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浵園

寧元二十四年,朝廷上下已經更新換代。

鵝毛大雪綿綿不斷,瓊枝玉葉,粉妝玉徹,時值春節剛過,白雪更襯得彤彩之飾的喜氣洋洋,真是一派瑞雪豐年的喜人景象。但是,永安城的喜氣,何時能掩蓋住許多人無人問津的悲傷?

燈火通明的皇宮,隨着黎明的到來,漸漸變得繁忙。玄武門前的蓬萊大街,來來往往的馬車,全然不去理會漫天飛舞的大雪,似乎人人都奔波在名利的路上。這個大街上,居住着除洪洞禁宮外的,最高貴的王公貴族們。

一股寒風捲襲着雪花,悠悠揚揚地到了右丞相府上空,兜兜旋旋,落在了一個院子裡。在那窗口,有一個稚嫩精緻的小人兒,她望着初曉的晨光,望着晨光裡的明亮,不知道這溫暖的色彩能否抹去她從夢裡帶回來的冰冷?

那夢中,最難忘的是那一顆大樹、那兩株薔薇、那破敗的右丞相府,還有……那積灰的紅色旗幟!!究竟那右丞相府是過去還是未來??

這京城是建朝才新建的,建朝初期言丞相在此居住,後來慕容丞相在此居住,寧元14年,家父元瀾清升遷右丞相,一家人才遷居此處。這期間,並沒丞相府抄家之時,如此說來……那個夢,夢到的是未來?!

小人兒目光漸漸清明光亮起來了,小拳頭攥得緊緊的:“我是元府嫡小姐,我是元浵,既然是未來,那我就能夠改變!”

這麼一想,她的目光都明亮了,和那晨光一般,暖人心房: “青黛,我要梳洗。”

“是,小姐,筆墨在外間桌上。”青黛輕聲說道。

元浵愣一下神,擡腳走出寢間,吩咐道:“撤了吧,先梳頭。”青梅領命而來,扶着元浵坐在梳妝檯前。

青蘭環抱着一本嶄新的琴理書籍,立在花梨木梳妝檯旁,看着青梅用桃木梳,一遍一遍梳着元浵的長髮,開口詢問道:“小姐,今日是夫子開樂課的第一天,咱們帶哪把琴呢?奴婢昨日將方將軍所贈的伏羲式九霄環佩琴與皇后所贈的靈機式獨幽琴從庫房中取出,用棉質乾布擦拭,掛在書房的牆上。”

青蘭原名芳菲,原是江湖中有名鏢局之後,因江湖中不明恩怨,仇人趁父親芳敬德押鏢之際殺上門,她被母親藏在廚房廢棄水缸中,留得一命。正巧雲麾大將軍方黎回京述職,看到鏢局大門未關,局內血流成河,進去查看後,見到芳菲立在院中屍堆,泣不成聲,身上血跡斑斑,心生憐憫,又琢磨着方便破案,便把她帶回府中。

那時芳菲八歲,提供了父親的姓名職業,在方黎的幫助下,父女重逢。方黎瞭解了原委,報予颺巽州刑部邢正,卻因逃犯無影無蹤而無法結案。爲了報仇,父女隱姓埋名,在將軍府中任職芳敬德在府上任職正七品副尉將,芳菲也換了男裝成爲了一名普通士兵。經過四年努力,芳菲成爲朝廷登名造冊的正八品文尉將,其父身有功績,升遷作正六品少尉將。

去年臘八時節,元浵出街被歹人劫持,被嫡親哥哥元俊宇所救,幸而無傷。孃親方椒宸便回孃家方雲麾大將軍府,向父親方黎討要了芳菲,給元浵做了一等丫鬟。

芳菲願意改名作青蘭,給元浵做個伴讀丫鬟。原來的功名只用橫死之謊,向朝廷申報作廢。

元浵揮手示意青梅停下,擡頭凝望青蘭的眉眼。昨夜之夢猶在眼前,心裡彷徨不安從未停止。青蘭可是親眼目睹家中家人慘死,爲何眉眼間,只剩下堅定和淡泊?

元浵深呼吸一下,壓下胸中的鬱氣,收回了探尋的目光:“不用帶,夫子要上琴樂課,必從基礎樂理講起,若要教授彈撥之竅,必會準備好一把琴。我現在寥寥琴藝,配不上那二琴造琴者的風凌傲骨。你且在廳房侯着。青梅,梳個雙丫髻。”

青梅立刻迴應:“是!小姐的年紀,正是雙丫髻最妥。”

銅鏡裡,映照着粉嫩的臉頰,撲閃的大眼睛裡,流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鬱。如果真有那一天,元浵不知自己能否救下這右相府,和這府裡自己至親至愛的人們。

穿戴整齊後,元浵穿過井字廊院,走向廳房,青梅跟在其後,始終落半步。

元浵所居爲浵園,四周歲生辰後,離了孃親的椒宸院,搬來這裡。浵園爲三進。院牆圍繞着浵園,高九尺有餘,蘭花順着院牆置房,裝點了整個浵園的優雅。紫檀木院門上掛着“浵園”牌匾,院門門扇上掛着銅環,無鋪首。門旁三步外是守房女武侍的值班屋子。

一進院門,院門不遠處是一顆高大的百年杏樹,主幹二人合抱,繁盛的樹葉遮蔽了一半的院子。樹下襬放的大理石棋桌和石凳,爲夫子所贈。

南面是幾株瀟湘竹,是幾位哥哥年幼時從院外的瀟湘竹林挖的竹筍,種在此處,現在生得蔥鬱有釆。靠牆建了一個井水亭,打水取水,洗滌衣物,都在此處。竹子後置放一個精緻的鞦韆架,是元浵最常做的娛樂。

北面是一個用淺籬圍起來的小型教練場,置房着幾個草靶,一個武器架,武器架中有一把素木槍、一把石制陌刀、一把吹雨長劍、一把幽瑰腰形弩。每日晚膳前,元浵需在青蘭的指導下,練習武藝。

院子西面是正房。一進爲二層門房,一層中間爲門堂,爲正房進門通道。左邊爲“聽雨房”,置閒榻一張,榻邊書架擺滿書籍,閒榻對面並列待客黃梨木雕花桌椅兩套。右邊三位守房嬤嬤的值班之處和日常居所,日夜輪守門房,防止粗使丫鬟進入正房。

二層四間房,爲丫鬟居所。四人一間,仍寬敞舒服,各人一牀一桌二櫃,每間房設沐浴處、茶水處和被褥間。

一進入二進是井字廊,廊房環繞着一個小小的院子,通風透氣,陽光可直曬院中。

二進亦是二層房。從南到北置列,一層爲小廚房、廳房、繡房、素房。小廚房中有炊事間、廚娘的居所,廚娘負責早膳和午膳,晚膳時分是所有主子聚到盛香閣一起用膳。這是右丞相府多年來的規矩。

廳房是元浵用膳的地方,設有茶水間。繡房是晾置元浵換洗衣物、寢間換洗幔帳、榻間換洗涼墊的,臨近節日,這繡房亦是進府繡孃的繡間。

素房通向北邊的圍護起來的院子,院子裡是元浵親手種植的珍貴草藥,所以素房是不允許其他人進入的。素房裡,一個個高高的置藥架,有整齊排列的藤條簸箕,簸箕中有不少元浵收集和晾置的草藥。

二層四間房,從南到北,元浵命名爲“留音九霄”、“杏花飛雨”、“藏顏出玉”、“妙筆生華”。

這留音九霄間,佈置精巧雅緻,撫琴處垂雪花素紗隔斷,紫檀木琴榻中間,置紫檀木琴桌,若是佳人在此撫琴,朦朧間,眼不見佳人光影,耳可聽曠遠琴音,真可謂令人泛思縹緲悠長。

這杏花飛雨間,簡單有韻,窗前閒榻一張,榻中有和田玉星元棋盤桌,桌下黑白和田玉棋子各一鉢。榻旁一個七尺高書架,架中整齊排列着元浵從父親、母親和兩個嫡親哥哥書房中網羅來的棋譜。書架對面是花梨木桌配兩張花梨木高椅。

而藏顏出玉間,推門可見紫檀木大桌,其上筆墨紙硯按位陳列,後面是爲元浵量身定製的紫檀木高椅,方便她練字。椅背後是一面置物牆,置格中大多是元浵練字的作品。其餘三面牆上,除了開窗,緊湊地懸掛着各色各樣的墨筆,有些端莊清秀,有些飄若浮雲,有些精研體勢,有些心摹手追,各名家作品典範足以眼花繚亂。

那妙筆生華間,擺設如藏顏出玉間一般,只是滿牆的墨寶要換作各色山水、花鳥和人物的筆情墨韻了。畫桌上也添置了不少的顏料,十餘枝大小不一的狼毫筆。

三進爲三層房,一層只作一間大房,集了待客間、休閒處、臨窗榻和書桌書架,各處隔斷更是擺放了琳琅滿目的珍貴瓷器。二層作寢間,南面是寢間,精緻的沉香木闊牀邊懸掛着華貴的玉色寶紗九華帳,牀頭帳邊三步,是白樺梨型三腳凳,用於置放燭燈。燭燈旁邊是石徹窗臺,每當晴朗清晨,總有些許陽光明媚照入,增添了光亮和生機。

寢間與外間是一道小拱形門,垂掛着玉色琉璃珠簾和雪花素紗,琉璃珠簾遮擋着少許視線,雪花素紗被挽於小拱門兩旁,不輕易放下,左右不過是元浵和近身丫鬟進出罷了,不用過於提防。外間只放置了一張閒榻,用於閒坐和夜晚值勤習慣休息的地方。

北面是梳洗間,梳妝檯和沐浴間都在此處。梳妝檯臨窗,光線較足。旁邊是四個高大的花梨木衣櫃,分別置放元浵春夏秋冬四個季節的衣物、繡枕和被褥。衣櫃背面的牆是經過元俊宇設計的暗閣,危機時刻可以藏身保命。衣櫃西面是漆雕素玉圍屏所圍制的沐浴間,只一個大木桶,其徑十尺,其高三尺。青蘭偶爾教習元浵泗水和潛水。

三層北面是書房,明間書桌、高椅、書架一目瞭然,牆上掛着青蘭擦拭過的九霄環佩和獨幽琴。書架上陳列的是《禮記》、《曲禮》、《內則》、全套的女四書、《周禮》、《天官》、《內宅》、《烈女傳》、《玄天傳記》、《伏羲八卦》、《簪花禮》、《會詩案》、《元宵楹華會才藝彙總》、《寧國史》。這些都是元浵識字用書,歲餘開始識字,至今知書識禮後,便不願再讀這些“聖賢書”了。暗間也是五列十尺書架,書架上空空如也,只幾本醫理書籍。

三層南面是兩間寢間,與二樓寢間幾乎一樣,只是房內增設臨窗梳妝檯、沐浴間和衣櫃,材質亦是同二樓配置。用於待客所用。

後院是二層庫房,值勤人是青梅的阿孃陳大娘。陳大娘住一層小間,將庫房進出物件登冊,何人何時何物清清楚楚記錄,每日由青黛來查看和清點。

整個浵園,一等丫鬟有青黛和青蘭二人,二等丫鬟有青梅和青昭二人,三等丫鬟有悟禮、悟儀、悟玉、悟珏四人,悟粗使丫鬟有白春、白夏、白秋、白冬四人,守房嬤嬤孫嬤嬤、朱嬤嬤、何嬤嬤三人,廚娘衛娘子,庫房守房陳大娘,上上下下奴僕十七人,人人盡聽命於元浵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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