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鉑金爵。
夏舒芒快三年沒回過這裡了。
通往中央花園的石子路、涼亭、包括家門口的大槐樹,夏舒芒閉着眼睛都能準確說出它們的位置。
回憶潮水般涌來,夏舒芒酸了下鼻子,深吸一口氣,按了門鈴。
鉑金爵是帝都最大的別墅區,位於帝都東二環,寸土寸金的地方,夏家一買就是幾百平。
張媽穿着半身圍裙來開門,“來了來了。”
三米高的阿靈頓松木門被打開,張媽看清來人,眼睛裡瞬間充滿了亮晶晶的小星星,聲音伴隨着驚喜和不可思議,老年人跳着腳,拍了幾下手:“哎呦哎呦!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啊!”她兩隻手撫着夏舒芒的胳膊把他往裡拉,“夏總夏總!夫人!少爺回來了!”
張媽在夏舒芒記事的時候就在夏家做保姆,她有個女兒,丈夫早年出車禍死了,一個人拉扯孩子長大。夏舒芒很尊敬她,一直把她當長輩看。
夏志趕夏舒芒走的時候,張媽求了夏志好久,嘴皮子差點磨爛,說到最後就差沒跪下。
他被張媽拉進主客廳。
夏志剛從公司回來,他這幾年有些發福,白襯衣發揮了自己的最大限度,身上的小馬甲在他身上意外顯得有點萌。
周月坐在對面的貴妃榻上,五顏六色的牡丹花穿了一身,肩上還披了條墨綠色的貂皮。
兩人共同的沉默顯得張媽的驚喜有些突兀。
張媽察言觀色的本事很強,她感覺氣氛不對,聲音稍減了些,但還是透着欣喜,“夏總、夫人,少爺回來了!”
張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夏志放下手裡的《新華字典》對着張媽說:“你先出去,我和他有事說。”
這語氣,像是等了夏舒芒好久。
“好,好。”張媽看看夏志再看看夏舒芒,夏舒芒向她點了下頭。
張媽走後。
“混賬東西!”夏志的語氣驟然發生變化,比突變的DNA還猛烈。
《新華字典》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曲型弧度,伴隨着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初速度,狠狠砸到夏舒芒的肩膀前。
被砸的瞬間他向後靠了靠,臉上沒什麼變化,他能躲開的,但是他沒有。
周月立馬站起來到夏舒芒面前,用手摸了摸他結實的肌肉,回過頭訓斥夏志:“你幹什麼你!兒子剛回來飯都沒吃一口!有你這麼當爹的嗎?”
她戲精上腦,還用手摸了摸夏舒芒的臉,滿眼都是心疼,這樣子看上去還以爲夏舒芒沒了......
“你看看這麼長時間不見,臉都瘦了。”
夏志被自己的動作驚到,《新華字典》拋出手的時候,他就已經後悔了,但是長者和領導者的威嚴不許他有任何流露情感的表情。
她不久前纔去迪海看過兒子,假裝成這樣,和平時護着夏舒芒的語氣一模一樣。
她這輩子也就圍着夏舒芒轉了。
周月拉過夏舒芒到她的貴妃榻前,夏舒芒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既然回來了,沒準父子倆的關係還能有好轉。
“行了,你們父子倆什麼怨什麼仇,還沒到見面就提刀的地步吧!”周月說,“既然回家了,先吃飯,有事飯吃完再說!”
夏志沒說話,默認了周月的安排,這也是他欣賞周月的一點,無時無刻很會給他找臺階下。
“我不吃。”夏舒芒說,“我說幾件事就走。”
夏志剛剛穩定下的情緒瞬間又蹭到了嗓子口,他剛張嘴,被周月吼了回去:“你坐下!坐下!”
夏志一屁股坐回去!臉氣的通紅。
穩住了大的,她穩小的,“夏舒芒,你爸扣你的直升機是他不對。但是你一走就是三年,他也想你啊!”
夏志像辯解什麼,想了想,最後什麼也沒說,端着一副領導家的風範。
周月:“再說,那件事也不就是你爸的錯。你倒好,一氣之下走三年。”
三個人的氣氛在此刻有點僵硬。
提起志願的事情,夏舒芒心裡一直有一道過不去的坎。
夏志的手段能在乾淨點的話,夏舒芒可能現在已經入伍參軍了。
夏舒芒:“我沒什麼好說的,你放了我的直升機,我們兩不相欠。”
夏志吼道:“你就是這麼和老子說話的?”
“是。”他答的乾脆利落。
他有能讓很多女孩一眼淪陷的魅力,也有能讓夏志一口血噴出來的本事。
那次,夏志他費了好大勁把夏舒芒送到澳門跟世祖言家學金融,結果他親愛的寶貝兒子在某場所給他賺了套房回來。
房鑰匙拿在手裡,他被氣的住了三天院。
夏志被氣到髒話都說出來了:“你他媽再說一遍?”
周月聽不下去,她乾脆誰也不幫:“夠了你們!吵吵吵有什麼能吵的?”她站在倆人中間:“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非得今天解決!我好好的一個家都被你倆攪和了!”她說着眼淚從眼角流下。
不知道有幾分真幾分假。
“你們今天非得撕破臉是嗎?這個家就不能安生嗎?”她抽泣道:“既然都不想好好過!那就離婚!”
聽到“離婚”兩字,夏志神色立馬變了。
“反正你們倆都不想讓我好過!我每天在這個面前說好話在那個面前唱白臉的。你們倒好,一個個都不把我當回事。”
周月從口袋裡套出一塊絲巾手帕,遮掩了下眼角,她偷偷看了眼夏志,夏志眼神投過來,她立馬拿手帕遮住自己。
夏舒芒無力的嘆口氣,“行了,你別裝了。”
夏舒芒今天終於正視了夏志,他的語氣堅定有力量:“我今天回來只說三件事。第一,把我的直升機還給我,我回迪海,我們兩不相欠。第二,如果你想讓我用和歐逸解約換直升機,那你直接拿走,直升機我不要了。”
夏志的臉色變得比剛纔更黑更臭,他的手肘抽緊,馬上年過半百的人,手背青筋暴起,大拇指戴着的虎口戒指馬上就要被撐裂。
夏舒芒說對了,夏志扣了他的大黃蜂,正是這麼想的。
一貫的作風不許他有任何被猜出新思的跡象,夏志從牙縫裡擠出幾句話:“夏舒芒,當年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事情的經過!我夏志沒有對不起你任何一點!”他極力壓制住自己的怒火,試圖用最後的理智能和兒子“心平氣和”的談幾句:
“你走了以後你媽每個月偷偷往你銀行卡里打錢。我......”
夏舒芒打斷他:“我沒打算花你一分錢。”
夏志和一旁的周月都愣在原地。
夏舒芒站直了身子,從口袋裡拿出錢包,一一抽出裡面的銀行卡放在桌子上,“第三件事,這些卡,你眼裡所謂的施捨金,從現在開始我通通還給你。”
他停頓了下:“我和歐逸的合同終身有效,賣身契我已經簽了!”
他的話無疑是最後點燃夏志心裡劈里啪啦2000響鞭炮的火引子,夏志猛然間站起來,伸出手甩了夏舒芒一巴掌。
用力之大不亞於剛剛摔書的力度。
夏志的手上戴着一枚鑲着祖母綠寶石的戒指,甩到夏舒芒臉上的瞬間,綠寶石從脫扣裡脫落,尖銳的短針劃過夏舒芒的臉頰。
一條深深的肉/縫出現在周月眼前,她捂住嘴不讓尖叫聲發出,身上的牡丹花全部黯然失色。
一開始只有不太明顯的一條,後來血珠從縫隙裡流出來。
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血珠聚股,順着夏舒芒精緻的下顎線滑下來。
一條,兩條,三條,再到血肉模糊。
鮮血滴到他的衣服上,血流的速度很快,他半個肩頭幾乎全是血,血滴落下的地方印出更深的顏色,夏舒芒感覺自己半張臉失去了知覺,他動不了嘴角,換句話說他根本不敢扯傷口。
他怕一動,會有更多的鮮血流出來。
像漏水的水管。
周月被嚇到癱在貴妃榻上,全然忘了要怎麼辦。
夏志整個人傻在原地,久久不敢回神。
張媽被趕出去,此刻也不在這裡。
許久後,夏舒芒稍稍動了下嘴角,發現能說話。
還好,沒劃透他的臉。
他忍着難以忍受的刺痛,眼神對上夏志的,聲音痛苦隱忍,還帶着釋然的輕鬆:“我們兩清了。”
從鉑金爵離開,他打車去了醫院處理傷口。
路人看怪物一樣看着他,彷彿他剛拿着砍刀惹出了條命案。
他臉上縫了8針,沒打麻藥。
像有人用削好的的尖刀戳入指甲蓋,手指狠狠向外甩,迎面撞到了鐵牆上,尖刀刺的更深、更重。
縫完針,他全身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刮骨療傷也不過如此。
他身上分文沒有,打電話給剛回到帝都的風浪。
風浪向他哭窮,自己所有的工資全部上交上級領導,葉夢心只留給了他50塊錢。
接電話的時候,葉夢心正好在風浪身邊。
夏舒芒這次回帝都,沒有急着走,肯定和夏志有關。她猜出了個大概,夏志肯定扣了夏舒芒的通行證。
按照夏舒芒的脾氣,不和夏志鬧一回,是不可能安然無恙走出鉑金爵的。
掛了電話,葉夢心給賀光立發了條消息。
【小夏徹底和家裡決裂了,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