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凡不由得微微皺眉：“莉總，我再強調一遍，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程序員，你讓我在自己寫的代碼裡找問題或許我還能勉強勝任，但是在別人寫的代碼裡找問題，這屬實是太……”
莉莉絲皺着眉頭，斬釘截鐵地說道：“給你加獎金！”
“好嘞！”顧凡立刻在電腦上打開《心跳夢境》的源代碼，開始認真查看。
長夜漫漫，莉莉絲還有很多時間，所以她也一點都不着急，只是在一旁板着小臉等待。
很顯然，《心跳夢境》有問題！
雖然目前莉莉絲還不太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
僅僅是劇情莫名其妙引發玩家腦補的問題嗎？絕對不是。
因爲《心跳夢境》肉眼可見的有許多超出莉莉絲預期的設計，即便是那些周揚曾經報備過的功能，比如加入的心理恐怖元素，meta遊戲元素，將這些功能全都算進去之後，《心跳夢境》也仍舊有一些『畫蛇添足』的功能。
而正是因爲添的足太多了，才莫名其妙地把一條草花蛇給美化成了一條龍！
而莉莉絲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顧凡認真比對，把這些『畫蛇添足』的部分全都給揪出來，看看周揚作爲這個項目的製作人，到底有沒有貳心！
“就先從最後的GM模式開始查！
“我記得，設計稿中可從來沒寫會有這種東西！”
莉莉絲來勢洶洶。
顯然，這是她能看到的最大的破綻。
《心跳夢境》這遊戲的前期設計內容不少，包括遊戲根目錄的那個文件夾，當然都是周揚特意設計的。
玩家們通過刪減、複製粘貼這個文件夾中的文件，來對遊戲內進行一些改變，這就是周揚之前曾經提過的“meta元素”了。
但問題在於，設計方案中可從來都沒寫所謂的GM模式這種東西！
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最後愛麗歐絲成功開啓GM模式，玩家可以對遊戲中的各種數據進行調節，甚至可以全憑自己的喜好跳過或者延長恐怖內容，這絕對跟莉莉絲最初的設計初衷背道而馳。
因爲莉莉絲要的，是玩家貢獻負面情緒，而GM模式的存在，必然會大幅削減負面情緒的產生。
這意味着，不喜歡玩恐怖內容的玩家可以跳過，而喜歡恐怖內容的玩家可以反覆體驗，大家都從遊戲中剔除了自己不喜歡的部分，產生的負面情緒不是必然越來越少嗎？
絕對不能容忍！
莉莉絲現在就想抓到周揚設置這個『GM模式』的鐵證，從而論證，此子斷不可留！
顧凡首先在設計方案中翻找了一遍，然後說道：“設計方案中沒有任何地方提到這個GM模式。”
莉莉絲並不意外：“嗯，看代碼！”
看起來，周揚似乎是個訓練有素的二五仔，他也知道這種東西不能明確地寫在設計方案中留下罪證。
雖然從理論上來說，設計師的所有設計都必須通過設計方案來完成，不寫到方案裡的功能程序員壓根都不願意做，但實際在操作中，還是有很多空子可鑽的。
尤其是像逆天堂這樣架構比較扁平化的公司，設計師跟程序員私下裡關係又好，口頭上加功能這種事情未必就不能發生。
如果設計方案沒寫，可代碼中卻有……
那莉莉絲可不止揪出了周揚這一個內鬼，連帶着寫這塊功能的程序員，也得一起規起來！
顧凡面色凝重地在一行行代碼中仔細翻找，又去編輯器中找到GM模式的各項功能界面。
而後，他陷入了沉默。
莉莉絲敏銳的感覺到情況似乎有些複雜，趕忙問道：“查到了嗎？”
顧凡思考了一會兒，似乎沒能得出準確的結論：“我還得再想想。”
莉莉絲皺眉：“查到了就是查到了，沒查到就是沒查到，再想想是什麼意思？你該不會是在想辦法包庇這兩個人吧！”
顧凡啞然失笑：“怎麼會呢莉總，你多慮了。
“好吧，既然你這麼心急，那我就先不去刨根問底、想具體的原因了，我就只是把我觀察到的事實跟你彙報一下，具體是什麼原因，你自己想吧。”
莉莉絲呵呵一笑：“哼，本該如此，我比你聰明多了，這種事情伱想不通就不要想，交給我就好。”
顧凡點頭：“那當然，莉總英明神武、睿智無雙。
“是這樣的，我翻遍了相關功能的代碼，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代碼中也並沒有直接導向『GM模式』的內容。”
莉莉絲震驚了，她雙眼猛地睜大：“你在說什麼顧凡？你確定不是在胡說八道嗎？代碼裡沒有的功能怎麼會自己實現的？你的意思是，這是個奇蹟咯？
“Oh，it's a miracle！”
她的眼中出現了濃濃的不信任，顯然，莉莉絲開始懷疑這是不是顧凡的某種蹩腳的遮掩。
顧凡趕忙解釋：“莉總，你先聽我說完。”
他趕忙在編輯器中打開所謂的『GM模式』的界面。
“莉總，你看這個界面熟悉嗎？”
莉莉絲皺眉搖頭：“不熟悉。”
顧凡指了指界面上的一些元素，尤其是按鈕、背景框等等。
莉莉絲再次仔細端詳，但還是沒看出什麼太大的問題。
“按鈕怎麼了？不是挺正常的嗎？哦，似乎跟其他界面的按鈕比起來，稍微……毛糙了一點？有點糊？仔細看的話按鈕的背景似乎也有點不太對，是輕微拉伸過？”
顧凡一拍手：“莉總你果然是慧眼如炬！
“你再看這個界面。”
他一邊說着，一邊打開另外的界面。
這個界面看起來跟GM模式的那個界面完全一致，只不過打開方式不同。
在遊戲中，『GM模式』是需要把愛麗歐絲卡成最高權限引導員之後纔開啓的，而顧凡新打開的這個界面卻不是在正式版的遊戲中，而是在《心跳夢境》的內部測試版本。
打開它也不需要卡AI這種複雜的操作，顧凡只是在鍵盤上按下了一個組合鍵，這個界面就直接彈出來了。
莉莉絲有些詫異：“這……
“這是內部測試工具？”
顧凡點頭：“莉總聖明！是的，這是內部測試工具。”
作爲已經有豐富的遊戲開發經驗的莉莉絲，內部測試工具這東西她已經很熟悉了。
測試組的人數有限、時間也有限，所以爲了提升測試效率，往往需要程序去開發一些GM工具，來輔助測試工作。
就比如GM模式中的所有功能，比如不觸發恐怖內容、延長恐怖內容時間、調整各項數據的獲取倍率等等，都是爲了讓測試組能夠更快、更好地測試相關代碼。
因爲這個GM工具只是內部測試用的，根本留不到正式版本，所以製作的也相對敷衍，裡面的按鈕、界面等，都是用遊戲原本就有的通用素材拼湊的，甚至很多按鈕尺寸對不上，所以經過了輕微的拉伸，細看纔會發現有毛邊的情況。
那麼問題來了，原本就是內部測試版本的東西，怎麼就到了正式版本去了？
而且這激活方式也不一樣啊！
顧凡繼續說道：“莉總，我猜測啊，是這樣的。
“這個GM工具，可能跟遊戲中的很多內容都有關聯，相較於直接把它從所有代碼中找出來刪掉，倒不如圖省事，直接刪掉入口。
“因爲原本的內部測試版中，都是通過快捷鍵來激活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激活方式，所以，只要刪掉遊戲中的快捷鍵指令，理論上來說，玩家就再也沒有任何可能激活它。”
莉莉絲的臉色更不好看了：“理論上說？”
顧凡點頭：“是的，但不知道爲什麼，在正式版本中這個界面還是出現了。我猜測……可能是跟AI有關。
“因爲在遊戲中，爲了更好地製造心理恐怖的效果，同時也爲了凸顯meta遊戲元素，我們實際上賦予了這些AI很高的權限。
“比如……從遊戲的源代碼中調用一些數據。”
莉莉絲雙眼微微眯起：“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這個界面，還有這個所謂的GM模式，都是愛麗歐絲的AI自己調出來的？”
她的臉上滿是一副“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
顧凡輕咳兩聲：“莉總，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話，可以讓其他的程序員再來查一查。
“我就只說幾點確定的事實。
“首先，我們使用的是最新版本的fake-AI，這個版本的AI智能相較於《天命臥龍傳》和《神棄之城》的AI，其實已經又有了很大的進步，智能水平已經很高了。
“其次，《心跳夢境》這款遊戲在製作過程中確實賦予了AI極高的權限，甚至包括隨意刪改遊戲內文件的權限。
“雖說刪改文件的權限只限於根目錄裡的存檔和角色文件夾，但AI還有很多其他的權限，比如調用遊戲內的資源、決定某些數據的權限。像玩家體驗遊戲時，恐怖內容的出現時機，就是由AI來決定的。”
莉莉絲愣了一下：“什麼？這個也是AI決定的？”
顧凡點頭：“從目前的代碼看來，是的。
“莉總你之前不是特意要求過麼？希望戀愛內容向恐怖內容的轉變，必須是在『最佳的時間節點』。
“但很顯然，每個玩家的遊玩習慣不同，追的角色不同，參加的活動也不同。雖然我們可以設定一些特殊的觸發時機，比如亞爾薇特在海邊表白轉頭時變臉之類的，但光靠這些特殊的觸發時機顯然是不夠的。
“總不能每一次觸發都由我們設計好、然後在程序中寫死，那樣就會缺乏隨機性，玩家們很快就會總結出規律並加以預防，這也是與莉總你的設計背道而馳的。
“所以，我們最終採取的解決方式是讓AI參與到決策中來。
“讓AI根據遊戲內的情況，結合特殊算法，在玩家最放鬆警惕的時候切入恐怖內容。
“而這樣一來，我們就不得不開放GM工具的內部接口給AI，允許AI去調用其中的一些代碼和操作。
“哦，這應該也是正式版中程序員沒有最終刪掉這個GM工具的一個原因。”
莉莉絲嘴角微微抽動，她似乎知道問題在哪了。
“所以……實際上是AI錯誤調用了製作組已經決定不再使用的廢案，是這樣嗎？
“難道製作組之前就沒考慮過這樣的可能性嗎？？”
顧凡陷入沉思：“這個……恐怕是沒有考慮過的。
“從理論上來說，這種事情的發生概率並不高，製作組沒考慮這種可能也是很正常的。
“關鍵在於最新版本的fake-AI，它的智能程度到底能達到什麼水平，我們全公司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能徹底搞清楚，我也沒能徹底搞清楚。
“站在fake-AI的開發團隊那邊，他們當然是希望這個AI越聰明越好，所以在技術突破後本身不會給它增加太多限制，而我們似乎嚴重低估了這個AI的能力，在給它開放了高權限之後，沒有作出特別詳細的限制……
“而後就出現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情況。”
莉莉絲許久無言，最後，她有些茫然地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些離譜的行爲，有很多其實都是出自於遊戲中AI的主觀意志？是她們自己決定這麼做的？
“就比如，最後是愛麗歐絲的AI自作主張，爲玩家調出了這個GM界面？”
顧凡點頭：“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是的。”
莉莉絲瞬間靠在椅子上，雖然她看起來仍舊無法接受這一現實，但聯想到之前《天命臥龍傳》的離譜情況，這種事情倒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要知道，《天命臥龍傳》的時候，AI可操作的僅限於遊戲內，而fake-AI就已經搞出了那麼多幺蛾子。
而《心跳夢境》使用的fake-AI本身是版本迭代之後的結果，不僅更聰明，而且還被賦予了可以調用遊戲內資源、甚至修改遊戲數據的權限。
刪一兩個遊戲角色文件、調用一些原本存在於遊戲中的廢案，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原本，這應該是板上釘釘的bug纔對。
如果是在其他的遊戲中，fake-AI幹出這些事情，絕對是嚴重的惡性bug，會嚴重影響玩家的遊戲體驗，肯定能產生大量的負面情緒。
可在《心跳夢境》裡就完全不同了！
由於之前的鋪墊，很多玩家都已經將這些視爲遊戲內的一部分，此時遇到這些bug不僅不生氣，反而還感動得一塌糊塗，以至於負面情緒都大大減少了！
說好的fake-AI用來生成遊戲文本省時省力呢？
說好的即便用了fake-AI，應該也不會對遊戲內容產生太多影響呢？
莫名其妙地負負得正了！
莉莉絲感覺自己簡直是倒黴到家了，這裡面但凡有一個環節出問題，都不會產生這樣的結果，只會變成一連串影響玩家體驗的bug。
可偏偏陰差陽錯地，全都湊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