是從哪裡來的,甚至有不少百姓聚集在東門,要求守城的官兵搬開堵住城門的雜物,打開城門讓他們出城去逃命。
可就在這時,鬍子那邊一人手拿白旗騎馬過來,站在離城門不足一箭的地方,趾高氣揚的大聲對城牆上喊道:“城上的人聽着,我是胡國胡色達首領派來的使者,我們首領仁慈善良,不忍心看到北陌縣被戰火瀰漫、血流成河,所以派我來告訴城裡的人,只要你們打開城門投降,交出北陌縣的縣令和縣令夫人,我們立刻就撤軍,絕不傷害北陌縣任何一個人。”
他話音剛落,只聽“嗖”的一聲,已經被一支長箭灌胸而入,掉下馬來,幾乎沒有掙扎就已經斷氣了。
城頭的劉嬤嬤放下長弓,吐了口唾沫,罵道:“盡他孃的放屁,想讓我們交出小公子,做夢!”
使者是死了,可是他的聲音已經傳到了城裡,一時間原本已經提起來的士氣又低落下去,甚至有人開始抱怨,希望縣令大人能自己出去投降,以挽救整個縣的百姓。人類的天性原本就是自私的,爲了生存可以不擇手段,甚至犧牲他人。所以不得不說,胡色達的這個計策的確是十分陰毒。
樑熙卻讓衙差把北陌縣城內的百姓召集到西門城下,然後不慌不忙的換上縣令的官服,手持一把裝飾得極爲華麗的寶劍,威風凜凜的站在城頭,旁邊一黑一白的站了陳繁和秦瑜。
等衆人到齊後,面對底下驚慌失措的百姓,樑熙一手按在城牆上,一手指着城外大聲喊道:“北陌縣的父老鄉親們,剛纔的鬍子使者的話大家都聽到了吧,難道你們不奇怪,爲什麼鬍子只要我這個縣令,就會放過北陌縣全縣的人?”
見下面的人都露出迷茫的神色,樑熙猛地提高音量,大聲吼道:“因爲我是大梁國當今聖上的第五子,也是現存的唯一皇子,太子樑熙!”
“什麼?!”城門下的人都被這個消息砸得暈頭轉向。太子?我們的縣令居然是太子?這是真的嗎?如果他們真的把太子給交了出去,失去唯一兒子的皇帝能放過他們嗎?
樑熙的話還沒說完,他又說:“先不說我的身份,以鬍子的狡詐,即使把我交出去,鬍子就能放過北陌縣的百姓嗎?這麼多年來,鬍子有哪一年沒有來我們大梁國打草谷?有哪一年沒有擄走我們大梁國的百姓,去做他們的奴隸?就算把我交出去,鬍子一樣會破城而入,搶走你們的糧食和財物,殺害你們的父母和家人,掠走你們的妻子和孩子,讓他們去當奴隸,去做牛做馬!任由他們隨意的凌|辱和殺害!”
許多年紀大的百姓忍不住哭了起來,前朝末帝年間,帝王殘暴、兵備懈怠,邊關上的百姓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多少家庭慘遭鬍子的殺害和劫掠,無數家庭妻離子散,直到當今聖上登基,派來了藺斂大將軍守衛邊關,纔有了安定的生活。
樑熙突然抽出寶劍,橫劍向天大吼道:“北陌縣的鄉親們,你們說,我們能打開城門投降嗎?”
“不能!”幾乎所有人都跟着吼了起來。
“對!我們不能投降,我們要讓鬍子知道,我們北陌縣百姓誓死保護家人的決心!”樑熙將劍尖指向邊關大營的方向,大聲道:“我們只要堅持到明天中午,藺斂大將軍就會帶兵前來救我們,我們只要堅持到明天中午,我們就能活下去!”
“活下去!”陳繁在旁邊突然舉起拳頭,大喊了一句。
“活下去!”周圍的士兵跟着喊了起來。
“活下去!”底下的百姓一起大聲喊了出來。
活下去,我們要活下去,沒有人可以讓我們放棄自己的家園,沒有人可以搶走我們的糧食,沒有人可以任意凌|辱我們的妻女,只要堅持到明天中午,只要堅持一天,我們大梁國的守護神藺斂大將軍就會來就我們了!
被樑熙的一番話激勵起鬥志,更多的百姓加入到了守城的隊伍,雖然沒有足夠的武器,可是每個人都儘量的找來鋤頭、釘耙、砍刀、斧頭等物,甚至有強壯的婦女也從家裡拿出菜刀握在手裡。
“卑職佩服。”陳繁對樑熙說。以前可從沒想到,太子有這等能力和魄力,居然能在如此危急的時候,調動起全城百姓的士氣。
樑熙卻是望向城樓方向,說:“這都是秋兒教我的。”是秋兒教會他,什麼叫衆志成城,什麼叫民心可用。
陳繁也向城樓望去,那個小人兒一定還靜靜的站在窗下,他的那張小臉上總是沒有什麼表情,除了太子再沒有人能讓他動容。
城外的鬍子已經集結完畢,這次胡色達不敢再輕視,不僅有先頭的精騎部隊,後面還有扛着重木和長梯的攻城隊,隊伍的最後方還有百多人組成的督戰兵。
在一陣陣的吶喊廝殺聲中,西門外的精騎部隊頂着落石、燃燒彈和箭雨衝到城牆不遠,開始對着城頭射箭,城頭的守軍被壓得只能拿起盾牌,躲到箭垛後面無法動彈。與此同時,扛着重木的隊伍也到了城門口,用尖銳的重木瘋狂的撞擊城門,一架又一架的長梯也搭上了北陌縣的城牆,鬍子揮舞着手裡的彎刀怪叫着開始向上攀爬。
“長杆隊!”樑熙大喊着一揮手,陳繁帶着由城中青壯組成的長杆隊,兩三人一組,拿着長長的木杆去頂梯子,梯子被他們頂得向後倒去,上面的鬍子士兵慘叫着掉了下去,砸在城下的鬍子頭上。城門上又有兩三人一組的士兵把一塊塊大石丟了下去,下面正在撞門的鬍子被砸得頭破血流,一塊石頭正好砸在重木的一頭,重木立刻倒豎着彈起,再掉下去時,把下面十幾個鬍子砸得倒地不起。
偶爾有那一兩個爬上城牆的,沒等他們站穩,已經被手持長槍的守軍一槍刺死,挑下城牆。
眼見越來越多的鬍子擡着梯子衝過來,樑熙叫道:“水龍!”
黑色的液體從城頭對着正在爬牆的士兵噴灑過去,一支支火箭射在正在爬梯子的鬍子身上,鬍子全身冒火的慘叫着掉下去,連梯子也瞬間燒着。
與此同時,南門那邊卻是突然打開城門,四百多馬匪組成的隊伍用厚布矇住口鼻衝了出去,對着那些被黃煙燻倒在地,毫無還手之力的鬍子就是一通砍殺,等黃煙散去,鬍子上來救援的時候,馬匪隊伍早就砍殺了七八百的鬍子,毫無損傷的回城了。
可是等鬍子再想攻城,城牆上又丟下兩團冒着黃煙的草團,嚇得鬍子們扭身就跑,有那機靈的鬍子用衣服蒙了口鼻過來,可惜他衣服裡可不像馬匪蒙口鼻的厚布那樣,裡面撒瞭解毒的藥粉,隔着衣服照樣把他薰倒在地。
胡色達氣得火冒三丈,再次拎着鞭子對着逃回去的鬍子劈頭蓋臉的一通抽打。這次攻城不過半個多時辰,已經損失了千餘人,卻連城牆也沒爬上去。
他一邊發火,一邊又不由的暗暗心驚,雖然從十多年前的那場大戰開始,胡國每次和大梁國的衝突就沒撈到過好處,這次胡瓦爾帥軍出征,更是隻有過幾次小小的慘勝,可那畢竟是由藺斂那個老傢伙率領的正牌軍隊。他們收到的線報,北陌縣只有一千的邊軍,其餘都是烏合之衆。可是現在僅憑這些烏合之衆和一些古怪的東西,居然打敗了他們精銳的胡國軍隊。
“首領,再這樣打下去我們只會傷亡更大,長梯和重木都沒了,還是先撤退吧。”他最信任的兩個謀士一起相勸。
胡色達看着北陌縣城牆下七零八落的重木和燃燒着的長梯,只好咬牙切齒的說:“收兵,立刻趕製長梯和衝車,明天一早就來攻城。”
鬍子軍隊裡響起了收兵的號角聲,正在攻城的鬍子大軍扭頭就跑。北陌縣的城牆上下歡聲如雷,就連跪在街邊合手祈求上蒼的老人也露出了笑容。
樑熙努力的板着臉,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哈哈大笑出聲來,他一路快跑,穿過城牆上的重重人羣,一直跑到城樓門口,才急停下來,喘了幾口,待氣息平穩下來,才推開門。
窗口下,一個身穿鵝黃色薄短襖的小人兒正臉色平靜的望過來,就如同結婚之初每日在臥室內等他歸來的一般。
樑熙走過去握住他的小手,即使是炎炎夏日依舊手指冰涼,可是樑熙卻覺得心中一片溫熱。
“鬍子還會再來嗎?”藺秋看着他眼中掩飾不住的歡欣,問道。
“嗯。”樑熙爲他把耳邊被風吹亂的碎髮理好,淡淡的說:“今夜他們一定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