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莫斯科飛往迪海的回航飛機,在距離迪海還有30公里處的高空,機長忽然斷了與塔臺的聯繫。
儀表盤上顯示此處無信號,機長嘗試過多次,均與塔臺聯繫不上。
燃料尚不足,三番決定下,機長準備按照原計劃迫降。
迫降前,爲了保證機上乘客安全,機組人員通知所有乘客繫好安全帶,準備隨時迫降。
飛機逐漸下高度,按照原定路線駛入跑道。
就在這時,機長猛然意識到,前方還有一架小型客機正在滑行。
小型客機的滑翔時速較慢,俯衝的速度又極快,這樣下去很容易發生衝撞。
機頭還未平穩,隨即機長俯衝又上揚,飛機像過山車一樣來了個刺激轉彎,重新飛向了天空。
和塔臺聯繫不上,不知道底下機場是什麼情況有無危險。
飛機在天上進行盤旋。
迪海有兩個機場,一個位於西郊區,偏離市中心,是新建的小型機場,另一個就是現在準備迫降的機場。
機場的佔地面積廣,來來往往的人流量巨大,大大小小的飛機起飛降落滑行。
塔臺已經意識到聯繫不到機長,向上級反映後,打算清空機場,以便飛機能安全降落。
迪海作爲一線國際大都市,日均接納人員超十萬大關,要想清空絕非易事。
飛機外天空盤旋,沒有塔臺給予的飛行高度,天空中來往的飛機成百上千,撞擊的可能性極大。
天上呆不得,再次迫降也極具威脅。
一時間,陷入兩難境地。
“機長,現在飛機上還剩多少燃料?”夏舒芒走進駕駛室,雙手握住駕駛座後方問。
“這裡。”機長指了下燃料表。
燃料已經告急。
機長:“我現在正在嘗試向塔臺發信號,希望他們能夠接受到信息只預留出一條跑道。”
可是通訊系統遲遲聯繫不到地面,已經有部分乘客開始躁動。
機長:“通知機組,安撫乘客的情緒,做好隨時再次迫降的準備。”
飛機自莫斯科飛往迪海,波音747-8I大型客機,猶豫機體大,降落的跑道必須達到足夠長度。
現今剛過國慶高峰,返航人員過大,能夠適合飛機迫降的跑道只有3條。
機長盤旋空中近半小時,三條跑道中有兩條被14、5架大小不一的飛機佔領,一時間難以清空。
剩下一條在維修,從飛機上看,路面維修才過一半。
塔臺已經在盡力控制周圍的飛機起飛降落,但從儀表盤上看,天上仍有許多“大鳥”。
夏舒芒從燃料表裡計算出剩餘油量,借了空姐一支筆,離開駕駛室。
小馨剛從乘客那邊趕來,額頭冒着細汗,她仰頭咕嚕嚕喝了三大口水,放下水杯,看到坐在桌子前低頭寫字的夏舒芒。
他們這個副機長,平時見了誰都是一副和藹順從的樣子,但真正瞭解清楚,他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規劃。
沒人知道他此刻在做什麼,危急關頭,機長的抉擇纔是最後的結果。
“舒哥?你在做什麼?”小馨忍不住問。
夏舒芒寫字的手修長又白皙,骨節分明,指骨清晰。
他微微皺眉,嘴脣緊抿,那顆乖巧漂亮的脣珠此刻也染上了緊張的氣氛,躲着不敢見人。
筆頭在紙面上發出刷刷的聲響,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面前密密麻麻的公式上,夏舒芒的字寫的很好看,此刻在大腦急劇高速的轉動下,字跡有些飄,但看得出來,是練過正楷的。
夏舒芒依舊在埋頭苦寫,小馨彷彿看到了他的耳朵旁出現了天然屏障隔絕了外界的聲音,腦袋邊上全是看不懂的數學符號。
五分鐘後,夏舒芒終於放下筆,長舒一口氣,拿起桌面上計算了密密麻麻的紙,扭頭去了駕駛室。
“機長,從這裡到西郊飛機場的距離不算遠,完全有可能迫降在西郊。”
機長似乎是認可他這個舉動的,“現在剩餘的油量不多,勉強能飛到西郊。”
但是他沒有做過精密的計算,斷然不敢冒險。
西郊機場當初建設的初衷是爲了方便市區西邊的大量居民出行方便,但凡在飛往西郊的路途中燃料耗盡被迫墜落,只有衝向居民區一條路。
風險之大,不能小覷。
“西郊機場的跑道東西走向,20分鐘後,會有一股強風從東面刮來,我計算過,飛機現行的燃料正好能迫降至西郊機場,而且,如果時間計算準的話,會助使飛機降落。”
機長拿過夏舒芒手裡的a4紙,上面有通過力學,風力學等等十多個學派的公式,通過代入具體情境數值計算出的最保守數字。
坐在副駕此刻協助機長飛行的另一名副機長表示擔憂: “這可不行,萬一計算失誤,後果不是你一個人能承擔的!”
機長: “小顧,再次與塔臺聯繫。”
顧副機長在複雜的錶盤上按下按鈕嘗試與地面聯繫,可惜無果。
夏舒芒: “機長,這個數字是從計算開始向後預測了15分鐘算出來的結果。”
換句話說,他算出結果用了10分鐘,只打算用5分鐘和機長做抉擇。
“師傅,快沒時間了!”
機長的手指緊緊握住手裡的白紙,整個飛機上的生命,全部在他一念之間。
半響,機長忍辱負重: “小夏,你計算的數字,有幾成把握。”
夏舒芒炙熱堅定的聲音道: “九成!”
下一秒,機長正襟危坐,深深舒口氣,彷彿大敵當前的最後抉擇。
“通知機組人員,在飛機能被地面看的到的地方投放消息,波音787-8I大型客機,自莫斯科返航迪海,於今天下午17點35分,被迫降落迪海西郊機場。全體機組人員待命,時刻保持警惕!”
小馨接到命令,與機組人員共同商討對策。
她們用用黑色馬克筆在機艙玻璃內側寫上“西”和“E”。
乘務人員向乘客下發緊急任務,每一個窗戶上必須寫上信號通知。
“請大家不要驚慌,飛機正準備降落在西郊機場,我們受過專業訓練,一定全力保障大家的安全。”
一名坐在前排的乘客,啤酒肚大金鍊,油膩肥大的身軀被安全帶緊緊勒在腰間。
他解開安全帶,指着小馨質問: “你特孃的唬了我們多少次了!大半小時前就說要降落了,剛剛讓我們系安全帶,現在又在窗戶上寫‘遺言’,是想帶着我們一起去死嗎?!”
小馨剛張嘴,油膩男又說: “上飛機的時候我注意到了,整個機組都特麼是剛畢業的大學生,這特麼拿我們的命鬧着玩呢?!”
話一出,整個飛機上的乘客瞬間像被點了火的**。
指責聲、咒罵聲、恐懼聲此起彼伏。
甚至有人解開安全帶想要到駕駛室找說法。
小馨和幾位空姐用了平生最大的耐心像大家解釋事情緣由。
無一入耳。
有位穿着黑底紅花t恤衫的大媽聲音尤其尖銳: “你們什麼意思啊!找幾個剛畢業的大學生糊弄我們,我們的命都交在你們手裡,你們就這樣不負責任的嗎?你們機長呢?找他出來說話!”
有人附和: “剛畢業的大學生指個屁用!現在的大學生哪個不是吃着爹媽用着爹媽的?我看啊,今天大家都得死在這裡。”
另一個人說: “就那個,耀星集團的兒子,據說就是被他爹花錢塞進機組的。”
“拿人的生命安全開玩笑,這都安的是什麼心啊!”
乘務人員中,有一位叫李姐的空姐,飛行長達20多年,有豐富處理糾紛的經驗,她立馬通知小馨,“去叫幾個男的來,什麼職務的都可以,別叫夏副機長。”
乘客當中大部分是女的,但凡一會鬧起來,至少可以鎮壓。
油膩男離李姐近,耳朵尖竟然聽到了李姐說話,他狂躁的聲音響起,“夏副機長?!難不成那個夏舒芒真的在飛機上做機長呢?!”
“什麼?這是逼我們去死啊!”
“夏舒芒?是個機車手吧?!我在網上看過他賽車的視頻!他怎麼來開飛機了?”
乘客當中大部分是中年人,聽到“機車”這兩個字,瞬間和“不務正業”聯繫到一起。
場面又是一陣混亂不堪!
雜亂中,髒亂不堪的話頻出。
駕駛室裡,小馨攔住夏舒芒,“副機長,你不能出去!現在外面都是衝着你來的!你現在出去會被罵死的!”
機長在準備最後俯衝,以便能讓地面看到迫降西郊的信息。
沒有乘客的幫忙,信息散發出去的概率降低,西郊機場接不到信息,降落難度不亞於在這裡降落。
現在要做的,是盡最大的努力向外界傳播飛往西郊的信息。
夏舒芒眉頭一皺,聲音低沉,“讓開。”
乘客艙內,已經有人用手裡的東西毆打空姐,小馨看到她的同事髮髻已經疏鬆,額角有了血跡。
她跟在夏舒芒後面,此刻,一隻皮鞋衝着夏舒芒的臉砸過來,他沒躲,過生生捱了這一下。
小馨看到了,夏舒芒不躲,這鞋就衝着她來了。
不知道誰喊了句: “他就是夏舒芒!”
這句話無疑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小馨腦海裡已經腦補出了一幕農村婦女打架鬥毆互丟雞蛋爛菜葉的場面。
在戰鬥還沒打響之前,夏舒芒冷劣的聲音從嗓子裡跳出來: “都特麼想死是嗎?”
這位天賦異稟的神算高手,對誰都一副和藹可親笑顏相待的副機長,此刻像魔鬼上身一樣渾身上下散發着惡魔般的氣息。
此話一出,震撼到了在場所有人。
沒有人想死,至少他們想活着。
油膩男很不服氣,他在第一排,離夏舒芒最近,忽然,他衝出來抓住夏舒芒的白色制服領口。
“你特麼在誰面前衝老子呢?”
他話說完後的0.001秒,夏舒芒反手抓住他肥大的手腕,擡起膝蓋向上一頂,油膩男的肚子吃痛,立馬彎了下去。
夏舒芒順勢用力推開他,把他按倒在座位上,他兩隻手被夏舒芒按緊舉過頭頂,動彈不得。
處於下風,油膩男嘴還是很硬,“你特麼給老子放開!信不信老子投訴你!”
夏舒芒再一用力,油膩男以爲他要動手,死死閉上眼。
“你聽好了!”油膩男被迫睜開眼看着夏舒芒。
“從踏入飛行學院的那天開始,各項考覈體能測試全部滿分,所做過的每一個決定無一失敗,從去年到今年飛行過百列航班上的成千上萬乘客無一受到生命安全。”
“而你——”夏舒芒咬着牙。
“如果覺得這架飛機的方向盤交到你的手上能保證飛機上的所有乘客平安降落,下了飛機後我立馬從公司辭職!”
油膩男說不出話來,表情悻悻然。
“不行是嗎?”他又一次用力按住他的手。
夏舒芒的眼神從油膩男身上看向其餘乘客。
眼神意味很明顯: 你們當中有誰能出來?
乘客們不說話,紅花大媽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夏舒芒把視線放到油膩男身上。
“不行的話,就安安穩穩坐在位置上坐穩了!等着機組的人員想辦法救你!”
他這句話不但是說給他一個人聽的,是說給整個機艙裡的人聽。
這種情急情況之下,不怕乘客產生慌亂,最怕有人故意鬧事。
這種人,俗稱傻逼。
成事不足 敗事有餘。
放開油膩男,夏舒芒掃了一眼,整理好情緒,向大家說: “飛機自45分鐘前失去了與塔臺的聯繫,按照原定計劃降落受阻,現在處於與地面隔絕狀態。”
明顯有慌亂躁動。
夏舒芒接着說: “機組在最快的時間內決定降落西郊機場,但是缺少與地面的聯繫,我們必須最原始的辦法向地面穿出信號。所以請大家,用機組人員發放的馬克筆在窗戶上寫上西或者W,一分鐘後,機長會進行最後一次俯衝。”
李姐迅速指揮大家做到位置上繫好安全帶。
馬克筆不夠用,空姐從自己的化妝包裡拿出口紅和眉筆,分發給大家。
30秒的時間內,各個窗戶上,寫滿了“西”和“W”,甚至,有人在窗戶上,畫上了笑臉。
夏舒芒的右手邊,有通訊器,他拿起對講機,低沉沙啞的聲音通過電流和磁場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
“這裡是國家航空波音747-8I機組人員夏舒芒,我向在座的乘客保證,一小時內,平安降落至迪海市西郊機場
——說到做到。”
俯衝階段,地面瞬間捕捉到飛機上的信息,塔臺以最快的速度聯繫航空局和西郊機場。
西郊機場人員流動量少,10分鐘內清空地面,所有人員原地待命。
警車消防車救護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西郊聽候指揮。
塔臺在雷達系統上看着這架大型客機緩緩飛往西郊方向。
此刻,夕陽西下,落日餘暉灑掃在飛機上,剪碎了一身暖陽。
是結束,也是新的開始。
按夏舒芒所說。
飛機在迫降機場前30秒燃料消耗殆盡。
客機滑行至跑道,藉着慣性往前衝。
機場拉開大網阻截,起落架輪胎進行剎車,兩翼打開減速板,藉着剛起的風力減速。
飛機還在跑道上快速滑行,機長放開雙手,“一切,聽天命了。”
夏舒芒糾正他的師傅: “不是天命,是相信自己。”
他的數據不會出錯,通過機體的總重量和人爲所能達到的最大阻攔力度,這架飛機會在超出大網5至6米內停止滑行。
不出意外,飛機撞向攔截網,隨即停止滑動。
他的計算,分毫不差。
全機人員,全部安全着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