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眉頭緊皺，許久都沒有說話。
很顯然，她已經意識到，逆天堂這家公司存在的問題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大。
此時的她，就像是古代那些政令不出紫禁城的皇帝。
能夠隱約感覺到自己作爲一個皇帝，各種權力都遭受了嚴格的限制，底下的那些文官們似乎很多都有反骨，尤其是這個內閣首輔，看起來更是天字第一號的反賊。
今天這個政令因爲這個原因被打回來，明天那個政令又引發了羣體文官的哭天喊地、以頭撞柱的激烈抵抗。
總之，事情就是辦不成！
可事後查起來的時候，又實在是查不出什麼問題。
這些文官吧，一個個的看起來都是大大的忠臣，不僅生活簡樸、家無餘財，每次跟皇帝辯論的時候更是有理有據，似乎真的是一心一意爲國家考慮、爲長遠考慮。
如果不相信文官系統，再派錦衣衛或者太監們去查一查呢？
查出來的結果還是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不論是錦衣衛指揮使還是東廠提督，也都根本查不到那些高官的問題，頂多屈打成招幾個小卡拉米，最後還證明了全特麼是冤假錯案。
難不成，錯的真不是這個世界，而是自己？
那怎麼可能呢！
雖然莉莉絲對華夏曆史不算特別瞭解，但作爲一個身居高位的地獄惡魔，她僅憑本能也可以想到，這絕對是整個體系出了問題。
沒錯，這個體系很有可能已經完全失去了糾錯的能力！
就像古代官場的官官相護一樣，系統性塌方之後，任何不容於這個系統的試探都會如石沉大海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更何況莉莉絲現在的處境應該是比古代的那些皇帝還要更加糟糕。
那要怎麼辦呢？
莉莉絲只能想到一個辦法：爲今之計，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引入外部力量。
找一個跟逆天堂利益完全不相干的第三方，找一個能夠破解這些小把戲的人才，給予他充分的信任，而後一點一點攻破這個頑固的堡壘。
那麼這個人……是誰呢？
莉莉絲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地又浮現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秦鳳良。
只是這個身影剛浮現出來的時候，莉莉絲就感覺到由衷的泄氣。
臥龍都出手三四次了，可每次的表現比內鬼還要內鬼！
秦鳳良的上一次出手，還是之前《陰影世界》全職業玩法出現的時候。她信誓旦旦地保證，只要和盛景集團的《星靈世界》強勢聯動，必然能把玩家們引到《星靈世界》那邊，從而對《陰影世界》越來越不滿，從而達成勸退玩家、收集負面情緒的目的。
可最終的結果呢？
盛景集團又輸麻了！
到目前爲止，《星靈世界》早就已經一蹶不振，而《陰影世界》反倒是兩個大版本全都獲得了不錯的成功，到目前爲止，即便沒有任何的版本更新，玩家們也仍舊玩得樂此不疲。
莉莉絲也納悶，鬼知道這些玩家爲什麼這麼持久啊！
如果按照一般的情況來說，mmorpg的新鮮感主要靠不斷更新版本來維持。畢竟同樣的團隊副本、同樣的機制，玩家們玩一個月很新鮮，玩三個月逐漸膩煩，玩半年一年恐怕就徹底沒興趣了。
可《陰影世界》似乎是個異類，雖然確實也有玩家玩膩了在不斷退遊，但也源源不斷地有新玩家不斷進入，還有許多老玩家AFK一段時間之後，就又回來玩了。
而越到後面，這遊戲產生的負面情緒就越少，產生的正面情緒就越多。
很顯然，越來越多的玩家對遊戲內的那些不合理的設定逐漸習慣，而順利通關團本、戰勝boss的快樂卻是一直都在的。
雖然這種樂趣也會隨着反覆通關而逐漸削減，但仍舊會有一個固定的保底值存在。
於是在秦鳳良上一次的餿主意過後，莉莉絲氣得夠嗆，已經很久都沒再去看過她了。
後來的《無盡幻想傳說》和《心跳夢境》都是差不多的劇本，開局看起來都還挺正常的，每次都是最有希望的一集，可最終卻還是狀況頻出，讓莉莉絲的圖謀功虧一簣。
總不成……再去找秦鳳良出出主意？
莉莉絲內心其實很排斥這個選項，但想了想，當下確實也暫時找不到更好的人選。
當然，像秦鳳良這樣的智囊，莉莉絲還有一些，但綜合來看，她還是覺得秦鳳良最爲靠譜，知識也更全面一些。
其他的那些所謂的智囊，往往只是專精於某一領域，不見得能對她的遊戲有什麼建設性的意見。
“可惡，看來繼續培養外部力量刻不容緩啊！”
莉莉絲暫時無法從顧凡這裡找到破綻，只能按兵不動，表面上接受《心跳夢境》無法再收集太多負面情緒的事實。
她決定最後再給秦鳳良一次機會，如果這次她還是幫倒忙，那就把這個智囊永久拉黑，讓她一輩子守着鬼屋去吧！
想到這裡，莉莉絲也沒跟顧凡打招呼，轉身離開別墅。
“嗯？竟然不是直接消失麼？”
顧凡有些意外，莉莉絲離開別墅多半是開車出去了，至於去哪，多半不是回地獄。
搬救兵去了？
其實顧凡早就感覺到了，莉莉絲在人間肯定還有一些其他的可以求助的力量，但他倒也不慌，畢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莉莉絲找的那些智囊的水平，不客氣地說……似乎也沒比她自己強到哪去。
……
凌晨4點，莉莉絲來到煉獄魔窟鬼屋。
“莉總！您可算是來了！
“您沒來的這段時間，我簡直是日思夜想，心中懊悔不已！
“我把之前的幾次失誤全都覆盤了一下，我已經發現了，這次的敵人狡猾至極，不過莉總您放心，我已經全面進化、今非昔比了！
“您現在內憂外患，四面楚歌，您必須讓我幫忙分攤一下！”
秦鳳良簡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起來比莉莉絲還要心痛。
作爲一個智囊，她也算是非常敬業了，大晚上收到莉莉絲的信息就直接從牀上爬起來，不放過任何一個爲老闆分憂的機會。
看到秦鳳良如此靠譜，莉莉絲也不由得有些心軟了，覺得也可以考慮再給她一次機會。
畢竟是自己手下的老人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說不定這次就能翻盤呢？
對於莉莉絲來說，她只需要贏一次，揪出逆天堂的內鬼，那就完全夠了。之後就是一路坦途，負面情緒這種東西，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連敗吃利息，就是這麼個道理。
逆天堂的發展雖然順風順水，在玩家羣體中積累了巨大的聲望，但也意味着只要手法得當，莉莉絲就可以用這些聲望搞個大的，一次收集海量的負面情緒。
所以，還遠沒到放棄的時候。
“好了好了，我長話短說吧，逆天堂這次的遊戲叫做《心跳夢境》，我原本的想法是……”
莉莉絲快速地把《心跳夢境》此時遇到的問題給講述了一遍。
當然，關於遊戲中離譜的bug，以及fake-AI的逆天表現，還有顧凡針對其中各項代碼的解釋，也做出了詳細而充分的說明。
而後她看向秦鳳良：“你覺得，顧凡到底是不是在忽悠我？”
之前顧凡對於遊戲bug的解釋，莉莉絲沒有仔細求證，但以她對遊戲的理解而言，這些解釋都還是比較可信的。
但這次，《心跳夢境》的解釋聽起來有些離譜，於是莉莉絲就想深入求證一下，看看裡邊到底有沒有貓膩。
秦鳳良陷入了沉思。
“莉總，實不相瞞，我對於代碼也談不上很瞭解。
“程序員這種生物，上下限差距還是很大的。好程序員跟差程序員之間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間的差距都大。
“更何況到目前爲止，全網恐怕也沒幾個技術大牛能真的吃透fake-AI。”
莉莉絲眉頭微皺：“你的意思是說，即便我找了一些程序員，也不見得就能得到正確的答案？”
秦鳳良點頭：“是的，畢竟顧凡已經是相當頂級的程序員，看待問題的角度或許跟一般的程序員不同。
“即便一般的程序員認爲他錯了，也不一定就能採信。”
莉莉絲不由得陷入沉思。
秦鳳良說得很有道理，也點出了一個關鍵的盲點：如果要引入外部力量去驗證程序問題，那麼這個人，就一定要具備跟顧凡差不多的水平纔可以。
因爲這種事情，還是得有足夠的專業知識作爲支撐，才能得出正確結論。
比如，莉莉絲如果想去驗證火箭的設計到底有沒有問題，結果沒找到火箭專家，只找到一個民科，然後民科就說火箭必須得用無煙煤做燃料，這不是瞎胡鬧嗎？
程序也是如此，同樣具有極強的專業性。
但顧凡作爲一名程序員，他的水平確實太高了，去哪找跟他同水平的人呢？
這種人應該都在一些大廠做技術骨幹吧？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
秦鳳良倒是胸有成竹，她微微一笑，顯然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莉總無需擔憂，我有辦法。
“我們想要去大廠中找到這些技術骨幹，確實不太容易。一來，沒有人脈，二來，即便找到了，這些人平時工作繁忙，不見得就願意接我們的私活。
“但沒關係，花錢的不好找，不花錢的還是很好找的。”
莉莉絲愣了一下：“啊？”
什麼叫花錢的不好找，不花錢的很好找？
說反了吧？
秦鳳良微微一笑：“莉總，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嗎？叫做高手在民間。
“就比如之前一直跟你作對的那個肝帝，不就是個高手嗎？”
莉莉絲猛地搖頭，像是個撥浪鼓：“肝帝不行！這個人無可救藥了，想指望着他幫我是絕對不可能的！
“再說了，他的主要技能都點在製作mod上了，對fake-AI到底有沒有什麼研究，這不好說。”
秦鳳良趕忙說道：“莉總，我不是說讓你找肝帝，我只是拿他舉個例子。
“在互聯網上，還是有很多頂尖高手純粹出於興趣做事的。就比如肝帝，他的技術很強，如果找個大廠打工，收入也不會差。但他就是喜歡自己製作mod然後免費分享。
“同樣，在貼吧或者一些其他的遊戲論壇中，也存在很多類似的大牛，你如果給他們錢讓他們幫你做事，他們百般不情願；但如果是他們遇到了自己感興趣的事情，立刻就自帶乾糧去做了，而且一定會確保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明明白白。
“這其中的關鍵，在於‘興趣’！
“只要引起他們的興趣，那我們一分錢不掏，也能讓他們爲我們做事。”
莉莉絲恍然點頭。
聽起來，似乎很有搞頭！
互聯網上確實有着各種各樣的大神，他們平時都處於隱身或者潛水狀態，可一旦遇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情，立刻就會爆發出120%的熱情，去完成某項事業，而且完全不求回報。
就比如一些頂尖的mod作者，他們給一些遊戲製作的平衡性mod甚至比官方做的還要更加優秀；
又比如一些大神級玩家，他們甚至能夠打出遊戲設計者都想象不到的恐怖操作，把遊戲的操作上限拉昇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還有針對各種軟件或者APP的特殊工具，甚至比原版本做得都要更好。
互聯網太大了，從來不缺這種頂級大神。
但問題來了，怎麼才能引起他們的興趣呢？
這事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還是很有難度的。
秦鳳良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莉總，如果是其他的項目或許不行，但《心跳夢境》本身就已經很有影響力了，這就是一個天然的噱頭。
“如果您真想驗證顧凡說的是不是真的，只需要做一件事：
“想辦法制造輿論，放出‘《心跳夢境》真結局是AI自己製造的’這一消息。而後，自然會有許多技術大牛去深扒底層代碼，研究出這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莉莉絲的雙眼逐漸睜大：“好主意！這還真是個好主意！”
網友們多多少少基本上都是有點逆反心理、有點槓精體質的。
如果跟網友們說：《心跳夢境》的這個結局是官方精心設計的。
那網友們肯定會紛紛表示：你們費盡心思就設計了個這？也不咋樣啊，有什麼可吹的。
但如果跟網友們說：《心跳夢境》這個結局壓根就不是官方的設計，而是fake-AI自己搞出來的。
那網友們肯定會說：胡說什麼呢？這怎麼可能是fake-AI搞出來的？絕對是逆天堂在炒作！
而一旦這種懷疑的風潮形成，網上就必然會有無數的大牛去解包。
他們會翻遍這遊戲的每一行代碼，看看這個結局到底是逆天堂在開發時就寫死的呢？還是因爲AI出了bug才偶然誘發的呢？
即便這些參與者中，有些人技術水平並不好，也完全沒關係。
因爲大家會討論，會互相辯駁，最終總會得出一個正確答案。
“也就是說，不用花一分錢，也不用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只要把這個風聲放出去，就能讓網上的那些大牛給我白打工，幫我抓內鬼！
“這可真是……太棒了！”
莉莉絲本來還在發愁，到底如何確定顧凡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找個新的程序員吧，也不一定就能信任啊。
但現在不用糾結了，如果捅到了網上，所有大牛反覆討論之後的結果，一定就是正確答案！
到時候只要看看大家研究出來的結果，跟顧凡所說的到底是否一致就可以了。
“好，那麼這件事情就交給伱去辦了！明天晚上，我就要看到成效！”
莉莉絲看了看時間，不知不覺已經跟秦鳳良聊了一個多小時，馬上就到六點鐘了。白天她不能過來，爲了抓緊時間，這個任務也只能讓秦鳳良去辦了。
這也合理，畢竟這個點子是秦鳳良想出來的，自然也需要她親自去執行。
秦鳳良簡直是感激涕零：“多謝莉總的信任，我一定把這件事情辦好！”
很顯然，這是她重新贏回莉總信任的機會。
秦鳳良也納悶，自己是不是跟逆天堂八字不合？怎麼每次針對逆天堂出的點子，總是會莫名其妙地起到反作用？
以至於莉總都快不信任她了。
秦鳳良必須考慮這是不是此生僅有的機會，重新贏回莉總的信任，回到智囊榜第一的位置，就在此一舉了！
……
……
第二天中午，逆天堂遊戲。
其他人都溜達着去附近吃飯了，只剩下周揚一個人點了外賣，一邊吃一邊看下飯視頻。
對於逆天堂的員工來說，公司哪都好，就是吃的這方面還有一些提升的空間。
畢竟附近就這麼些吃的，即便是把附近的小餐館都算上，再加上附近的商場以及外賣軟件上可以全城送的店鋪，可選擇的範圍也還是很小。
這麼長時間，好吃的店基本上都快吃膩了。
每天午飯，都會陷入選擇困難症。
至於周揚，他對吃的倒是不怎麼講究，反正實在不行還有麥和肯可以選嘛。
“嗯？今天沒出去吃啊。”顧凡似乎也是剛吃完飯，過來溜達一圈。
周揚趕忙問道：“顧總，昨天晚上我走了之後，應該沒再發生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顧凡沉默片刻：“你是說莉總那邊嗎？放心，問題不大。”
周揚點了點頭，心想有顧總在就是靠譜。
很顯然，昨晚莉總還是問了一些問題，但顧總是什麼人？肯定都幫忙糊弄，哦不，解釋過去了。
此時逆天堂的員工們都能感覺到彼此之間的配合越來越默契了，哪怕是簡單的幾個詞，也能快速地領悟到對方的意圖，一切盡在不言中。
周揚原本還有點擔心這次會出問題，但很顯然，有顧總在，永遠都是那麼的穩如老狗。
就在這時，正在看下飯視頻的周揚突然停住了。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上的內容：“顧總！顧總！
“你看這個視頻……
“似乎網上有人把《心跳夢境》解包了！”
顧凡湊過來一看，只見這個視頻的標題是：重磅！那些只有開發者才知道的事！解包《心跳夢境》！
只看這個視頻標題倒也沒什麼，網上有一些UP主是專門解包遊戲的，熱門遊戲哪個沒被解包過？甚至可以說，有些遊戲不解包的話，玩家根本就研究不明白它的內部機制。
但再看這個視頻封面上的內容，就有點驚人了。
“真結局竟然不存在於遊戲代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