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鬍子是寅時來偷襲的,從這點看來,胡色達可算是一個精明的將領了,因爲寅時正好是人最疲勞的時候,而早早就休息過的鬍子卻個個都精神抖擻。

雖然早就看到了城牆上放飛的孔明燈,可是孔明燈的光線太弱,而且爲了防止被箭射中,飛得也實在太高,根本就照不亮多少地方,胡色達也不擔心,他睡了一覺起來,簡單的吃了些乾糧,走出營帳查看。

北陌縣的城牆上插了一些火把,依稀可見有守城的士兵不斷的巡邏,不過細數下來,每邊城牆上只有百餘人走來走去,看着火光晃動人影重重,實際上卻沒多少人,心下頓時大定。

緊急集合了隊伍,他把主攻的方向定在了北面城牆。

北陌縣的北面有一大片的紅柳林,紅柳是少數能夠在鹽鹼地生長的樹木之一,這種樹的枝條柔軟纖細、樹葉繁茂,鬍子躲在樹林裡,從城頭望下去,即使是白天也不容易發現,更不要說是夜晚了。

“首領,隊伍已經集結完畢。”有將領出來對胡色達說:“東、南、西面都只派了五百人,其餘隊伍已經盡數藏於北面樹林之中。”

胡色達滿意的點了點頭,鬍子兵少於操練,平日大多數人分散各自放牧養家,到了戰時才跨馬揚刀,能如此快速集結完畢的隊伍實在不多。他一手拿着彎刀,對其餘的幾名將領說:“今夜我要親自領兵攻城,你們聽竹哨一響,立刻同時攻城。”

那些將領領命而去,又有謀士過來說:“首領此去定要小心城中人放火,尤其是白天攻城時,城頭噴出的那種黑水。”

胡色達深以爲然的點頭,那種黑水居然能夠燃燒,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不過他也看出來了,城中黑水定然不多,否則守軍只要不停的噴灑黑水燒人就足夠了,可是第二場攻城戰的時候,守軍並沒有用到多少黑水。

當胡色達一開始攻城,他就覺得不對,他們剛剛靠近城牆,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孔明燈,突然順着連接在城頭的線飛上去一道火焰,孔明燈下面突然燃起一團大火,把整個城外都照得纖毫必現。

城頭的守軍突然嘩啦啦的出現了一大片,胡色達這才知道,雖然之前巡邏的士兵看起來不多,其實所有人都躲在城牆裡休息,只要一攻城就能立刻起來守城。

不過作爲常年與大梁國交戰的部落首領,胡色達還是立刻安撫住了軍心,按部就班的派出了長梯攻城隊,自己親自在後面督戰,然而就在這時,整個紅柳林裡突然燃起大火。

被胡色達的謀士一語成讖,樑熙還真是用到了黑水,只不過他並不是直接噴灑燒鬍子,而是偷偷派人出城,把剩餘的黑水全撒在了紅柳林裡。這時候已是夏季,紅柳樹原本並不容易燃燒,可是地上卻鋪滿了往年落下的乾枯枝條,只需要少量的黑水引火,就能燃起滔天大火。

樑熙也曾經仔細分析過,鬍子最有可能是從哪個方向攻城,東、南、西都沒有地利,只有可能是容易藏兵的北面。戰爭往往就是賭博,他賭贏了,而且還贏了一個彩頭。

胡色達因爲離得遠,逃得比較快,到沒有被燒死,可是馬匪和藺柏留下的一千邊軍乘鬍子慌亂,從城中突然殺出,不僅砍殺了許多從樹林逃竄出來的鬍子,還把已經被濃煙薰得暈頭轉向的胡色達給捉了,等鬍子重新整頓來救,馬匪和邊軍們已經跑回城裡。

“殺!殺!殺!”

把胡色達從城門壓倒縣衙的路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大喊“殺了這個鬍子”。

夏日天亮得早,辰時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幾乎一夜未睡的北陌縣百姓聚集在街頭,看着被捉拿的鬍子,如果不是有士兵攔着,很可能會衝上去把這些俘虜撕碎吃了。

雖然這次由於樑熙的佈置得當,北陌縣的守軍在百姓的幫助下打了勝仗,可是僅僅兩個時辰的戰事,不僅鬍子死傷慘重,北陌縣的守軍也傷亡了近千人,幫助守城的百姓更是死傷超過三千。

中間曾有數次,鬍子已經爬上了城頭,如果不是樑熙親帥護衛支援,很有可能已經破城。

戰爭的慘烈在這裡不再一一述說,爲了保護自己的家人,死去的人應該是心甘情願的,可是活下來的人卻要承受漫長的痛苦,對侵略者的憤怒也如城外燃燒的火焰一般。

“太子殿下,請讓我砍了這個鬍子首領!”前馬匪副頭領張戍和鄭晃一起向樑熙請命。

馬匪都與鬍子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尤其是張戍,他滿門上百口人都死在鬍子手裡,如果不是幾個兄長把最小的他藏在暗櫃裡,他也難逃毒手。那一年他才十歲,無法加入邊軍,所以選擇了同樣殺鬍子的馬匪。其餘的馬匪大多是從鬍子手裡救出來的奴隸,而他卻是自己在草原上風餐露宿了半年,才找到了馬匪隊伍加入。

樑熙坐在縣衙的大堂上,看着狼狽不堪的胡色達,突然笑了笑,說:“我妻子有一個嬤嬤,姓邢,以前她是開客棧的,我想她會很樂意看到你。”

堂下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樑熙爲什麼在這時候提到一個嬤嬤。

樑熙也不管他們,只讓衙役去叫邢嬤嬤來。

邢嬤嬤正在後院爲藺秋熬粥,這一晚上藺秋也沒睡,只是樑熙不許他再上城頭,他就乖乖的在書房坐了一夜。

“不去,不去。沒看我正熬粥嗎?”邢嬤嬤一聽樑熙讓她去大堂,立刻就怒了,小公子一夜未睡,一定要吃些綿軟的粥,否則胃裡會難受的。

衙差對這幾個一身煞氣的嬤嬤不敢頂嘴,只好縮在旁邊小聲的說,太子殿下捉了個鬍子首領,是個大官,應該還是個貴族。

“貴族?”邢嬤嬤突然想起曾經吃過的鬍子小郡王,忍不住舔了舔嘴脣,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來龐嬤嬤看着火,跟着衙差來到了大堂。

一進大堂,她就直直的盯着胡色達上下打量,嗯,三十出頭,雖然已經過了味道最好的年紀,不過肌肉結實有力,皮膚光亮油滑,可想而知一定精道,有嚼頭。

整個大堂裡的人,包括樑熙在內都被她那打量美食的目光驚呆了,更不要說胡色達了。胡色達在最寒冷的冬季也曾吃過“兩腿羊”,可那是沒辦法的事情,並不是因爲他嗜吃人肉,他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人當成食物。

“太子殿下,這個是送給奴婢的嗎?”邢嬤嬤難得的對樑熙露出了笑容。

樑熙偷偷的打了個寒戰,勉強笑道:“我聽於七說,你最喜歡鬍子了。”

於七到了北陌縣之後,沒有跟着馬匪去軍營,也沒有去羊毛毯作坊,而是在城裡開了個酒館,還是個正正經經的小酒館,雖然只賣些劣酒和小菜,生意到還不錯。

“喜歡,當然喜歡。”邢嬤嬤笑得眼都眯了。

“哦!”樑熙趕忙擠出好奇的表情,說:“那你說說,如果我把這個鬍子交給你,你會怎麼做?”

“怎麼做?”邢嬤嬤也沒多想,笑眯眯的盯着胡色達身上的每一塊肉,說:“這鬍子可是個好材料,絕對不能浪費了。你看他這胳膊上的肉,多結實啊,必須要醃製了之後切絲做小炒,加一點辣子就更好了。這肚子上的肉啊……這大腿上的肉啊……這屁股上的肉啊……就是那心肝也不能浪費了……還有那腦子纔好吃呢,必須……”

隨着她對胡色達身上每塊肌肉的讚歎,和打算如何烹製的詳細描述,不僅胡色達嚇得全身都在哆嗦,連旁的人也是面如土色,李太傅和主簿兩個更是隻聽了個開頭就跑了。

“咳咳。”樑熙不得不打斷她興奮的訴說,再說下去,以後他也不用吃飯了,要知道他和藺秋平時的膳食,可都是出自這幾個嬤嬤之手啊。他轉而對胡色達說:“我只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老實回答我,我就讓你痛快的死,否則我就把你交給邢嬤嬤。”

胡色達剛要猶豫,旁邊的邢嬤嬤已經不樂意了,說:“太子殿下,這鬍子一定要生的割肉纔好吃,死了可就變味了。我有辦法把他四肢的肉都割了,他還活着呢,就算想死都死不了。”

“我說!我說!你問什麼我都說!”胡色達一聽,哪裡還敢猶豫。他是草原勇士沒錯,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戰死沙場,對草原上的人來說,戰死是一種榮耀。可是被人活活的割肉,說不定還要當着自己的面煮熟了吃掉,他只是想想都要崩潰。

樑熙雙眼一瞪,突然站起來,厲聲說:“那你告訴我,你爲什麼要來北陌縣捉本縣令和縣令夫人?你知不知道本縣令是誰?是誰告訴你的?”

“對啊,鬍子是如何知道的?”大堂裡的人都露出迷惑的神情,之前因爲戰情緊急,他們都沒有太考慮這件事,現在想起來還真有些奇怪。

沒等他們想完,樑熙又問了一個問題。

“還有,平成關的大門,你們是怎麼打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